◎是否屠城？◎

    李灵越再次醒来时,毁天灭地的炽热高温已经散去，周遭再次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雾里，空气中弥漫着冰冷、阴森,好似能引人发狂的味道。

    李灵越此刻正躺在一块漂浮的巨石上，手中温热的金色圆球散发着淡淡金光。

    她伸手握了握自己的五指，指关节合拢又展开，即便是重生多次,她还是会为自己死后满血复活的能力感到惊奇。

    站起身,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李灵越便迅速迈出步子,跳下漂浮巨石。

    她在多个悬浮物体上起跳，一路从高空飞跃下地面,最后又迈步跳下炸毁的结界巨洞，很快便来到下层空间。

    因为阵法被破坏,下层空间,依旧有许多悬浮物体,李灵越如法炮制,在各个悬浮物体上跳跃,下坠。

    下层空间的破坏程度稍微比李灵越方才待的地方轻，不但有许多完好的建筑群，还有几波暂时安全,并正与魔物斗法的修士。

    李灵越此时此刻只惦记着自己的职责——绝不能让寻木继续屠杀。

    因此她快速绕过这几波修士,又一次跳下空间巨洞,接连穿梭好几个城市空间,她终于找到了寻木主根系空间,以及在此空间里,正与寻木斗法的小红。

    想要找到小红并不难,因为只有这个空间的震动最为剧烈，还持续散发着高温，其余结界都已经冷却。

    高空上，巨大寻木主干宛如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无论上下左右都看不到边际，成千上万的方形空间城市环绕在主干周围，宛若寻木的枝干树叶，置身黑夜，发出浅绿色的荧光。

    此刻，翡城城市空间半数被毁，寻木的枝蔓被红色藤条缠绕，四处都是藤条扭曲成网络的形状。

    天空被暗紫色黑云压住，在黑暗尽头有炽热耀眼的璀璨光辉，红光绿影交错，正与寻木交战的小红，竟丝毫不落下风。

    见小红及时阻止寻木屠杀，李灵越安心不少，她是寻木的主人，倘若让寻木造下太多杀孽，日后不好给寻木开脱，这个世界不能没有灵境组织维持基本秩序。

    这个世界的文明还没有发展到不需要用暴力和信仰统治的程度。

    所以寻木作为人们心中“神”的地位绝不能有丝毫撼动。

    想到此处，李灵越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冷血，忙给方才不幸死在寻木手下的亡魂忏悔。

    忏悔完，李灵越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差不多到了绮蓝承诺她到来的时候。

    随着代表着时间的数字闪动，抵达八时许，一只幽蓝色的蝴蝶准时出现在李灵越面前。

    空气变得寂静压抑，李灵越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

    一个呼吸间，前方黑雾散去，绮蓝熟悉的身影再次显现。

    和以往不同，绮蓝这次格外恭敬：“不知师尊如此匆忙召见我所为何事？”

    李灵越简短回：“帮我解开幻形术。”

    “是，师尊。”

    在绮蓝的帮助下，李灵越变回原来容貌，她将手放在寻木主干上，轻声说道：“我命令你，停止一切攻击。”

    在李灵越说完此话后，寻木主干上开始出现一圈又一圈的绿色波纹，波纹震动由慢至快，一缕缕丝线迅速向上蔓延，转瞬间便遍布整个堪比巨山的庞大树身。

    几乎同时，天上激烈的轰鸣声消失，大地停止震动，高温迅速消散。

    街道上缠绕的藤条开始一截一截往回缩，奔跑的人停止呼叫，死守的人惊呼出声：“快看！藤条退了！”

    “退了，真的退了！”

    “我们得救了！”

    寻木当真停止了一切攻击。

    在寻木藤条在集体往回缩的同时，天上的藤条封锁也在松动，李灵越心头一紧，忙又道：“翡城封锁暂时不解除……”

    李灵越看着街道上那些或死或残，相互搀扶的人们，皱眉补充：“不要把这些幸存者放走。”

    现在的混乱场面需要处理，至少她得先把魔气吸收掉，把那些混杂在人群中的云端奸细抓住，但这需要时间，而李灵越没有时间，如今最大的隐患云渺还未被控制……

    李灵越权衡利弊，思考再三，最终决定先处理云渺。

    李灵越通过寻木与灵境组织联系：“维持秩序，抓住奸细。”

    说完，她便转身吩咐绮蓝：“带我回太清宗。”

    ……

    当母神停止攻击后，躲避在城市的各个角落的修士们，都第一时间祭出法器往城外冲去，但无一例外都被母神的绿色藤蔓屏障阻挡。

    人群人心惶惶，母神虽停止了攻击，却并没有放人离开，这是什么意思？

    在骚乱片刻后，这群人里，修为最高的马伯雷站了出来：“我们一起合力，把这个罩子轰碎！”

    马伯雷是天澜宗的大长老，他一出现，很快便得到了一群人的簇拥，一呼百应。

    汇聚的人越来越多，黑暗空间，又一次被五颜六色的光幔充斥，冷却的黑雾再次沸腾起来。

    与此同时，灵境总部的首席神侍官王音尘仍处于信仰崩塌的绝望状态，失魂落魄，魂不附体。

    就在此时，一个周身笼罩圣洁白光的美丽女子从屏幕中走了出来。

    王音尘神情呆滞：“母神……”

    寻木：“王音尘，我命令你现在去维持翡城秩序，同时找出这群人里炸毁翡城释放魔气的叛徒。”

    王音尘呆滞的神情逐渐恢复正常，短短时间，脸色便变换了好几次。

    反观母神完美无瑕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寻木怒斥：“王音尘！”

    巨大的威压，镇得王音尘不敢喘息，但他却反而变得沉默。

    寻木神情缓和：“我这样做是为了保护大陆不被魔气侵蚀，你忘了你当初在我面前的誓言吗？”

    王音尘看着地面，最终，他跪了下来：“是，母神。”

    王音尘带着一大众神侍出来时，马伯雷正领着众人轰击母神的封锁。

    王音尘一挥手，他身后穿灵境制服的人便呈包围之势向两边散去。

    马伯雷大怒：“王音尘，你这是何意？”

    王音尘：“我奉母神之命，前来捉拿炸毁翡城的叛徒。”

    马伯雷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母神都已经疯了，见人就杀，你还听她指令？我看你也疯了！你就不怕你什么时候被她杀了？”

    王音尘冷声回：“母神杀的人都是自甘堕落入魔的叛徒！”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果然灵境的人也都疯了！”

    王音尘见现场控制不下来，便想要武力镇压，但武力镇压的结果，就是他们更加确定，母神疯了的事实。

    王音尘无法对他们做出解释，因为就连王音尘自己都认为，母神是个极其危险的存在。

    母神真的适合做这个神吗？

    ……

    太清宗，大殿。

    云渺百无聊赖拨弄着一把弓弩的弦。

    忽地，弦断了。

    修长白皙的指尖渗出一丝殷红的鲜血。

    云渺看着这滴血，眸光忽地沉了下去：“平儿，你最终还是没能控制住她吗，真是让为师失望……”

    说着，她擡起左手，身前漂浮出一排来自大陆各地的实时讯息影像。

    在翡城被炸的同时，王音尘便主动切断了灵境的网络讯息，因此母神屠杀的消息并未被大众所知。

    云渺轻笑：“如此精彩的消息，怎么能就这样藏起来，让我来帮你们一下吧。”

    接着，她联系云端派的人，将这个消息传了出去。

    消息一经公布，各地便炸开了锅。

    几乎绝大多数人，都不相信母神会屠杀自己的子民。

    认为这肯定又是云端派放出的谣言，就像之前他们虐待白虎栽赃嫁祸给玄冥宗一样。

    总之，母神屠杀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

    云渺翻看着周身环绕的来自各地的各色光屏。

    忽然，她停下手中动作，看向殿中一团凭空扬起的黑雾：“师尊，你终于来了。”

    她在说出此话的同时，绮蓝将李灵越带至殿中，微微躬身回了句：“师尊，到了。”

    两句话先后响起，大殿上方，云渺看到绮蓝后，明显有些微妙。

    绮蓝怎么会帮助n代目？

    n代目精神力根本不可能控制住绮蓝。

    绮蓝微微皱眉，古箐岚竟然也是师尊的徒弟？师尊究竟收了多少徒弟，绮蓝目前已知，云端男女老少加起来已经有一百三十九位了。

    如果她没记错，师尊曾经对她说过只会收她一位真传弟子……

    绮蓝看向李灵越的目光有些复杂。

    云渺无视绮蓝的存在，直接将目光落在李灵越身上：“师尊若是想杀我，倒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只需吩咐一句便是，我对生死并没有那么执着。”

    “是吗？”李灵越冷声道，“那我让你现在就去死。”

    云渺摇头：“现在不行，因为我还没有亲眼见证世界崩塌，这会成为我终生的遗憾。”

    李灵越皱眉心想：那你说个屁。

    云渺接着道：“师尊你难道还没有发现？”

    说着，她将她身前的光屏展示给李灵越看：“如今四处都有传言，他们所信仰的母神，此刻正在翡城进行屠杀。”

    李灵越皱眉：“是你将消息传出去的？”

    云渺笑道：“我只是传出了一些未经证实的小道消息，都是谣言，王音尘已经将灵境网络断了，没有一条有关母神杀人的影像保存流出，不过……”

    说到此处，她忽地压低声音，情绪变得激动起来：“不过，如今翡城内，亲眼见证母神杀人的幸存者可不少呢，你说他们如果都活着走出了翡城……”

    云渺在此刻止住了声，李灵越在心底续上了云渺接下来的话，倘若所有人都活着走出翡城，传言变成现实，母神将失去公信力。

    比起魔气入侵，母神失去公信力会更让人崩溃，因为这意味着，无数人共同相信的，由想象所构建的秩序，崩塌了。

    母神代表着灵境，倘若母神倒下，没有灵境控制大陆予以正向引导，世界变得混乱，即便她将魔气全部吸收，东华也将会走向十一万年前，云端的老路，不可逆转。

    短时间内，李灵越根本找不到第二个有威信，能迅速取代灵境组织的存在。

    如今翡城被母神封锁，一切证据都还未流出。

    云渺的声音如同魔音绕耳，徐徐传来：“翡城里的魔修，只需要你稍微动一动念头，就能在瞬间全部暴血身亡，他们死了，消息就不会传出，只要处理得当，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这对您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

    “更何况，魔修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是吗？”

    局外人魔修绮蓝莫名躺枪：“……”说谁不是好东西呢。

    李灵越从始至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片刻后，她对绮蓝说了一句：“把她给我控制住。”

    然后便转身走出大殿。

    李灵越走后，绮蓝把玩着手中幽蓝火蝶，眼底倒映出一丝冷意。

    ……

    李灵越离开大殿后，便通过密道回到自己小院。

    期间，她一直尝试说选择善，但管理者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回到卧室，李灵越打开电脑，发现灵境已经关掉。

    现在全世界的人都无法进入灵境，所有人都不知道寻木屠杀了子民。

    李灵越坐在书桌前，手指合握，皱眉思索。

    脑子里不停回想云渺之前对她说的话。

    一念之间，便能让所有知情人在瞬间死亡，没有痛苦，没有后患。

    李灵越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确实心动了。

    她甚至在短时间内生出无数条如何将一城人杀死而不泄露风声的绝密计划。

    譬如，找一个云端魔修的替罪羊，对外宣称是他杀死全城百姓，不过这样会让人们怀疑母神的能力，所以替罪羊的实力一定要强，瞒天过海，至少是东华高层。

    或者，污蔑被母神杀死的人，他们本就是心思不正企图入魔的魔修，他们想要炸毁翡城，母神逼不得已才将他们杀死。

    这并不是污蔑，这本就是事实，她只不过对其做了一些加工处理。

    被杀死的人并不是无辜之人，他们全部都是仙修叛徒。

    或许有一两个无辜的人，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一切处理妥善，就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这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想到这里，李灵越的心不知不觉地加快了跳动，她有些喘不过气，指尖甚至都在轻微颤动。

    她的思维逐渐发散，不可抑制，完全无法阻止。

    而且，她的屠杀行为是瞬间就能实现的，被杀害的人不会有痛苦，反正他们在降生的时候也没有经过他们的同意，那么她给予他们死亡又为什么要经过他们同意呢？

    人早晚都是会死的。

    只要他们死了，李灵越就能快速以母神的名义用温和的方式解决这次危机。

    她可以让母神对妖族凡人进行安抚，改写法律，让有能力的凡人妖修进入灵境高层，在原有的结构上进行完善，而不是推翻灵境，重建新秩序。

    一切都会变得轻而易举，唾手可得……

    李灵越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思考正在往疯狂的方向走，直至她余光看见桌面上有关恶的日记。

    她才猛然间惊醒，惊出一身冷汗。

    想她一个遵纪守法的五好公民，此时此刻竟然想到了屠城，这放到以前简直不可思议。

    恶？

    李灵越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她似乎明白了这场游戏的真正意图。

    ……

    怀里的玉石，在此时震动起来。

    李灵越将方块放在桌上，背扣着用书压住，约莫震动了三四分钟，玉石依旧没有停止，她不耐烦的打开了玉石。

    一个陌生灵境号给她发来信息，李灵越点开消息，苗苗的虚拟影像出现在她的面前。

    因为玉石没摆正，虚拟影像对向了墙的位置说话：“最近不知道啥原因网没了，不过反正我也上不了网，对了，你为啥不接？话说，你给的秘籍真的有用，几天功夫，他们就全成炼丹师了，咱村要富起来了，你什么有空回来看看？他们给你准备了惊喜，小乐还给你手绘了画像，那小丫头居然更喜欢你。”

    李灵越看着这影像，忽地心跳加速，她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办法。

    她可是拥有整个大陆通讯网络的人！如此强大的武器，她竟然差点忘记。

    李灵越用手按压住自己的心脏，站起身，推开门，来至院中，唤醒正低垂着的寻木分支。

    一个浑身散发着圣光，衣裙上缠绕着绿色藤蔓的美丽女子，从树干中走出。

    李灵越问：“你掌控整个大陆的信息网络，我需要你帮我办一件事。”

    女子低眉，虔诚回：“主人请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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