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章 第 32 章

作品:《我的危险性竹马

    卓望道和卓尔婷的声音由远及近, 一头各朝一边喊着,一个喊任延,一个喊安问哥哥,十里八乡的鸡都要被喊起来打鸣了。

    卓望道喊累了, 泄气地说“他俩不会被蛇咬了毒发身亡了吧。”

    话音刚落, 不远处草坡就噔噔迈上来两道人影, 一个拉着另一个,被拉着的那个低着头, 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

    卓尔婷面色古怪, 总觉得这俩怎么瞧怎么像偷情。

    卓望道“咦”了一声“你俩没毒发身亡啊”

    任延懒洋洋的“盼我点儿好。”

    夜色下瞧不分明, 卓望道左右观察像审问犯人“你俩怎么滚底下去了干什么呢叫半天了都不吭声。”

    任延敷衍“学你,抓萤火虫去了。”

    敷衍也把戏做足了, 他手一伸,手掌摊开,一只原本停于他掌心的萤火虫愣了会儿, 懵懵懂懂地浮了起来, 似从任延手心点起了一盏小灯、升起了一颗小星。

    这盏灯、这颗星都为着安问而来,明灭的萤火间, 倏尔点亮他额发下明熠的双眼。

    卓尔婷口干舌燥, 猛地转身自顾自往前走了, 似乎突然生了谁的气。

    回到福利院, 院子里点着钨丝灯,许伯正蹲着身, 在大红脸盆里清洗明早要炒的青菜,空气里飘满了肥皂的香味, 浴室里热闹得夸张, 原来是小朋友们到了洗漱时间。

    灯罩下, 晕黄灯光引得飞蛾小虫嗡嗡乱飞,卓尔婷眼尖,发现任延后背全是草沫和滚出来的泥印子,安问却干净。再笨的侦探也能推断出刚刚两人滚下去时是什么姿势了。卓尔婷泄气地“哼”了一声,狠狠剜任延一眼。

    卓望道“你惹她了”

    任延懒散“嗯”一声,拖腔带调“惹了。”

    卓望道“哄哄。”

    任延看安问一眼“哄吗”

    卓望道不知道这事儿跟安问有什么关系,不等安问回答,任延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说“哄不了,受着吧。”

    福利院的男女洗浴间是分开的,大公浴,一侧是莲蓬头,一侧是贯通的洗手台,两边各能同时容纳六个小孩洗澡或刷牙,没有隔间。整个浴室贴着白色小方砖,虽然看得出陈旧,但维护得十分整洁。

    七岁以上的小朋友会自己洗澡刷牙洗脸,太小还无法生活自理的小孩儿,则由护工照料,因此就寝时间前和起床后,都是福利院最人仰马翻的时候。

    安问回来一趟,不能光顾着玩儿而不帮忙干活,他拿了吹风机,站在女生宿舍门口,挨个儿帮她们吹头发。

    穷乡僻壤里,这些小孩大多营养不良,跟过早抽芽的小苗儿似的,细瘦得被风一吹就直晃悠,头发软软细细地贴着头皮,实在是个挨个的“黄毛丫头”。

    一听说是安问哥哥给吹,那些原本不洗头的小女孩也洗了,个个包着头巾拿起爱的号码牌。一会儿说“安问哥哥你再帮我吹吹”,一会儿犯着口吃煞有介事地说“你、你、你比赵伯伯吹得好,他老是刮我头发,可疼了”,那不废话吗,赵叔一双下地干农活的手,新茧摞旧茧的,真丝被他摸一把都得勾丝了。

    安问耐心十足,她们说什么,就笑着点点头,指腹轻轻地将她们因为讲话欲爆棚而乱晃的头掰正,拣起一缕长发时,动作十分轻柔。

    小女生表达谢意的方式十分直接,绞着手指口齿不清地大声说“谢谢安问哥哥,等我长大了我就来跟你结婚”

    这一下子捅了新娘子窝,七八张嘴叭叭儿地争先恐后地说“我我我也要嫁给你”

    任延半靠着墙,好整以暇地看着安问。他的存在感强得不容忽视,安问却只是低着头,强行假装没看到。

    任延不满意他的鸵鸟行径,这满屋子的小情敌他做不到视而不见,心里都把他当白月光,但凡有一个当真的,那长大了以后都不好收场。任延开口,漫不经心地问“安问哥哥打算娶哪个”

    安问“”

    小姑娘唰的齐齐收声,一水儿地仰头看他,最小的四岁,最大的九岁。

    安问收起吹风筒,无奈地打太极“干嘛嫁给哑巴听哥哥的话,长大了一定要找一个能开口说喜欢你的。”

    这些小朋友都会手语,都看得懂他的意思,纷纷不服气“就要就要”

    安问慢条斯理地卷好线,半垂着脸,低笑着摇了摇头,手语优雅轻盈但笃定“我谁都不能娶,因为我只想娶我自己喜欢的。”

    “那你喜欢谁”忽闪忽闪的乌黑大眼睛仰望着他。

    安问愣了一下,抿了抿唇“我谁都不喜欢。”

    但这句话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迟疑,并不是那么坚定,而且怀有心虚的味道,无论如何,他也不敢抬头碰一碰门口那道深沉灼热的视线。

    “你骗人哦你耳朵红了”小朋友们欢呼雀跃,拍着掌蹦跳着,觉得找到了铁证如山。

    谁不知道安问哥哥一撒谎就会红耳朵呢全福利院都知道,他最不擅长撒谎啦。

    安问强自镇定,但所有的防线都在门口那一声轻笑中土崩瓦解。他抬起头,狠狠地瞪了任延一眼,继而硬着头皮从他身边故作平静地走开。可惜眼尾是红的,眼神是乱的,就连脚步,也是乱的。

    “喂,同手同脚了。”任延提醒他,声音里掩不住笑意。

    可恶,晚饭前上了卓尔婷一次当,这次绝不会再上第二次

    路过走廊口穿衣镜,却还是心虚地瞄了一眼。怒不可遏,果然是耍他

    护工雅仙阿姨过来管纪律,让她们不要大吵大闹,快快上床去看看书说说小话,十点钟就该准时熄灯了。卓尔婷刚洗完澡出来,包着湿漉漉的头发,与安问迎面时,却前所未有地乖巧,既没有没有作妖,也没有撒娇,看样子是自闭了。

    一回宿舍,气氛可谓是愁云惨淡,集体失恋再加卓尔婷一个也不多。她勾起双腿蜷到窄窄的小椅子上,一边吹头发,一边出神。吹完了,刚做过柔顺的黑发瀑布似地披在肩头,她对着镜子发呆。

    发呆的内容总结为一句话就是任延这个狗逼。

    宿舍里难得有这么漂亮又时髦的新舍友,小朋友大起胆子做邀请,拍拍身边的床垫“姐姐你来,我们说小话。”

    卓尔婷看过去,说话的是年纪最大的宿舍长,是个兔唇,因此讲话有些含糊,但眼睛闪亮亮的。卓尔婷收收心坐过去,小女孩围坐过来,羡慕地摸摸她的头发,摸摸她滑滑的脸蛋,摸摸她漂亮的涂成红色的手指甲。

    “你的睡衣好漂亮呀。”

    “你的鞋子也漂亮。”

    “你的书包也漂亮。”

    卓尔婷干脆把行李箱支开,一件件一套套地给她们展示,什么b风的包臀裙啦,jk风的百褶裙啦,bf风的t恤裙啦,还有那些叮叮当当的耳环手链,每换一套,女生宿舍就爆发出一阵鼓掌声和“哇”。

    卓尔婷“哼”了一声,把指甲油和口红拿出来分享,一边给最小的小姑娘涂脚指甲,一边问“你们院长奶奶明天该不会骂死我吧。”

    “不会不会,我们藏好。”一双双脚都支到卓尔婷跟前,“姐姐我也要。”

    在打扮

    这件事上,卓尔婷耐心十足而心灵手巧,豁祸完了指甲,她开始给她们编辫子。小女生乖巧,任她折腾,怯生生问“你也喜欢安问哥哥吗”

    卓尔婷心想,丢脸丢大了,怎么连小屁孩都能看穿

    “不喜欢了,我失恋了。”她赌气地说。

    “你这么漂亮,问问哥哥也不喜欢你吗”

    卓尔婷“可不是,眼瞎着呢。”

    小新娘子窝又被捅炸了,一群人叽叽喳喳笨拙地安慰“没关系,他也不喜欢我们。”

    “嗐,臭男人”卓尔婷麻利地给小辫子扎上蝴蝶结,总结陈词“姐妹独美”

    豪言壮语刚说完一秒,又沮丧起来,嘟囔着“凭什么,任延又没有比我乖,成绩也没有比我好”

    安问催完男生宿舍那帮调皮捣蛋鬼上了床后,才有空去浴室洗澡。他一时忙得没顾上任延和卓望道,见他们房间里的灯亮着,以为两人都已上床,便拿着毛巾和洗护用品,径自推门进了浴室。

    宽敞的男浴室里,热气被半开的窗户吹散,露出一览无余的视野。

    任延背对墙面向外侧而立,手里拿着莲蓬头,开关被拨弄开,水流冲刷而出同一时刻,从窗户和正门掠过的强烈穿堂风,带起了一阵夏末夜晚的凉意。

    门内外的两个人都是一怔,任延抬起眼眸,动作顿住,与安问安静地对视。

    只是这样的对视未能持续两秒,安问便涨红了脸,猛然转身退出,将门砰地一声用力摔上。他慌张地反身靠上门扉,仰起头紧闭着眼,继而才想起呼吸般,剧烈地深而压抑地呼吸起来。

    他什么都看到了。

    看到了又怎么样为什么要紧张男生在一起洗澡有什么可脸红害臊的不是很正常么男人这种无聊生物,就连站着撒尿时都还在暗戳戳对比尺寸长短,洗澡时互相打量不过是家常便饭,看一眼怎么了他就应该坦坦荡荡地推门进去,打开淋浴器,跟他一起洗澡,看他个十眼八眼一干二净

    但安问不敢。

    他不仅不敢,他还闷头往回头,脸热得能冒汗,手指用力几乎快把脸盆掰碎。

    上次穿任延的内裤时就已经受惊不小,这次直观看到,更是过目难忘。

    他是什么、什么变态吗怎么可以吃的什么啊

    卓望道端着脸盆踢踏着夹脚拖出来,一见安问便拉住他“干嘛去里面没位子啦不能吧刚不是还空了吗”

    安问一个劲摇头,想走,卓望道拽着他胳膊往回扯“别走别走,一块儿洗,不然等会任延洗完走了,我害怕。”左右无人,他压低声音,暴露内心的怂包秘密“我最怕这种公共浴室公共厕所,一闭眼就都是恐怖游戏副本。”

    说话声由远及近,门被卓望道推开时,任延已经转过身去,让自己面对墙壁而立。

    安问全程垂着眼,既不看卓望道,也不看任延,走到最里侧,面壁而立脱衣服。

    “那里冷。”任延关了水,对安问说“有风。”

    确实有风,正是窗户吹入的角度。安问浅浅地咬着唇,衣服脱了一半,进退两难。

    身侧传来响动,任延很快地首先擦完了下半身,一边套着干净的长裤,一边低声说“我穿好了。”

    他分明好像是知道安问在害怕什么、逃避什么、抵触什么。

    安问抬起眼,看到他还没来得及擦干的上身。肌肉分明,一线水珠顺着肌理间的曲线下滑,划过腹肌,洇入被淡灰色运动长裤束着的劲瘦腰身。

    卓望道摘了他八百度的眼镜,

    在蒸腾的水雾中,根本就是个瞎子。他一边等着太阳能的热水出来,一边眯缝着眼看着两人的方向“穿这么快,怕人看啊。”

    任延让他闭嘴。

    卓望道想起什么,噗嗤乐了一下,“哎问问,我告儿你一件事,你绝对没听过。”

    任延听他起了个头就知道他想说什么,“啧”了一声,不耐烦“你要说几遍”

    “你别管,反正问问没听过。”卓望道调着水温,“就有一年我们不是回哈市过年吗,两家人一起去香榭丽舍搓澡就一温泉洗浴中心,你去没去过”

    安问摇头,卓望道看不清,但料想他也是没去过“总之虽然有隔间,但也没门,就洗呗,完了我们延儿就被盯上了。”

    任延抚了下额,想走,又怕走了后卓望道乱jb添油加醋,不走吧,虽然已经听卓望道讲了百八十遍,但心里着实又浮上了阴影。

    “洗完去泡露天温泉,延儿去哪个,他就跟着下哪个,后来在更衣室把他堵住了,”卓望道讲到这儿来就开始自顾自笑抽,回回说回回笑抽“你、你他妈知道那个人干了什么吗”

    安问心想,是不是卖小黄碟的啊,还是卖那种偷来的二手手机二手名表的

    任延不动声色深吸一口气,听着卓望道揭晓这个烂谜底“他二话不说跪下就想给他口。”

    安问“”

    他睁大双眼,因为这当中的画面感太过有冲击力,以至于他的瞳孔都微微扩散。

    什么东西

    “干,”任延骂了一声,“你能不能别说得这么恶心,他是先问我,玩不玩,然后才想蹲下拉我裤子,但是我他妈把他拉起来了好吗”

    “我才干,你还好意思说,”卓望道一边笑抽了一边骂“我早就看他不对劲,不然我跟你一起进更衣室干嘛关键是他跟你说玩不玩,你还没反应过来。我跟说你当时就是危险,知道吧,差一点你就贞操不保了你说你怎么就这么纯呢”

    “我他妈”任延拧起眉烦躁道“行了说完了下次别说了”

    “经典咏流传,我他妈能说到你结婚,知道吧,等你结婚那天,有请伴郎团代表发言,到时候我就给你现场来段单口相声,怎么样”

    “你特么找削吧”任延想揍他,卓望道拿淋浴头防卫,“别过来啊,过来我滋你。”

    安问抹了抹脸,看着任延,比划了一下“那后来呢”

    “后来没有后来”

    卓望道仰着脖子“后来就是延哥说再他妈多看一眼几把剁碎”

    安问猛然想起了在卓望道出租屋那一天,任延洗完澡出来,难怪反应这么大,原来是有心理阴影。可是他又不怕卓望道看,干嘛单单对他防备想到这一层,安问忽然悟了,眼睛瞪大不敢置信难道任延觉得他是变态所以要防他

    谁才是变态啊他可不会闻别人头发动不动就想牵手,还、还随便叫人宝贝

    任延浑然不觉他想歪到了十万八千里,只觉得脊背一凉,扭头过去,看到安问委屈凶狠眼睛瞪瞪像铜铃。

    总不能真在这四面漏风的浴室把话给聊透了,任延走过去,无奈地在安问头发上揉了一把,“外面等你。”

    关了浴室门,仰靠在门上长出了一口气。他出来时安问还没脱衣服,幸好卓望道是个八百度近视,否则任延不保证自己不会嫉妒发疯到想把他眼睛给挖了。

    他没回房间,去院子里透了透气,男女寝室和护工房间都已经熄灯了,只有二楼兰院长的卧室灯还亮着。

    寂静之中,阴影之

    下,这里贫瘠的一切,如同一幅静物油画般一览无余、无处掩藏。

    操场是黄泥填的,下了雨,恐怕就泥泞得不能下脚。秋千是用废汽车轮胎做的,单双杠都已经生锈掉漆,围墙脆弱得似乎一推就倒,石砖灰泥的厨房已经可以被判定为危房了却还在使用,墙角堆着高高的木柴,很难想象二十一世纪还有地方别说燃气了,竟然连煤气、煤炭都还未使用上。

    与之相比,校舍和宿舍是难得的整洁,可见福利院的所有资金应该都拿来修葺和维护这些了。

    安问就是在这样的地方长大的。

    无人问津、如同被全世界遗弃,只有一只小熊自始至终,从新鲜抱到破烂。

    任延转身向二楼走去。

    虽然知道了安问在福利院成长,但来到这里之前,任延的脑子里出现的,都是西方高福利国家的福利院,有宽敞的绿荫草坪、整洁的白色大楼、定期的慰问娱乐,稳定的慈善捐赠,细致的生活料理,以及周到的人文关怀。

    作为安远成儿子的他,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跟这里扯上关系,他应该跟卓望道一样,如果不是这样的机缘巧合,那么便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世上还有这么穷的地方。

    兰琴因的门关着,任延敲了敲,礼貌地问“兰老师,您睡了么”

    椅子被推开,过了会儿,兰琴因打开了房门,身上裹着一条起球飞边的薄毯“我一猜就知道你总要找我。”

    她让出身,任延勾了勾唇,说着“打扰了”,走进屋内。

    兰琴因拂了拂床尾,请他坐。

    “我年轻的时候,从前苏联留学回来,工作、下乡、结婚、离婚,医生说,我生不了孩子,”她在任延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戴起老花镜,笑了一笑“可我喜欢孩子啊,中间又经过了很多很多的故事,总而言之,我到了这里,收养了几个被遗弃的孩子,慢慢的,就有了这个既不正规、手续也不齐全的福利院。

    “你应该也观察到了,我们很穷,这里有的孩子是有先天性疾病的,比如跛足,比如兔唇,或者六指、口吃、智力障碍,有的呢,很健全,但家里太穷了,父母养活不了,知道我能给他们一口饭吃,找地方上学、找体面人领养,于是就把孩子用破布一裹,扔到我门口。

    “问问,是唯一的例外。他知道自己叫什么,知道自己家在哪儿,小小年纪会背唐诗,穿得也好,教养也好,长得呢,也挑不出错。他来的时候五岁,坐小汽车来的”

    任延忍不住打断她“送他过来的女人,是不是姓琚名琴”

    “我不知道。”

    任延愕住“你不知道”

    “他不是被特意送过来的,是经过了这儿,是一个女的和一个男的,托我暂管。”

    “暂管”

    兰琴因笑了笑,伸出手指“三天,只托我照顾三天,但我照顾了十年。”

    安问洗完澡,去卓望道他们房间吹头发,任延正坐在桌前写题,但摊开的物理卷子只刚写了第一道解答题。

    错了。

    安问扔下半湿的毛巾,从任延手里抽走笔,继而趴在他草稿纸上,将原来的步骤划掉,重新代了个公式。

    任延坐着,他弯着腰,手臂贴着手臂。解起题时不觉得,一放下笔侧眸看他,只觉得挨得太近,近到他跌进任延的目光中,像跌进暗夜的湖水里。

    不知是谁的呼吸轻轻一屏,又是谁的喉结忍不住滚动。

    “怎么头发都不知道吹”

    任延的声音很低,讲话时,嘴唇张动,几乎擦到安问的。

    黑色发

    梢的透明水滴滴下,洇进任延深色t恤的领口。

    任延吞咽了一下,将目光从安问被热气蒸得嫣红的嘴唇上移开“以后别用这种目光看别人。”

    “为什么”

    “我怕他会忍不住亲你。”

    安问哑口无言,又蓦地口干舌燥。这里没有别人,只有任延。

    又是卓望道解救了他,一阵拖沓脚步懒懒散散地靠近,门一推开,冷风灌入,安问做贼心虚般从桌前起身。

    “你俩干什么呢”卓望道像熊瞎子戴上眼镜,“怎么成天鬼鬼祟祟的”

    安问无言,自顾自去吹头发,继而将吹风筒收起,准备回男生宿舍睡觉。

    “哎问问,你别走。”卓望道拉住他,眉飞色舞“趁卓尔婷不在,我们来点刺激的。”

    安问“”

    说实话,他现在一听卓望道“刺激”就有点害怕。

    他怕卓望道又送他一500g大礼包。

    “来个高端学霸局怎么样”

    安问“”

    “掐表计时我带了这次最新的题,我跟你说真的老刺激了,你不参加竞赛就是损失,这种刺激你这辈子都错过了”他从床头翻出题册,拍得啪啪作响“来吧,能让我无私奉献的也就你了”

    余光一转瞥到任延“哦我忘了,这还有个跟卓尔婷半斤八两的学渣。”

    言重了,任延跟卓尔婷之间,怎么着也隔着宁市十三个公立中学的距离。

    安问一整天没写题,确实也有点手痒,他的思维和速度都是大量题海训练出来的,解题对他来说,是一种沉浸式的解压。他活动活动纤长的手指,继而对卓望道招招手“来。”

    任延服了,安问点点他试卷,意思是让他别光看不练,也要卷起来。

    饶是卓尔婷想象了一百种可能,在小群里呼唤了一百遍来玩线上剧本杀,她也绝想不到,这三个男的,血气方刚、少年意气、浑身热血,竟然,大半夜的在刷题

    一个不小心就写到了一点。

    基操。

    安问放下笔,活动活动肩颈,跟卓望道凑一块儿对答案。是人就有胜负心,说不紧张是假的,何况这五题确实又难又新颖,安问写得很爽,也想看看自己的实力。

    “草。”卓望道扔下红笔,“又他妈你赢了。”

    安问拍拍他肩,卓望道沉痛“有人给数学女神当舔狗,有人对她爱答不理,这就是舔狗的世界吗,我悟了。”

    万籁寂静,别说狗都睡了,再过几小时,鸡都该起来打鸣了。安问抄起手机,打算回宿舍,卓望道又拉住他“别啊,你还回宿舍不怕吵醒你那些小朋友啊”

    安问“”

    他动作很轻的。

    “他们都这么营养不良了,你还是让他们睡个整觉吧。”卓望道又说,看样子是真心实意。

    安问没想到他其实这么心细,有观察到他们的晚餐其实并不丰盛。他说得有道理,床是大通铺,他睡中间,再怎么轻手轻脚,也会影响到旁边两个最小的五岁男孩。

    安问转向任延,征询他的意见“你觉得呢”

    卓望道以为他在问怎么睡,安排“你睡我这张床,我跟延哥睡。”

    任延“滚蛋。”

    “怎么了吗,”卓望道开始撒泼,“我睡相不好”

    “好,太好了,”任延冷笑,“好到差点把我勒死。”

    卓望道“”

    确实,有这前科

    安问抹了把脸,很自觉地走向任延的床,但却不敢看任延。

    “打扰了。”他比着手势。

    “我把东西收一下。”任延不自在地咳嗽了一下,一个箭步过去,将床上七七八八的换洗衣物、洗护用品和作业本一股脑收到背包里。

    动作失去慢条斯理,显出微妙的紧张。

    卓望道还在往里添柴“也对,反正你俩上次都抱一起睡过了,不差这一次。”

    啪,任延硬生生把铅笔按断了。

    卓望道打了个哈欠,开关在他那边,他掀开被子上床“那我关灯了啊,晚安。”

    没人应他。开关按下,白炽灯开了一晚上,乍一关掉,嗡嗡地响了一下,灯管上晕出迟滞的柔色余光,缓了一缓,屋子里才最终真正落入黑暗。

    任延把包扔到桌子上,走到床边坐下时,被安问在腰上打了一下。

    白痴。坐到安问睡的那边了。

    “对不起。”任延说,下意识起身要走,却又被安问拽住手腕。

    隐约的月色下,他探出被子的那截手腕白如皓月细如嫩竹,在窗棂上描摹出纤细的倒影。

    任延被他攥住,继而察觉到安问往另一边挪了挪,给他让出位置。

    他睡过的地方温温热着,有沐浴露和身体的香味。

    任延的语文成绩比一些正儿八经的abc还不如呢,此刻睁着眼,脑子里激烈转着的都是不合时宜的一个词温香软玉。

    草,古人怎么这么黄啊

    床窄,不过一米二,怎么容得下两个成年男性并排平躺都快肩膀叠着肩膀了。

    任延僵了会儿,安问比他更僵,终于受不了地翻身。

    他翻身,安问也翻身,两人同时向右侧侧躺。

    只是这床架子太过纤细,而所承又太过沉重,稍一翻身,便摇晃着发出铁艺床独有的咯吱声。

    任延静了会儿,不敢轻举妄动,等这阵恼人的声响过去后,他的手从安问的腰上横着搭过。不敢用力,怕唐突冒犯了这位温香软玉。

    草,古人真是太黄了。

    “可以吗”他如此问,嗓音压得极低,又艰涩。讲话的热气呵在安问耳边,令他的耳廓变得潮而热。

    安问每根神经都紧绷到要崩坏的地步,大大地睁着眼睛。可以什么可以只是借他搭个手而已,应该没关系吧又不是抱,只是因为床太窄,无法睡下两个平均身高一米八二的男性的权宜之举。

    安问点点头,紧闭上眼,在枕头上蹭出动静。

    只有一个枕头呢。

    他一蹭,便好像是蹭着任延的脸。任延被他发梢弄得痒,忍不住屏住呼吸“别蹭了,痒。”

    卓望道忍无可忍“我说,我他妈还没睡着呢”

    什么蹭什么痒啊让你们睡觉你们干啥了

    任延忍着没打喷嚏,静谧中响起他克制绵长灼热的深呼吸,“我去打地铺”他彬彬有礼地询问,像是认真地征求意见。

    可是声音就在枕着同一枕头的安问的耳边,那么低沉沙哑,带着不可捉摸气声。安问的耳朵滚烫起来,按住他搭在腰间的手,在心底求他别再说话。

    任延知道他不让自己走,果然便不再说话,手臂微沉,揽住了安问的腰。“晚安。”

    他的腰好细。

    因为姿势不得已的缘故,那什么屁股也翘。

    任延快崩溃,十九年的热水难凉,拼命在脑子里想代数想bbc想经济学人想衬衫是九磅十五便士第一道选择题多半选c。

    突起的青色血管上,反复被指腹触碰划过,麻麻痒痒的,任延清醒过来,意识到安问是在他手臂上写字。

    他凝神感受着他手指的走势,原来写的是「晚安」。

    任延哑口无言。

    要命,不仅身材好,还可爱。可爱也就算了,还单纯。单纯也就算了,偏偏不设防。不设防也就算了,偏偏真到了他床上,到了他怀里。

    任延硬生生把火哑在心口,闭上眼,眉拧着,想到柳下惠。什么坐怀不乱,他心里乱得要命,再乱会儿,不该乱的地方也该乱支起来了。

    他静了静,让自己恢复到跟安问同一水准线的纯情上来,嘴唇贴安问耳边,“还有两个字。”

    冷静禁欲的语气,却又不说了。

    果然是纯情把戏。

    这两个字彼此心照不宣,他不说,安问也知道,连带着身体都僵了一下。

    是“宝贝”。

    他怎么能知道,任延嘴里说着两个字,心里却有四个字,嘴里说的是宝贝,心里想的却是想干宝贝。

    他比古人黄多了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