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3章 五年之约

作品:《古代小户女

    两人一路嘀咕史若云的医术, 猜想她一定是当时很有名的女大夫,只是可能因着郡王妃之死,所以如今提起她的人也不多, 至于医术, 连史芹这样的正经史家女都不曾学, 两人默默叹了口气“很可能史大夫的医术已经失传了。”

    这实在太可惜了。

    一路说着话,张知鱼忽听得车外有人呼痛, 便探出头去。

    顾慈长得高些, 看了两眼便道“外头有个怀孕的娘子似乎要生了。”

    张知鱼顺着他指的地方看过去,见那娘子裤子已经湿了一片, 惊道“她羊水破了”

    娘子身旁的男人吓得满脸的泪,高声疾呼“谁家有车能载我娘子去医馆我娘子跌了一跤要生了”

    人命关天, 人群一下便散开了不少, 找车的找车, 找大夫的找大夫。

    张知鱼跳下车一看妇人痛苦的样子,又摸了摸她的脉, 道“她等不得了。”

    而且这里离最近的医馆要三刻钟,离妇舍要小半个时辰。

    男子见是个九十岁的女娘,心中便有些不信。

    此时街边又走出一个身材高挑的中年妇人,张知鱼侧身跟慈姑道“是史芹。”

    慈姑记性很好,沈老娘在家骂过史芹娘好几次,他都悄悄地记在心里,大家都决定好了,要是史芹欺负鱼姐儿, 成老爷省下的麻袋就给她套上。

    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顾慈道他是用孩子身份动的手,不关君子身份的事儿

    史芹将鱼姐儿和沈老娘的声音认得死死的, 还不见鱼姐儿人,就知此獠定在不远处。当下便咬得牙齿嘎吱作响。

    前几日从狄家回来,她一连几日都不曾出门,一出门就跟得了癔症似的,老觉着人人看她都像在看笑话。

    按说两人也算准同僚,还因着淑娘的事提早见了一面,这会儿应该打打招呼。

    只可惜冤家路窄,两人表情都有些微妙,张知鱼本来不喜欢史芹娘,但她对史若云还是很佩服的,这会儿难免对史家后人有些滤镜。于是芹娘在鱼姐儿眼中,从老顽固摇身一变,成了先驱者的后裔。

    再动手对打就不太好了,她也是她爹的女儿,说不得也很容易通了经脉,到时将人一拳打死,少不得劳动家里用海样的银子捞她。

    便跟慈姑嘀咕“待会儿她若要打骂我,你就倒地说被她吓着了,反正你身子弱不经吓,谁都知道,她若以后再凶我,咱们就讹上她。”

    顾慈点头“我药也贵呢。”

    两人满眼期待地看着史芹娘,心中跃跃欲试。

    不想史芹娘给沈老娘一怼,已经无意跟她争锋相对,只想着找个主意将鱼姐儿撵出去,这会儿走过来,一眼也不曾看她,径直走到怀孕的娘子跟前,看了看,道“她说得不错,你娘子就要生了。”

    男子抱紧了娘子道“你又是谁”

    周围有认识的妇人道“相公莫急,你娘子有救了,芹娘是南水县最有名的稳婆,如今已经是妇舍舍正,周围许多贫寒人家的孩子都是在她手上落的地。”

    有孩子笑“我就是芹婶婶救活的,娘说我刚生出来跟小耗子一样。”

    男人听周围人都这么说,便心神渐定,结结巴巴地看芹娘。

    芹娘看了看站在人群里的张知鱼,又摸摸妇人的肚子,道“我家就在路边,你跟我将你娘子扶到我家去。”

    男人止住泪连连应是,人群里走出两个热心汉子,跟他们一起将满头大汗站都站不稳的斐娘扶进芹娘家。

    张知鱼跟慈姑见没自己的事,便想回家去。

    前头的芹娘却想着,那日在狄家她不曾亲眼看着鱼姐儿动刀,今日正是看她是否真有两把刷子的时候,沈老娘和保和堂的大夫们都不在,这人是不是有本事,一试便知,便住脚回身,对张知鱼道“你也是妇舍的人,怎不过来帮忙。”

    张知鱼心想着芹娘家中恐怕没有帮手,说不得真要自己帮忙,便带着顾慈和丫鬟进去,一起帮忙烧水熏房。

    芹娘虽然对张知鱼有些意见,也不是那等子暗自给人使绊子的小人,她家是真没人,丈夫也就是个开油铺的,白日和儿子都在店上,媳妇儿也还没个影呢,家中就只她和一个烧火的小丫头在,不去妇舍的时候,两人便关了门子过活,周围自有来捧她的妇人凑趣,日子过得倒也安稳。

    张知鱼趁着打下手的功夫,便按沈老娘教的摸了把娘子的肚子,又给她扎针补气,问了她几个问题,心中有数后便,笑着安慰她“不要紧,孩子胎位正,很快就能生了。”

    芹娘看她手法都对,便对娘子笑“你和我一般呼气,家里以前请的稳婆都教过你不曾”

    娘子衣着看着也算整齐干净,虽然不是什么绫罗绸缎,倒也没补丁呢,这就已经算得上小有家资的人家了,依然是请的起稳婆和大夫照顾孕期媳妇的,便点点头道“都学过。”

    孩子生得很快,两夫妻歇了会儿,便请了辆车,裹得严严实实的抱着孩子家去。

    芹娘洗完手看着张知鱼笑眯眯的眼,想着狄家这几日都不见叫丧,还有人跟她说淑娘第二日就下地了,便感慨道“你倒是好运气,遇上一个剖腹还能活下来的人。”

    张知鱼想起史若云留下的书,又见芹娘对剖腹产如此排斥,便道“这不是运气,只要用对药和方法,剖腹产确实可以活人。”

    芹娘笑“我家祖上也是药材无数,产妇的屋子每次都要用苍术艾草熏过,在神京时,满城也找不出几家医馆能比我家做得更整齐的了,但这样我祖母依然救不活郡王妃。”

    张知鱼道“我记得书上说史大夫在琼州遇到的产妇,有一个差点儿就活下来了,最后是因为药不够还遇上大雨污了伤口才去世的。”

    芹娘脸色一变道“你从哪儿看的书”

    顾慈看她又凶起来,哼道“有人借给我们看的,史大夫的书又不是绝密,许多大族恐怕都有。”

    芹娘点点头,又想起这个天资卓绝的祖母。

    虽然自己没有正经学医,但对家里的究竟是什么光景还是知道的,祖母在她小时候做过两次剖腹术,史芹娘记得清清楚楚,这两次剖腹术也没能活人,让史家又一次沦为琼州笑柄。

    张知鱼心说,这是因为史若云的麻醉手段一般,人疼血就流得快,虽然她用上好的止血术来尽量降低失血过多的危险,但这也只能勉强保证人支撑到做完手术。

    没有抗生素的剖腹术这才是赌运气。

    但史若云只是个古代人,她失败了,但不能说她的理念就是错的,张知鱼自己亲眼见过那么多因为剖腹产平安的产妇,看到史若云这样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心中多少都有些遗憾。

    芹娘问“如今你几岁了”

    张知鱼道“我已经要九岁了。”

    “这个年纪的女儿,很快就要长大了。”芹娘虽然对张知鱼略有些底了,但想着在琼州的日子,心中却仍不愿让她进来将妇舍变成第二个史家,便道“女子十四便算长成,若你在五年内证明你的理念是对的,我就将舍正之位拱手让出,不然你就永远也不要进妇舍了。”

    张知鱼诧异道“可是我根本没想过做舍正,我学医只是为了救人。”

    顾慈却心头一动,觉得妇舍对小鱼来说是很好的机会,县的舍正是州来定,也就是说,就算只做一个好稳婆,只要能力够强,也有机会慢慢升到宫里去给皇后接生。

    张知鱼拒绝“去宫里的大夫还能有讨着好的”便是史若云,不就是因为郡王妃差点儿阖族断绝么

    顾慈眼就劝她“你就不能把这着点儿,不要那么厉害么”

    张知鱼道“我是大夫,我还能把着点儿,给人救得半死不活么那阿公和娘要打死我了”

    芹娘

    顾慈转转眼珠,他爹说了人都有弱点,都有贪心,鱼姐儿不爱当官,但她是张家人,张家人

    顾慈笑起来,转头看芹娘“舍正一月能有多少银子”

    芹娘思索片刻,便道“五两银子。”这已经不算少了,便是再要脸面的芹娘道也觉得这个数是能说得出口的。

    顾慈也这么觉得,也顿时心下一定,乐道,这回小鱼准得答应这鱼就是属钱的

    张知鱼果然给这几两银子说得可耻地心动了。

    她们家才发迹没多久,两辈子张知鱼都没当过有钱人,这会儿满心都想着再给家里多赚点儿,五两,那也是钱

    养家的人不容易,她还是张家未来的接班人,多挣点儿是点儿哪,顿时深觉妇舍好,铁饭碗还离家近,便转过来看着芹娘道“好吧,我答应你。”

    芹娘面色古怪道“难不成很缺这五两银子”怎把这钱看得倒比舍正的位置还重。

    张知鱼认真点头“当然重要了,一两年前,我们家一年才能挣三四十两银子,这五两都够我们全家吃喝一个多月了。”

    芹娘起身将几人往外送,心头直打了鼓,心说怎跟欺负话小孩儿似的,便问“以后若有难活的妇人来,你还得剖腹么”

    张知鱼想也不想道“只要这是救她的唯一可能性。”

    芹娘拍拍屁股送客,狠下心道决不能让这炸药包进了妇舍

    张知鱼在张家人里不算话多,但显然也是个肚子里存不住事儿的,转头沈老娘就知道了舍正的事儿,当下也不提回家了,只吩咐刚落地的李三郎“明日你家去,把我常用的衣裳叫你嫂子装了给我,我得在这儿好好教教鱼姐儿。”

    若她给人灰溜溜地从妇舍赶出来,这可不是把她琉璃翠的脸往死里踩么

    李三郎如今时常歇在城里,自然乐意有娘在,他还在小春巷雇了个老婆子给沈老娘帮忙,忙不迭应声道“娘,我外出回来就过来接你。”

    沈老娘点头,将手一伸道“我既然如今要跟着你过活,这个家少不得为你做点儿主,钱交出来罢”

    是以光棍李三郎好不容易鼓起来的腰包又瘦得将死。

    张阿公整日笑呵呵的,脸上褶子本来就不少,这段时间又多添几道鱼尾纹,不过据他说这叫福运连绵旺家线,不跟凡人的皱纹一处论。

    张知鱼笑得不行,夏姐儿若有所思,道“原是为了这个家,阿公才变丑的。”于是张阿公又将她撵去给鸡扫粪,弄得一身味儿,晚上又挨娘一通训。

    张阿公智打夏姐儿,又回头不是很赞同地问鱼姐儿“你真跟史芹娘打赌了”

    张知鱼手里还剥着核桃,将皮一吹放阿公手上道“听说舍正一月有五两银子。”

    张阿公在保和堂一月也就二三两,如今张家已经不靠那点儿月钱过活,但他始终觉得铁饭碗再少也那也是定财,胜在稳定,妇舍除非大周朝没了,不然肯定得继续修,祖孙两个脑回路都差不多,比钱多钱少,都是照着张大郎来。

    张阿公盘算一回,大赞“五两,你爹以前一月也就能挣五两”

    祖孙两人都是钱串子成的精,至于妇舍舍正,张阿公心道,这个位置莫非还能比他张年的孙女儿名声更威风不成

    张知鱼则跟慈姑一笔一笔道“给谁打工不是打工,打工,那就得看福利。”

    妇舍一周去三天就能有五两银子,剩下来的一半儿在保和堂也有二两银子,合起来就有七两,顾慈给她一换算“小鱼这一月就抵张大叔十年”捕头一月也就十两,张大郎走到这个位置花了十年。

    此话两人是私下说的,怕挨了她爹的打。

    张知鱼次日去保和堂,也就吃了个午饭的空,便觉着大伙儿看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

    秦大夫去柜台拿药,也扯出一丝笑,本想鼓励鼓励她,结果憋了半天出口却是“千万别丢了保和堂的脸”

    张知鱼顿时看向大喇叭张,不消说,定是他让全保和堂都知道了五年之约。

    高大夫远远地看着她,又将收徒的心翻了上来,反正他有妻有子的,张大郎如今已经是巡检,收巡检之女做徒儿,不也是为了家族前程考虑么。

    族老狐疑道“真是这样”

    高大夫抚须沉痛点头,反问道“不然我还能是为了专门去收个女徒弟”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