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秋凉，天将初晓，巷子中安静清凉，路上只有轮子在青石砖上滑行的声响和柳庭南时不时停下来给双手哈气的声音。

    柳开背着一背篓晒干的药材和野山珍，两人在长安街上找了一个位置，柳开同身边卖烧饼的大哥打了声招呼，席地将药材摆在地上，就在柳庭南旁边。

    天还没亮透，起床的也就只有几个赶农忙的农民和刻苦的书生，人少，卖烧饼的老大哥就同他们说话闲聊，看柳庭南的摊子也没人光顾，又觉得那白白的一团稀奇，道“姑娘，你们兄妹这是卖的什么奶什么，我读书少世面见得可不少，整条长安街也没见别人卖这东西的。你瞅瞅卖包子的、像我卖烧饼的、卖馄炖的，再怎么说都不怕没人光顾。你们这东西虽然稀奇，但没人瞧过，这生意可不好做。”

    柳开笑了笑，道“奶酪，这是奶酪。就是一些甜腻的东西，当小食卖的，我们兄妹第一次做生意，卖多卖少不打紧。”

    “是小食啊。”卖烧饼的大哥神色轻松了些许，左右不是能同他抢生意的。两人又聊了几句，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烧饼大哥也开始忙着吆喝招呼客人，没有时间理会他们。

    倒不是没有人不对他们的奶酪好奇，只不过终究是没有尝试过，往往就是看了几下就走了，不然就是上前询问几句，问了价格之后就走开了，京都老百姓大多还是保守的，很少愿意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柳开还好，做生意嘛，总要耐心。倒是柳庭南像是浑身长了虱子一般越来越不给力，原就是不怎么情愿来的，现更觉得那些目光如同芒刺在背。

    “开开，开开咱们什么时候回去，也该回去了吧，你看都没什么生意，总不能在这干等着。你若是怕浪费，回去我便将这车奶酪全吃了，一天吃不完就吃两天，两天吃不完就吃三天，吃完了咱们就别来了。”

    柳开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再等一会儿。”

    太阳慢慢爬上了枝头，柳庭南迎来了他的第一个客人，一个穿着普通的高个子大汉。

    “这是什么东西奶酪没吃过，小兄弟，给我一个尝尝”

    柳庭南“哎”一声，油纸包着一个白团子，伸手递了过去。

    那大汉也不走，当场吃了起来，随即睁大眼睛，将奶酪一口吃了，道“真好吃我还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小食，甜而不腻，我家里婆娘一定喜欢老板再给我包十个若是家里婆娘喜欢，我明日再来光顾”

    “涂兄你怎么在这里”一个头戴高顶帽，秀才模样的人轻轻拍了大汉肩头，那大汉转过身，笑着同秀才打招呼，大笑道“我这不是捡到宝了么你尝尝这奶酪，前几日惹你嫂子不高兴，这小食好吃得很，又新奇，正好讨你嫂子高兴”

    “哦”那秀才看了看摊前的字牌，若有所思“老板，你们这一日才卖一百个”

    柳庭南一言难尽地瞧着他们，点了点头。

    “那我也尝尝”

    也不知道是他们两个人的对话还是因为真的好吃，反正小摊前很快排起了长队，一百个奶酪很快就卖光了。

    柳庭南第一次享受赚钱的喜悦，一边和柳开说话一边收着摊子，手脚也麻利起来。

    柳开将药材一样样放进背篓里，默默听着柳庭南兴奋的胡言乱语。

    “姑娘，你那是什么药材能治风寒吗”

    烧饼大哥叫住了柳开，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看你这药材半天也没卖出去，能不能便宜些算给我，家中小妹染了风寒，咳嗽咳得难受。”

    药铺中抓药贵，寻常人家大多是自己上山采些金银花、车前草类的野药材，然而不懂其中冷、热原理，有些误打误撞治好了病，更多的是寒病用寒药、热病用热药反而反而加重了病症。

    柳开问“可有咳痰，痰是黄是白、是稀薄还是粘稠”

    烧饼大哥想了想，道“痰是黄的，还像粘稠我也记不得了。”

    柳开想了想，从背篓倒出药材，拿了一些递给大哥，道“不要银子，一天喝一剂，饭后服用。”

    野药材不怎么值钱，烧饼大哥收下了，笑道“改日请你们兄妹吃烧饼”

    柳庭南可以说长这么大从没有抛头露面赚过银子，今天的经历让他心中隐隐兴奋，晚上柳开烧奶的时候还殷勤地帮忙，嘴里念叨着“今日赚了一两银子，可惜才做了一百个，后面的人都未曾买到可惜得很，不如咱们今晚努努力，多做一些奶酪，也不至于让客人们扫兴而归”

    柳开拉着手中刚烧的奶团，奶团温度高，拉起来并不容易。

    “你错了，今日我们不仅不赚，算起来还倒赔了钱。”

    “嗯”

    “难道你不觉得今日客人有些奇怪”

    柳庭南想了想，刚开始那大汉和秀才确实是行为夸张了一些，“说明咱们奶酪好吃”

    柳开将包好的奶团子放进白布中包起来，直接打破了柳庭南的幻想“那些客人是我花银子买来的托。”

    “啊”柳庭南惊了“咱们怎么还倒赔钱啊这，不做了”

    柳开无奈地摇摇头，道“你怎么那么心浮气躁，今日花的钱都是该花的，但凡今日里有两个是被那群人引进来了，我就有信心让他们明天再来光顾。”

    从众心理加上饥饿营销，能让他们的摊子最快得到关注。她每时每刻都需要钱，没有时间等那个愿意第一次吃螃蟹的人。

    “哦”柳庭南点了点头，道“你年纪轻轻，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伎俩。”话音一转，又笑道“不过你原就生得皮薄肉嫩，身子骨还未抽长，换上女装又是一番别的模样，若你真是个美娇娘，哥哥我哪舍得让你抛头露面，定要好好养在深闺中，以后嫁个好人家。”

    柳开朝他啐了一口，笑骂道“我起早贪黑准备好只让你推出去摆摊，你便诸多推辞万般抱怨。若我真是女子，只怕还得街头跪着头上插草标卖身葬兄”

    柳庭南气得拿着扫帚追了她一院子。

    第二日一早，柳开穿上了官服，她态度强硬地同柳庭南在分岔路分开，惹得柳庭南万分不满。

    她加快了脚步，直入朱雀主街，昨日告了一日假，今儿个可不能迟了，别人还好，若是碰巧遇上他们那位裴大人，那一切可就了不得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朱雀街今日发生了大事。人群拥挤堵在大街上，七八个穿着刑部官服的官吏在维持秩序。

    很快人群中便爆发了一阵呼声“秦元姬”

    人群自觉让出一条路，小吏抬着挡架出门，尸体上覆盖着白布，庆元春的老鸨跟在侍卫官身后，脸上厚厚的白色脂粉斑驳成片，眼皮耷拉着，显然失去了一棵重要的摇钱树对她打击十分重大。

    柳开不可避免地迟到了，老李头们笑着打趣，说她年轻气盛，可别沉浸温柔乡。小六子倒是面朝她哼气，像是在替他的大人权威被挑战表示不满。

    在她面朝验封司窗台发呆的时候，裴延辅正被天皇秘密召见。

    这位快到花甲之年的帝王神色难得显露出疲倦来，他摆了摆手，裴延辅行礼后退了出去。

    “晏修。”

    九龙盘踞的双面屏后走出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晏修上前扶住天皇，伸手在他身上点了几处穴道，天皇的气息才逐渐平稳下来。

    “你觉得裴延辅如何”

    晏修顿了顿，答道“智勇双全，恭谨正直，柔韧不足，过刚易折。”

    天皇冷哼一声，道“你倒是敢说他过刚易折，你倒是巧言令色，八面玲珑。”

    晏修俯身下跪，“不管秉性如何，皆为天家臣民，忠于天家，不敢有二心。”

    天皇神色稍霁“行了行了，你这张嘴整个京都谁能说得过你你也下去吧，去替朕盯着，看看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做事的。对了，孤让三皇子待在你身边，他近来表现可好”

    “三皇子天生聪慧，琴棋书画射猎六艺精通。”

    天皇点了点头，道“小孩子心性，由着他吧。”

    晏修嘴角一勾，“这是三皇子的福气。”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