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er  18  良药苦口利于病

    周霜麻醉过了醒来的时候看了一眼天花板，意识逐渐回笼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比赛的消息心凉了半截。

    原以为醒了之后麻醉就过去了，谁知道周霜刚撑着坐起来想从病床上下去，脚刚放下就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手机也摔出去一米远。

    似乎是响声惊动了她身边的人，连忙就有人从家属等候区的椅子上站了起来替周霜把手机捡起来再跑到她面前扶她坐回了病床上。

    “没事儿吧小姑娘。”说话的人担心的看了一眼周霜，等她皱着眉歪歪扭扭地坐回床上的时候才替她掸了掸身上的灰，“腿软了吧麻醉还要过一会儿才能缓过来呢，先坐会儿吧。”

    “谢谢阿姨。”周霜乖巧地和对方道谢，随后接过了对方递来的手机，听话地坐在病床边上等着劲儿过去。

    “一个人来的啊”自己家孩子麻醉还没清醒，女人看了他一眼确认了过后这才和周霜聊了起来。

    “嗯。”周霜点点头。她现在心思乱的很，根本没有和别人聊天的兴趣，只想着赶紧能联系上樊振东。

    她不知道那个前两天还腼腆的朝着她笑笑说“有点紧张”“想赢啊肯定想赢”“想拿冠军”的男孩子现在是什么心情，网上的言论她根本翻都不敢翻，生怕看到一丁点儿难以入目的话来。他身上承载的希望和压力太大了，以至于周霜无法想象一旦走入低谷会有多少人借着生活里的不如意而对着他大肆发泄。

    “你太瘦了，要好好吃饭，不然这胃哪里有的好嘛。”女人拍了拍周霜的手，看到她又细又长的五指感叹了一句，“我家小孩儿就是的，不爱吃饭要减肥，饿着饿着胃病就饿出来了，还跑来做个胃镜，你说遭不遭罪。”

    周霜听她说着，却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听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聊着，脑子里想的却是另外一码事听别人说话要认真，这是对别人的尊重，但周霜现在属实没有应和她的力气，只想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问问他的情况。哪怕他不说话，只听她说也是好的。

    没多久周霜听到离她不远的病床上的那个人正无意识地小声嘀咕着，随后她身边的女人就离开了，周霜猜到那应该就是她说的她家小孩儿。趁着女人走开，周霜打开手机翻到了微信界面，点开樊振东的聊天框却半晌都不知道发什么。

    比赛不止一场，周霜知道他在比赛期间是不怎么会看手机的，想了半天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打出来。

    她永远都记得上一次以卡的身份接受的采访，樊振东摸了摸汗津津的头发又乖又软地笑着对记者姐姐说“虽然我没有在主馆的比赛场上，但是我每天都在旁边的副馆陪他们训练呢啊”，满脸的羡慕和单纯，最后如愿地站上了属于自己的战场。

    “爆冷”。周霜不太喜欢这个词，好像把所有的成功都看得理所当然，把所有的胜利都归功于他的名姓而不是他一球一球拼搏下来所依靠的韧性。

    “检查没什么问题，比正常人还正常。”医生开玩笑似的对着周霜说了一句，“注意休息，年轻人熬夜也别太过分了，现在年轻人都是亚健康，有时间好好做个体检什么的。”

    胃镜描述报告出来的快，周霜麻药劲儿过去得差不多了之后就拿到了，拿到报告之后一个人坐在休息区的椅子上反反复复地看，却一个字都看不进眼睛里去。

    樊振东的微信聊天界面点开又关上，反反复复了两三次终究还是没有继续下去他现在身边一定会有更能帮到他的人陪着他的，而她只要守在安静的地方等着他涅槃。

    没关系的，樊振东。

    哪朵玫瑰没有荆棘。

    春天已经过了一半，周霜走出教学楼的时候暖风吹在了脸上，却没来由的让她觉得有些冷。刚刚排练毕业大戏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下，磕到了膝盖，好在没什么大事，就是走路一瘸一拐的，故而也就让其他人先走自己慢慢悠悠晃回去。

    饭点的时候教学楼没什么人，周霜手里拎着两本书和一个包，另一只手扶着墙慢慢走，装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会儿之后周霜没法儿接，干脆也就没理会。但对方似乎没放弃，紧接着又打了一个，她这才干脆找了个台阶坐了下来，四周空旷得仿佛说一句话都能有回声。

    “喂”光照太强周霜有些看不太清屏幕上的名字，刚好也换了个防窥屏闪的她看不太清楚，干脆也就直接接了起来，想凭这声音辨认一下对方是谁。

    只不过接连喂了两声都没能听到对方说话的声音，周霜疑惑地用手挡住光线看了一眼，随即就愣住了是樊振东。

    樊振东不说话，周霜也不说话，背对着风口面对着墙壁屈膝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之后周霜忍不住开了口，“你还好吗”

    “嗯。”樊振东终于说了话。只是他那里似乎有些嘈杂，周霜隐隐约约听见了机场的声音，判断他应该在回国的路上了。她有些疑惑樊振东为什么挑这个时候忽然给她打了电话，但她没有问，她知道他现在的心情并不是他所说的那样。

    周霜心里一紧，盘算了一下他那里现在是几点，确认了是在晚上之后这才接着说了下去，“在机场准备回来了吗”

    “对，一会儿要登机了。”樊振东声音哑哑的，不知道是被夜风吹的还是因为这几天累了的缘故，他吸了吸鼻子忽然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喊了一声周霜的名字，“霜霜回国之后能见见你吗”

    周霜一愣，只觉得他的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和空旷的教学楼里显得异常清晰。

    周霜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轻轻的回了他一句，“好。”

    樊振东来找周霜的时候她正从医院里买了中药出来，手上还拎着东西，看得樊振东皱了皱眉头，“怎么突然买中药了最近身体不好吗”

    “胃病又有点犯了，虽然做了胃镜但还是总疼，就去看了中医。中医给我开的药，调理调理。”周霜点点头，随后樊振东伸手接过她手上拎着还有些重的腰，低头看了一眼黑乎乎的袋子，忍不住抬起头不再看，仿佛看一眼就能闻到苦味儿了一样。

    樊振东只休息一天，只休息一天就只能去市中心的广场里逛一逛，他难得出来一趟，周霜由着他去任何地方。

    一整天都安然无恙从吃饭到抓娃娃，樊振东好像一点都没有之前在机场的时候难过的样子，甚至花了好些冤枉钱也非要抓到周霜想要的那个皮卡丘才作罢；再到去投篮，两个人投篮技术都不太行，最后篮球投的到处飞，篮球没进框里倒是让他们在地上捡了半天。

    临晚的时候樊振东送周霜回学校，走到门口的时候樊振东看着周霜走进学校，却没料到对方忽然转过头看着他，有些犹豫似的开了口，“你要不要，进学校参观一下”

    自然不可能不同意。

    临近傍晚出来散步的人很多，有室友，有情侣，也有朋友。她和樊振东是最奇怪的一对。

    怕他被人认出来，周霜把自己的帽子扣在了他头上，让他规规矩矩地带好口罩裹得严严实实的，借着已经暗下去的天色很顺利的混在了人群里。

    “怎么突然想到要来找我”周霜问他。

    说实在的，她真的有些捉摸不透樊振东的心思。那一天不欢而散以后周霜本以为他会像她想的一样逐渐和她疏远，但没想到樊振东却并没有和以前有什么差别，依旧是隔三差五就给她分享一些事情，曾经一度她都产生过对方是不是在耍她的心思，直到那天樊振东认认真真地说了一句，“等这次布达佩斯世乒赛打完之后，我们好好聊聊好吗”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会忽然变成这样，我去找了靖淇哥，找了高远，他们都跟我聊了很多，但是他们告诉我光他们和我聊是不够的，真正的问题是出在我们之间，真正应该聊的应该是我们才对。”

    “我可能真的很自私，忽略了你的感受，但我也真的真的不想我们就这么散了。”

    “所以，等这次比赛结束，我们好好聊聊，好不好”

    周霜仿佛被下了咒语，除了说好别无回答。

    路上散步的时候周霜猛然间抬头看见了三个室友正迎面朝着他们走过来，正惊慌失措的时候却发现对面三个人甚至比她还要惊讶，满脸的笑容激动地跺了跺脚之后转头就走，也不等周霜开口解释就一溜烟的跑了个没影。

    周霜叹了口气，知道今天晚上回去她们应该是不会放过她了。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如今走到路上已经看不清楚谁是谁了。周霜带着樊振东晃完了大半个学校，美其名曰“消食”，直到走到了一条小路上，没什么人的小树林的时候才将将停下了脚步。

    “你不会停下来的，对吗”周霜忽然开了口。

    樊振东愣了愣，两个人融入夜色，谁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故而周霜只能看到他帽檐下亮晶晶的眼睛和露出来的一小块脸。樊振东藏在口罩后的嘴巴动了动，没半点犹豫地回答她，“不会的。”

    “山脊之后会有山谷，山不可能座座都高耸入云。”周霜看了他一眼，“没关系的东东，球落地之后，是结局，也是新的开始。”

    樊振东看了看周霜，半晌没说话。

    道理他都明白，包括那天队友和王皓都和他说了很多。他其实什么都明白，他也绝对不会放弃一切的努力，所有的厚积薄发又或者是挫折苦难都是必经之路，这道理从他第一次站上球台的时候就狠狠地扎在了心里。

    周霜笑了笑，似乎是觉得气氛太过沉重，忽然转过身正对着樊振东，开玩笑似的口吻对着他说，“现在就是很遗憾没能像之前的记者姐姐一样抱抱胖胖的你哈哈哈。”

    樊振东沉默了一会儿，等到她话音落下忽然伸手把她抱在怀里。

    女孩子的身子单薄，似乎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就能感受到对方的骨骼，他不敢太用力，只能一只手拥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轻轻悬空在离她身体两厘米的地方，用最近却又最礼貌的距离回应她。

    “现在可以了。”

    忽然而来的强烈男子气息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住，这是和以往跟自己一起搭档的男同学都没有过的感觉。周霜僵了僵身体，随后犹豫着伸出手在他后背拍了拍，“樊振东，你要加油。”

    樊振东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却觉得周霜似乎动了动手臂踮起了脚尖，再紧接着就是头顶忽然纷纷扬扬落下了不知道是什么的金黄色小亮片。

    两个人分开后樊振东抬头又低头，看到周霜撒了一把金色的小亮片在他的头顶，似乎是下午去广场上的时候周霜偷偷离开，回来后塞在口袋里的东西。樊振东有些疑惑，转而又抬头对上了周霜带着笑意的眼睛。

    “今天是个好天气，就把这一刻记录下来，为樊振东从今往后的每一场胜利而庆祝吧。”

    他心跳忽的停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