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er  14  梦里不知身是客

    樊振东失了眠。

    凌晨两点，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还有黑漆漆的寝室，心里烦躁得快要抑制不住地喊出声来。但是室友已经睡着了，自己稍微有点儿大动静就能把他吵醒，故而樊振东只能憋着心里的烦躁在床上辗转反侧。

    他点开和周霜的聊天记录，时间还停在晚上七点她给他发的最后一条消息，等他看到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九点多了。

    像往常一样结束了训练之后打算打开手机看看有没有人给他发消息，还没等他解锁就看到了锁定屏幕上周霜发来的最后一句“我喜欢你”。心里咯噔一声以后左右看了看，确认了没有人之后才有些忐忑地点开。

    他耐心看完，然后大脑一片空白。

    “看啥呢小胖儿，走啊。你不饿啊”陈梦忽然出声，看到樊振东惊得整个人突然抖了一下，手机都没抓稳摔在地上滑了出去，也不由得被对方惊得愣了一下，以为是自己忽然出声吓到他了。

    像是怕被人看到手机屏幕上的内容，樊振东迅速弯腰把手机捡了起来锁上屏然后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一脸惊魂未定地看了她一眼，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哦哦哦，走，走。”

    “你咋了你”陈梦忍不住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逗笑了，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月牙，“见鬼了吗你这是”

    “没事。”樊振东转过身往前走，随后舔了舔唇像是自我安慰似的又重复了一遍，“没事。”

    晚上洗完澡之后樊振东就一直躺在床上拿着手机反反复复退出又进入，退出又进入，看着同一个界面，看得室友都忍不住好奇地问他，“小胖儿你看啥呢跟你说话都不睬我。”

    “啊你跟我说啥了”樊振东被他这一句话惊醒，坐直了身子看向他，“我刚刚没听到。”

    “我说你跟内谁怎么样了啊”室友调侃似的看着他，说完之后却仿佛有些担心，“我听小道消息啊，人女孩儿好像有对象儿了快。”

    “不过也就是小道消息啊，准不准我不知道。”室友看樊振东有些大脑放空似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过这消息，于是补上了一句显得委婉些，“我也就是随便说说。”

    “啊是吗”樊振东愣了愣，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看了他一眼之后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可能吧。我也不知道。”

    他现在是真的没心情想别的事情，满脑子都是周霜七点多的时候给他发的消息。他不敢回她，或者说不知道该怎么回她，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一个犹豫不决的人，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在想什么。

    时间走向十二点的时候樊振东依旧没睡着，他忽然就想到了自己和周霜刚认识的时候。

    其他的事情已经记得不是那样清楚了，只依稀记得年级里组织大合唱的时候周霜穿了一身红色的小裙子，记忆里她的脸有些模糊，但黑色的小皮鞋和白袜子红裙子却让他记得清清楚楚。

    他还记得起初放学被老师要求同桌手牵手一起走的时候，她有些害羞不敢伸手，是自己鼓起勇气主动把手伸出来让她牵，但走完那一整条路他们都没说一句话。等到十字路口分手各回各家的时候，他就只记得自己的手心薄薄的一层汗，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周霜的，又或者是他们两个人的。

    他们认识太久了算起来，似乎已经有十四年了。

    人生到底会有几个十四年呢。

    周霜说喜欢他很久了，很久了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在她喜欢他的时候，他总是毫无顾忌地大方和她谈论他喜欢的那个女孩子，她还能这样仿佛云淡风轻似的安慰他，周霜她究竟是什么心情呢她又是用什么样的勇气，和他说了那些话的呢。

    樊振东不敢想，越想他越觉得喘不过气来。

    他忽然没办法确认，周霜对他而言，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了。

    周霜一整天都没有收到樊振东的消息。

    坐上回学校的公交车的时候她试探着问了林高远他们有没有在封训收手机，对方很快就回答她没有，仿佛正拿着手机似的。她这才死了心确认了樊振东只是单纯的不想回她消息。

    好像答案是什么已经不需要通过回消息来验证了。

    周霜有些胸闷，打开了窗户想透透气。

    天气转凉，风吹在脸上并没有想象当中那样暖和，周霜看着沿途一闪即逝的风景，不经意之间就觉得手上沾上了什么东西，低下头才发现眼泪已经控制不住的接二连三往下滴。

    “霜儿你怎么哭了”储芸坐在周霜旁边玩手机，玩着玩着瞥了周霜一眼，猛的发现对方竟然哭了，从口袋里抽了一张纸出来递到她手上，手足无措的转过身子紧张的看着她，“别哭啊宝贝儿。”

    “没事风太大了，迎风泪。”周霜接过她递来的纸用纸擦着脸，但她的眼泪好像擦不干净似的越擦越多，储芸这才意识到周霜并不是迎风泪，迎风泪只不过是一个掩盖她在哭的借口而已。

    储芸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怎么了霜儿”她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可问出这句话之后周霜忽然捂住了眼睛。披散下来的头发挡住了周霜的整张脸，储芸伸手从她脖子后面穿过去把窗户关上，看着她逐渐开始发抖的身体忍不住皱了皱眉。

    她哭得很安静，甚至如果她没有在发抖的话储芸都没办法判断她是不是在哭。她的头低到了快接近膝盖的地方，甚至公交车颠簸着让她撞到了前面的椅背她也没有抬头，储芸只能看到她浅色的牛仔裤忽然的晕了一块，以及她吸了两口气之后猛的吸了吸鼻子剧烈咳嗽的声音。

    原来人在悲伤至极的时候，连哭都是无声的。

    一直到下车储芸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只是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仿佛这样能给她一些安慰。周霜似乎是缓过劲儿来了，红着眼睛把脸上的眼泪都擦干净，一句话也没说跟着她下了车。

    “我晚上还要去主持人队排练，你先回去吧。”走到分岔路口的时候周霜忽然对着储芸说，储芸看了一眼周霜现在眼角和鼻子通红，全然一副哭过的样子，有些不太放心。

    周霜却似乎强撑起了笑容推了推她的肩膀，“你先回去吧。”

    储芸有些担心的看了她一眼，最后却还是被她推着往回走了。走了快十米的时候储芸回头看了一眼，周霜还站在原地。但这次她似乎真的是迎风泪了，从包里掏出来纸巾擦了擦眼泪，背对着她突然仰起头想把眼泪憋回去，最后在原地蹦了两下呼了一口气拍了拍被冻得有些僵硬的脸，然后双手捏着背包带子朝着主持人队训练的地方走了过去。

    储芸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说实在话，周霜的性子算不上开朗的那一种，甚至在他们音乐剧专业这样对于舞台气场要求特别高的专业里，周霜平日里能称之为优点的温柔性格反倒成了她在专业上的缺点，这也是很多老师在指导她的时候和她说的事情不够奔放大方，这不是一个a角应该具备的特点。但周霜虽然温吞，却是个有些倔的人，练的不好就十遍百遍地练，你说她太过内敛她就私下里缩在床帘里练表情，等真正上了台你会发现她比任何人都耀眼。

    她倒也并非没有受过委屈，但她似乎并不喜欢和别人说这些，故而储芸每次看到周霜的时候，对方都是用笑意盈盈的样子对着她，她像刚刚那样哭得伤心的样子太过少见。她突然开始好奇周霜刚刚经历了什么，是和家里人有关还是别的事情，但是她不敢问。

    周霜删掉了和樊振东的对话框，好像这样就能够潜意识地忽略掉自己孤零零的几句话之后再无音讯的下场。只是删掉了对话框，就好像连带着四年之前加上微信的时候的所有回忆一并删掉了一样。红框闪过“删除该聊天”的时候周霜手指停顿了很久，随后像是下了狠心似的点了下去，聊天框消失的时候莫名的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学校的奶茶店生意向来好，周霜赶在它关门之前去买，这样就没什么人。等奶茶做好的空隙周霜看了一眼墙上的便利贴，一些她认识的不认识的名字还有一些鼓励的话，铺了满满的一层。周霜沉默着一张一张看过去，看到最底下的时候忽然从桌上拿了笔和便利贴也撕了一张空白的下来，坐在椅子上一笔一划地写起来。

    “少年不惧岁月长，彼方尚有荣光在。祝愿国家乒乓球队队员樊振东前程似锦，一马平川。”

    今年的冬天来得快，周霜以往在广东很少有见过那样大的雪，故而第一年来北京的时候好奇出去玩雪摔了个四脚朝天被室友笑的时候仍然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不管不顾地在学校里到处跑，全身湿透地跑回宿舍洗澡的时候还被储芸笑了一句“你们南方都不下雪吗”

    初雪要第一时间分享给最喜欢的人，周霜以往还会借着初雪的理由给樊振东发一句“北京下雪了，快去看”，但现在已经没有了这样的资格了。

    室友今天和周霜分开走，等周霜去拿了两个快递回来的时候却发现门被关上了，无奈只能把两个包装很大的快递放下从包里翻钥匙。

    推了门进去，里面一片漆黑，等周霜打开灯之后巨大的一声响惊得她叫了一声，随后就看到室友手上的礼炮和生日蛋糕，“霜霜生日快乐”

    今天竟然是她的生日，最近太忙都有些忘了。

    周霜一时之间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觉得仿佛刚刚外面冰天雪地里走过一遭冻得四肢僵硬之后，忽然又像顷刻之间迎了烟花三月一样温暖。她吸了吸鼻子抹掉情不自禁掉下来的眼泪，把快递放在了自己的桌子边走到她们面前，“谢谢谢谢你们。”

    “哎呀哎呀寿星不可以哭的”沈婉宁三两步走到周霜身边抱住她替她把两颊的眼泪擦干，笑嘻嘻地拉着她走到蛋糕面前，“小寿星快许愿”

    周霜被她推着走到桌前站定，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那就许愿吧。第一个愿望，希望所有的家人、朋友都能岁岁平安；第二个愿望，希望从今往后自己的人生能够一帆风顺，不忘初心；第三个愿望希望幸运女神可以降临在她所在意的每一个人的身上。

    春日有春日的和煦，夏日有夏日的热烈，秋日有秋日的萧瑟，冬日也有冬日的浪漫，这或许也是四季存在的另一个意义。

    吃完蛋糕收拾完东西，周霜才想起来快递还没拆，看了看周围室友都还没有睡觉的意思，周霜打算看看什么东西能这么大一箱。

    其中一箱周霜已经知道了刚刚吃蛋糕的时候林高远给她发了生日快乐，说给她寄了生日礼物，寄件人是eric。她打开之后看见上面是一件很大号的黑色羽绒服，看上去就很暖和。底下还压了两盒护肤品，说是从日本带的，不太懂这些还是问了周到姐姐才买的。周霜笑了笑，只觉得林高远有些傻的可爱。

    另外一箱寄件人竟然是周雨，这个可以说是和周霜除了微博互相关注毫无关联的人，她莫名有一种预感。

    箱子里是一盒乐高因为太贵所以周霜一年前就想买却到现在都没敢买的乐高。知道她这个兴趣爱好的人很少，在她的认知里能和周雨扯上关系的就只有樊振东。乐高下面压着四盒在日本买的白色恋人，也是周霜想吃了很久一直惦记着却一直买不到的饼干。

    三年二班周霜霜周霜霜正式奔三啦谢谢室友给我过生日哭哭谢谢高远哥哥和周雨哥哥的礼物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eric林高远v妹妹生日快乐

    周雨v哈哈哈礼物应该是某人用我名字送的吧偷笑偷笑

    点开微信，顶头只有林高远发来的那句“生日快乐霜霜”，她没来由的难过。

    你看，他知道你的所有喜好和想要的一切，却不愿意和你说一句“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