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医馆

作品:《月照流云

    倒是如元如所言,虽则其二人均在二楼,只是隔音之效尔尔,只不似一楼那般嘈杂,两楼说话之声仍旧明显,元如又颇有功底再身,听力自是旁人远所不及,阿婞虽功夫弱些,亦听得分明,故而满堂所言之新闻无不能听清,倒也有些奇闻轶事,譬如临江堂老堂主八十大寿,身轻体健,耳清目明,只怕还能再任十载,下任堂主继任遥遥无期呐;譬如古月派胡掌门人偶得一本心法,练成功力大增,可不借外力悬空一个时辰不掉地上,真真有下界仙人、白日飞升之兆啊;再譬如逢门二公子往启贤山庄求亲,竟教山庄大小姐狠拒,连茶水也没喝一杯,当日便匆匆回府,元如听得纳闷不由便道“不过求亲被拒了,这也值当津津乐道”

    一旁候着的小厮忙笑道“姑娘有所不知,旁人倒罢了,只是逢门二公子生得风流俊俏,年纪轻轻已经是武林翘楚,多少人求着见一面还不能够呢,启贤山庄虽也是江湖闻名的大帮派,和逢门结这个亲还是门户登对的,这么不给情面的把人赶回去,那可不稀罕么”

    元如道“方才我听的是说没招呼茶水,没说把人赶出来了。保不定是这位二公子遭拒面上无光,便不肯留下喝茶自个人跑回去了”

    这小二大气磅礴道“嗨,这有什么分别不给逢门二公子面子,那大小姐八成是个缺心眼的”

    元如与阿婞一时语塞,相视一眼,不欲与他争辩,小厮便添了酒又退后去,两人又接着吃菜,又闻烈刹门下的烈刹镖局真真狠厉,一帮山匪欲打劫其押运的一趟镖,便不知怎的全都中了烈刹门的毒全部殒命,中毒未死的也直教烈刹门杀害,竟是一个活口也未留;双平帮门下一名弟子竟中了武举,这简直是荒谬

    “怎么,双平帮竟能允许弟子入仕”

    “嗨,那还用说,双平帮肯定是有投靠朝廷的意思”

    “这样”阿婞心中诧异,抬眼见元如一副好笑的模样,心中明了,恰不远隔间有客人连唤了多声没小二应答,因道“多谢小二哥,这会我们也不用传唤什么,小二哥先去招呼那厢的客人罢”

    二人本有意听各路江湖人士透露些消息,一顿饭便吃得慢些。只半个多时辰天南海北各个帮派的消息听了个遍,却真个不知是真是假了,再后来甚而还有皇帝到江南巡查与某帮帮主的小妾有一段露水情缘;某剑宗逐出师门的弟子自立门户,带着手下人反过来灭了掌门人,自己做了掌门一水儿听了一个多时辰,听得人头昏脑胀,元如着实坐不得了,道“罢罢罢,今儿便听这么些罢,再听我只怕几日也不想听着声音了。”阿婞亦深有此感,便结账回了客栈,再做计量,元如便定第二日往那位大夫说的老医铺去。

    这医馆落在南隅,不过一间庵舍大小,檐上书“一草堂”三字,只寻常简单几件陈设,馆中也只二三小僮,并不见甚么华发雪须的年长医者。

    “一草堂,是这儿了。”

    “不挂葫芦,不悬鱼符,也不见大夫坐诊,难道是有什么玄机”

    元如听罢嗤道“开药铺便开药铺,弄这么些名堂沽名钓誉,也不知到底有多少本事。”

    阿婞道“兴许是名声斐然,患慕名前来之人太多,才设了这么一处引见之所。”说时进了门去,有小童迎来,见了葫芦,知是本家店铺引见而来,便道“可巧今日先生在此,请随我来。”便引二人至后堂,正对一张书案,案上堆着一摊书卷,杂乱不已,显是主人遍翻寻索什么;桌上摆着几只雪白搪瓷罐,有两只正冒热气,混着铁锈腥臭和黄连苦味的气味,才进门便给冲得片刻晕眩。

    一老者一手细数桌上诸多小堆的药材,一面专心记录。

    元如要开口见礼,阿婞拉止住低声道“师姐,这位先生怕是正在记录药方,咱们且候一会,等先生记完。”元如深觉有理,赞道“还是你周全。”果然,待其落笔,端起纸笺审阅时,小僮恭敬道“先生,这是花鼓街引见来的病患。”

    “花鼓街”老先生一顿,视线由手中的方子抬及元如、阿婞身上,凝看半晌,竟流露出一丝狐疑,因放下方子,手上做出请的姿势道“二位姑娘这边来。”

    小僮上前欲收拾几案,老先生喝道“停手”小僮忙垂头躬身道“先生恕罪。”老先生摆手道“退下吧。”小僮退下,几人走至另一边诊脉的案边,便是要问诊了。

    “大夫”

    老先生抬手示意元如噤声,不疾不徐铺好脉枕,抬头道“二位姑娘且先莫语,待老夫号完脉再理论。”

    元如道“不知大夫要号谁的脉”

    老先生笑道“姑娘你音亮气足,自是身体无亏,不过依老夫所见,姑娘这两日颇有忧思,心急费神,少时无碍,长期可也于体无益。”

    闻此阿婞心中一阵愧歉,听元如爽朗笑道“先生好犀利的眼睛,只盼先生能解我忧愁啊。”推阿婞坐下,拍拍她的肩膀道“这大夫我瞧着厉害,少想些别的,只先专心让大夫好好把脉”

    阿婞冲元如点点头,伸手出去,与老先生道“有劳大夫。”

    一应望闻问切与别处无所不同,而后却对外间唤道“取我针来”未多时,一小僮奉上针袋,老先生令阿婞盘坐到馆中卧榻之上,便施针诊断。一晃已过半晌,阿婞额头渐生薄汗,元如心中急切,见其一专心施针其一专心盘坐,不敢唐突问询。终于,老先生道“我要收针了,你去扶着她”

    元如忙上前扶住阿婞肩膀,触手才觉阿婞浑身微热,并无心下一惊,再探鼻息,只微微加速,却甚是均匀轻盈,便放些心来,转头看向大夫,老先生神色复杂,眼中带惑,似在苦思甚么,忙问“大夫,我这妹妹身子如何”

    “这姑娘几时中的毒”

    元如大喜道“两个月前。大夫知道这是何毒可解得”

    老先生沉沉叹一口气道“老夫也只知晓此毒,却不知解法。可惜,可惜啊”

    “可惜什么这毒解不了么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怎么会有解不了的毒”

    老先生道“虽是如此,可若中毒之人得解毒之法前先逝,可又奈何”

    元如恼道“我妹妹这还好好的呢你解不了便解不了罢,浑赖什么”

    阿婞此时亦调息得差不多,便借着元如搀扶起身道“还请老先生指条明路。”

    老先生赞许道“你这妹妹倒是心性坚韧,聪慧灵秀。”

    元如骄傲道“那是自然。”

    老先生又叹气道“我说可惜是此毒或许有个人比老夫更知一二,只是他前些时动身往闵疆去了,一去便是数月不返,而此毒每发作便是来势汹汹,不知这位姑娘能撑得住几回啊。”

    阿婞心中一凛,想起上回发作时冰至五脏六腑之痛,几乎一阵绝望;只顷刻之间又想起在山上写字作画时的情景,想着终究还是有救,又似混沌之中裂出一丝光线,诸多念头来得迅猛,忙自按捺下杂念静静调息一番,幸而她惯能看开的,片刻也缓了神来,对老先生辞道“多谢大夫指点。”

    依着老先生之言,这个人与他颇有些渊源,姓邱名应恪,从前机缘巧合医术上得他一段时间指点医术大精,这次他因事路经此处前来逗留几日,便又动身往闵疆去了。听闻他前往闵疆停歇半月便要往别处去,去处却没人知晓,再去寻他真个是大海捞针了,是以最好现时便动身往闵疆追去。可眼下凌照、凌枍还未回来,按计划尚要四五日才回得客栈来,只这位师兄已出发有月余,保不准说话便离了闵疆他处去了,恐到时扑个空不说又延误了时间,一时颇有些两难。

    元如想毕道“阿婞,你这个法子不妥,你一个人上路太危险,便是要留个人候着也是我去追人你留在客栈,不成不成,你也不能一个人,万一毒发作起来,你处境便太危险。”

    阿婞道“师姐你知道的,我这毒发过一次便有两旬之期与常人无异,我虽功夫远不及师姐,却也习剑多年,只不与人起争纷,也不必忧虑自保了。况且师姐你们三人速度远快于我,我提前动身,一路留下记号,你们追来也快,如此整个速度便都快了几日,找到那位邱神医便更有把握。”

    元如道“阿婞,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如此急切果真是去为追邱神医么”

    元如目光如炬,阿婞一顿,不由得垂下眼眸缄口不语。

    “我知道你是急着去找凌芾,便只先前听人说像是见过姬枫剑,便想往南去打听大师兄的下落是不是”

    “师姐,我”阿婞轻声叹息“我不知道这毒能不能解,可我想见大师兄一面。”

    元如亦沉沉叹息,不过只叹在心底,半晌道“我原也想非常之时也不必等他们回来了,你若真想动身那便依我,留下书信咱们一起去。”

    阿婞沉吟半晌,元如道“那你也不要打那主意了,宁愿多等两日,哪怕到时候不吃不睡赶路呢,也比你自个儿先走强。”话至此,阿婞只得道“是阿婞莽撞了,听师姐的就是了。”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