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国梁觉得今天褚卫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虽然这小子在他眼中，脾气一直没好过，但这些年起码会克制，不会一上来就爆。

    这是不满自己插手他结婚的事

    “在说你的事，扯你妈干什么”褚国梁问，“你再这么不着调下去，只怕她真会掀棺材板。”

    褚卫没有立即回答，他盯着褚国梁看了很久，久到对方心底发毛，而后他喉结滑动，艰难地问“你当年，为什么要娶我妈”

    褚国梁有些怔愣，不明白褚卫今天为何老是翻旧账“问这个干什么”

    “那么多家世不错的姑娘，你为什么就挑中了她这个无父无母，甚至连兄弟姐妹也没有的孤儿她能让你得到什么”

    褚国梁有些浑浊的眼睛变得锐利，他陡然意识到，褚卫可能知道了什么。

    他盯着褚卫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些端倪，但那双像极了他的眼睛里一片灰沉，什么也看不出来“谁告诉的”

    这句话彻底打破褚卫幻想，他不可置信地后退两步，后背抵在有些斑驳的墙上，试图平静翻涌的情绪。

    房间内气氛凝滞。

    阳光穿透玻璃窗，在水泥地面上投下一道清晰的界线，把父子两的空间彻底割裂。翻滚的浮尘飘飞在那片明亮的光线中，让双方面目越发模糊不清。

    良久，褚卫用前臂抵住额头，靠着墙笑到不能自已，半晌后他看向对面的褚国梁“难怪你处处看我不顺眼，难怪，原来从一开始你就不喜欢我妈，顺带地也不喜欢我。”

    “那你为什么要娶她为什么”褚卫声音陡然提高。

    褚国梁眼前有些模糊，身体有种莫名的无力感，他扶住桌子，指着褚卫的手指有明显的颤抖“住口”

    但褚卫显然不会听“十五年前，我妈出事那天，你去了哪里是不是去看那个女人了”

    褚国梁在极度的愤怒中感觉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晕眩，他扶着桌沿的手背爆出青筋。

    “或者说，当年的事是你故意的，你不想让弟弟降生，然后顺便害死了妈妈。”褚卫继续说。

    褚国梁脚下一软，差点栽倒。

    他视线愈发模糊，头痛难忍，思绪不受控制，眼前浮现起那个话不多、没读过书的女人。

    女人算不上漂亮，但是足够温和，也没有农村女人的那种八卦，他很满意。虽然不想再娶，虽然并不喜欢对方，但是他并不介意给这个温和的女人一个安稳的家。

    当初老家出事，急需要一笔钱，刚好上边有政策，说是会给已经结婚的转业干部一笔钱做安置，但是需要结婚证做证明。

    当时没有办法，为了给家里应急，他同意找个家世清白的女人结婚。

    可他这“家事清白”，有自己另外的定义，那就是亲戚少。这是为了防止以后，万一前妻找到了，家里这位闹不出什么风浪。

    这种想法从一开始就带着算计，他知道不对，可是并不后悔。直到褚卫出生，孩子纯真的笑脸填补了他心底的那块空白，但也让他更想念那个没见过面的孩子。

    安稳的生活，结束于前妻找上门。

    他整个人像被撕扯开，无法做出平衡，最后还是决定跟着心走，可这样的日子让这个家阴云密布。

    那个温和的女人虽然没说什么，可是不再对着他笑。

    直到那天寒冬的凌晨，女人死在满眼鲜红的产床上。他心里有愧疚，有后悔，但全被压抑着，因为在他看来，这种情绪毫无作用，无法改变现状。

    他试图对褚卫作出弥补，但因为这件事，两人之间已经有了无法弥合的裂痕。

    虚幻的光影中，褚国梁的身影再次晃了晃，而后整个人向前弓起，喷射性吐出咖啡色的粘稠液体，而后脸朝下重重栽倒在地。

    浮尘乱滚，时空静止。

    所有的一切发生在一瞬间，褚卫所有的话全卡在喉咙，他脑子一片空白，周围一切都成了被慢放的老胶卷。

    他上前两步穿过那片光，愕然看着地上不省人事的褚国梁。

    片刻后他蹲下，扶起对方，用袖子擦去对方嘴角的秽物，之后解开对方扣子弄松领口，冲着房间外大喊“快来人”

    屋外听到动静的亲友们鱼贯而入，都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不知是谁通知了褚红，她手上的油没擦就跑了过来，看到昏迷的褚国梁以及地上暗红色的呕吐物，她声音发抖“快，快送医院”

    旁边乱成一锅的亲友顿时有了方向，急忙去找车。

    定了定心神，褚红勉强稳住心神，对褚卫说“你快去医院找王伯伯，把这里的情况和他说了，让他提前做好准备。”

    褚卫脑中依旧空白。

    “快去”褚红厉喝。

    褚卫把褚国梁交到一位亲友手中，让对方抬高褚国梁的脑袋，以免呕吐物回流造成窒息。这之后，他随便拉了院中的一辆自行车，飞一般赶去医院。

    王喜贵这边正收拾好东西，准备提早开溜去褚国梁家吃饭，他刚无声无息地窜出办公室，就见到一脸着急的褚卫。

    褚卫喘着气，脑门上全是汗，整个人焦急又害怕，但还是用简短的话语把事情经过说明白。

    “这是明显的脑溢血啊。”王喜贵一惊，慌忙要往医院外跑，被褚卫拦住。

    “那边已经让人送我爸过来，他现在这个情况是不是得动手术，要不要提前做准备”褚卫问。

    王喜贵一拍脑门“对对对，我去找脑外科的，做好术前准备，等你爸过来，直接进手术室。”

    十几分钟后，褚国梁被众人围着推进手术室。褚卫这才发现自己手脚冰冷，后背全是冷汗。

    他不停地在手术室外踱步，用手烦躁地搓着有些长的头发。

    此时，褚红带着她那老公姚贵也赶到了。

    一看到褚卫，她上前直接一个巴掌甩在对方脸上，柳眉倒竖“要是爸出了什么事，我饶不了你”

    等在一旁的亲友们这时也反应过来，褚国良出事前同褚卫单独在房间谈话，怎么好好地就变更成这样

    其中一位老者拄着拐杖上前，问“小卫，你刚刚跟你爸说什么了让他变成这样”

    褚红不待褚卫回答，哭诉“各位叔叔伯伯，你们都知道，这些年我爸为小卫操了多少心，今天的寿宴虽然主角是他自己，但实际上是为了拜托大家帮小卫找对象。”

    “他今天一早还特地去街上给小卫买牛肉，他真是一心替小卫考虑，但是，”褚红瞪着褚卫，“他却不知道这人是个不孝的逆子，生来就是来讨债的，这次居然来要他的命”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