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堂风从两人之间穿过，冷冽。

    周围孩子们的喧闹声远去，空气突然变得沉闷而压抑。恍惚中，有急切的脚步声来来回回，各种低语回荡在无尽头的走廊中。

    天很冷，冻得人手脚麻木。10岁的褚卫手里紧捏着手术单，满脸泪痕地望向刚刚赶到的褚国梁，大声质问“你去哪了”

    褚国梁没有回答他，只是接过手术单，匆匆签上自己名字，然后跑去缴费。

    全程，都没解释一个字。

    过堂风真的好冷，从十五年前起，这风好像就没停过。

    褚卫看着褚国梁，看着对方脸上的皱纹，花白的头发，不再笔挺的肩背，这才猛然发觉，这个他童年时代的英雄，少年时代的仇敌，已经老了。

    这种老不仅体现对方的外形上，还体现在那些无法掩饰的渴望中。

    他突然觉得，褚国梁身上的那层保护膜被揭开，不再那般神秘莫测。

    他摇头嗤笑一声“那你呢好好说一句，在这里吃午饭这么难你怎么对我的，所以我就怎么对你，你说我脾气差，我们彼此彼此。”

    “你”褚国梁一口气没提上来，整个人向后仰倒，被赶来的王喜贵扶住。

    “你给我回来”褚国梁大喊，但褚卫肩背笔挺，转身消失在了街角。

    80年代后期90年代初的时候，各乡镇的道路还十分差，基本是那种不太平整的碎石子路，有些地方公交车两三天开一趟，要去得提前划算时间。

    年初一晚上，子美与何小翠把买来的白糖与鸡蛋糕称好，分装在专门包糕点的黄纸中，再在上头放一张裁好的正方形红纸，再用细麻绳包成梯形。

    这个时候拜年的东西都很简单，就两样，一斤白糖加糕点。再到90年代后期，各家条件好一些，变成白糖加荔枝干。

    隔壁镇上除了林宝良二哥，还有一些偏远的亲戚，一共五六户，这次去得全走一遍。

    初二早上5点，外头还黑的时候祖孙三人就起床了，搭上同村人的拖拉机，赶去乡里坐公交车。

    一路摇摇晃晃，何小翠晕车吐了三次，下午2点多的时候，才算到隔壁镇。从镇上到二伯所在的村子，有点远而且没有公交车，只能搭车。

    原本说要走着去，可何小翠脸色发青脚步虚浮，子美坚决不同意，最后三人搭了辆顺路的拖拉机去村里。

    二伯所在的村子在一个山湾里，小路七弯八绕，拖拉机慢悠悠，等到地方的时候，天已经擦黑。

    村口种着两棵樟树，樟树旁是水塘，水塘里有人在挑水。

    那挑水的回身看到林宝良，面上一喜，忙丢下水桶跑过来“三叔你怎么来了怎么不打个电话，我也好去接。”

    来人正是二伯的大儿子，林华。

    林华不动声色地瞅了眼林宝良手里的东西，上前接过“三叔每次来带的东西都死沉，这次好像还好。”

    他面上笑着，话里话外却意有所指。

    又是一个势利的，子美腹诽，这些人不卡点别人的油水难道就过不下去了

    何小翠的难受劲还没缓过来，因此没人搭林华的话头。

    “三叔家今年没养猪”林华问。

    “养了，不过”林宝良脱口而出，但他后边的话被何小翠一脚给踩了回去，何小翠冲他摇头示意别说。

    想起中间牵扯到林卫国那件糟心事，林宝良果断闭嘴。

    但这一切落在林华眼里就很不是那么回事，他收起脸上的笑，阴阳怪气“听我爸说，三叔现在在镇上当驻店师傅那工资应该不少吧以后可别忘了我们这些穷亲戚。”

    子美真想把手里拜年用的糕点，丢林华脑袋上。

    走到一半，林华猛地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家里还等着我的水烧饭呢。”说完他把东西重新塞回林宝良手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都什么人

    村里所有的房子依山而建，越往里走坡越陡。

    见何小翠状态实在不好，子美强行接过林宝良手里的东西，抗肩上，让林宝良扶着何小翠，自己咬牙往前走，边走边在心里骂林华。

    到二伯家，两老正挤在一间十几平的小房子里吃饭。

    这是间异常狭小简陋的房子。

    门口处有个小土灶，土灶旁有个矮柜，上头全是灰。柜子左边放了张木板床，床头贴着一张耶稣的画像。

    床对面是窗户，木质的窗框上满是虫眼，上头钉着一块破旧的塑料布，风一吹哗哗乱响。

    整间房，两个人转身都困难，更不要说突然挤进子美祖孙三个。

    二伯家的情况，子美前世听林宝良提过。两老一共4个孩子，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全住在同一个村，而且就前后排的房子。

    两老偏心小儿子，把大部分积蓄都留给了小儿子，后来小儿子娶了镇上一家人的女儿，直接搬走，让两老帮忙看家。

    最奇葩的是，小儿子不允许两老住主屋，只把旁边一间十几平的杂物间清出来，让两老搬进去。

    到后来，二伯重病，他最宠的小儿子不回家，其他两个儿子不肯照顾，更不肯出钱请医生，最后病死在了这间小杂物间里。

    看到林宝良，二伯林宝庆忙放下筷子，想把人迎进屋，但转头看了眼已经迈不开步的小屋，有些尴尬“要不，去老大那边”

    林宝良摆摆手“不打紧，你先吃，等会我们自己过去。”

    “你们还没吃晚饭吧”林宝庆这才反应过来，“要不等一下，我让老婆子去做”说完就让老太太去做饭。

    “三叔，去我家吃吧。”一瘦削中等个的中年男人隔着老远喊，“吃火锅，暖一暖。”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