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马上, 娄迩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只是听他说开那么远的路回他爸妈家没休息几个小时又要一大早起床来医院上班, 感觉很辛苦, 也过意不去他因为担心她遭康靖安的骚扰特意去寻她, 怎料脑海中一闪即过的想法直接脱口而出了。

    话不好再收回, 娄迩尴尬地错开眼，为免他误会, 补充说明：“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觉得方便，今晚可以先住我这里, 明天你就不要特意来找我, 直接从医院早点回家休息。”

    季新成含笑道：“娄老师觉得方便，我就方便。”

    娄迩依旧不去看他的神情, 不自在地转身往里走：“那季医生进来吧，我去帮你拿洗漱用品。”

    上回逛超市，该买的东西基本齐备, 今晚首次派上用场。

    帮他把东西准备好后, 娄迩从卫生间退出来, 这才重新与季新成的目光有所交汇：“你用吧。”

    “谢谢。”季新成笑着，与她错身走进去。

    娄迩突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明明这是她的家。

    紧闭的卫生间门内不多时传出淋浴的水声, 令她愈发拘谨。

    娄迩强行平复, 捋顺以往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的作息安排，走进厨房把碗筷给洗了。

    随后她回到客厅，看了眼沙发, 进卧室抱了一套棉被和枕头出来。

    卫生间里传出季新成的叫唤：“娄迩，你在吗？”

    “我在。怎么了？”

    “你好像忘记帮我准备换洗的内裤了。”

    娄迩：“……”

    “抱歉，你等我一下。”

    娄迩忙进卧室内翻找一次性用品，很快给他送出来：“季新成，你拿一下。”

    卫生间的门打开三分之一，季新成站在门后，伸出手来：“谢谢。”

    赤|裸的手臂上挂满水珠，随热气钻出来沐浴露的香气。

    沐浴露是她自己每天也都在用的，熟悉得很，可眼下娄迩嗅在鼻子里，总感觉和平常略微不同，仿佛掺杂入了其他气息。

    外包装她没拆，直接给他。他接过的时候，手指无意地从她的手心抓过，留下他体温的熨烫和水汽的湿濡。

    娄迩快速缩回手，半敛的眼皮下意识掀起，不曾想，以她的角度，正好能通过里头的防雾镜看尽他一|丝|不|挂的身体。

    “……”

    脸一热，娄迩本能往后退，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她回卧室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脑子里怎么都挥散不去不久之前的画面，越发感觉耳朵烧。

    在加拿大遇到季新成之前，娄迩没有正儿八经谈过恋爱，因为从小到大都在抓紧所有能用的时间练琴，接触的人也有限，最多只曾经和一起练琴的男同学彼此有过朦朦胧胧的好感，但止步于好感，没有下文。那时候年纪小，大家的心思不怎么放在乐器以外的事情上。

    上了大学后，不是没有人追求过她，可谈恋爱这件事对娄迩没有特殊的吸引力，她宁愿把更多的时间花在琴房里。至今回想起来，娄迩也没搞明白，为什么她当年就和季新成交往了？她只记得，认识了季新成之后，好像每天的生活多了一分开心和期待。虽然在那之前她也没有过得不开心。

    两人的发展非常顺其自然，正式确定关系的那天，其实就是他们第一次接吻后，季新成问她：“那我是你男朋友了吗？”

    她点点头：“嗯，我会对你负责的。”

    “娄迩。”

    季新成的叫唤将她的思绪从回忆里拉回现实，娄迩从床边坐起，看见他穿着同样是那天在超市里两人共同选购的男士睡衣，站在卧室门边，提醒她：“我好了，你可以去用了。”

    “好。”娄迩扫过他湿漉漉的头发，先去给他拿吹风机，然后交待，“洗衣机在阳台，有烘干功能。”

    最后她才带上自己的换洗衣物进卫生间洗澡。

    待她出来，季新成已经从那套被子和枕头默认今晚沙发是他的铺位，已经睡下了。

    娄迩走近些看了一样他的睡容，调好客厅空调的恒温，关好灯，转身回卧室。

    黑暗中，季新成睁开眼，拿起之前回复到一半的手机。

    韩斯洛正在问季新成他和他女朋友需要在他的公寓住几天：“……不是我嫌弃，只是你让我住又给我立那么多规矩，其他也就算了，不允许我和我女朋友那个啥是不是太过分了？我还不如带我女朋友去外面住。我现在手头比之前宽裕，要不是你邀请，我酒店都订好了。”

    “那是我的床，谢谢，别让我有心理阴影。”季新成早打算好了，等这次韩斯洛和他女朋友离开，他会把床换掉，卧室重新布局。

    韩斯洛：“那我到底需要在你这里住几天？”

    季新成没答，只道：“明天晚上出来吃饭。”

    —

    夜里娄迩没睡好，总是惦念着客厅里还睡着人，而娄葭的事情也整晚萦绕心头。

    第二天早上，娄迩难得睡得迟了些，起来的时候季新成已经去上班了，被子和枕头整整齐齐叠好在沙发里，而餐桌上放有季新成买给她的早餐。

    “谢谢娄老师昨晚的收留。”娄迩撕下早餐上的便签纸，笑一下。

    下楼后，迎接娄迩的是乔瑜充满暧昧的小眼神：“今天小娄姐可否认不了了，我两只眼睛真真地看见季医生的车子刚刚离开，可别告诉我他是早上才来的哟。”

    乔瑾把乔瑜从娄迩面前拽走：“有你什么事？”

    娄迩也改变了战术，选择不理会乔瑜的调侃，旋即找乔瑾进音乐教室，商讨治疗方案。

    治疗方案是针对昨天那位阿姨的。在娄迩明确告诉阿姨的家人她无能为力后，对方还是希望娄迩能尝试，他们也不乞求能够彻底治愈阿姨的心理创伤，希望什么方法都能试试，哪怕帮阿姨减轻一丁点痛苦也好。

    今天娄迩不用去医院，中午她到S大，拿了些问题请教蒙小萍教授，下午接到韩斯洛的电话，说为了感谢季新成的两次收容，晚上请她和季新成吃饭，娄迩应下了。

    西餐厅，去到那里之后，娄迩得知，正是季新成头一次在她家蹭饭搞烛光晚餐时提到过的挺不错的那家。

    从外观看店面仅一爿大小，没有花里胡哨的招牌，简单地一串英文店名挂外面。四层楼，一楼是Bar，四楼是露台，中间两层用餐区域。他们一行人选的位置在二楼，可以亲眼看见主厨带着他的四位徒弟忙碌，氛围十分轻松。娄迩很喜欢。

    韩斯洛的女朋友去另外见朋友，要迟点才能到，所以暂时只有韩斯洛、季新成和娄迩。

    娄迩的主食没有点牛排，要了份海胆饭。

    季新成随娄迩，点了套一样的，引来韩斯洛的嘲笑：“要不要这样妇唱夫随？”

    季新成揉了揉后颈，往椅背一靠，一只手臂搭到娄迩的椅子后面，弯唇：“你直接承认你在嫉妒。”

    韩斯洛嗤声：“有什么可嫉妒？我又不是没女朋友？等她来了，我也秀一秀。”

    场面似曾相识，以前在加拿大有几次她和季新成吃饭，韩斯洛当过电灯泡。娄迩在旁喝着茶，听着他们的话，自顾自莞尔。

    “绕了一圈，新成还是又栽在娄迩你手里。”韩斯洛转而看向她，端起酒杯，“来吧，我这个老朋友敬你们一杯，迟到的恭喜，恭喜你们重新开始。”

    明天季新成没班，今天兴致也好，便陪着韩斯洛饮了些酒。

    而韩斯洛在后半段走人了，因为她女朋友遇上点事过不来，只能他去找他女朋友。

    一顿四人的约饭，最后变成娄迩和季新成的单独约会。

    餐食结束后，两人没有马上走，去到一楼的Bar。

    中间的小舞台上是一支摇滚乐队，主唱是个女孩子，很巧，娄迩认识，这两天工作室接待的那位阿姨的小女儿，昨天跟着来过，见过一面，听说就是她提出让自己的母亲前来尝试音乐治疗。

    娄迩没有去和她打招呼，怕影响人家工作，而且没必要。

    接连几首曲子都格外轻缓抒情，与传统摇滚带给人的嘈杂、颓靡感格外不同。

    娄迩在季新成的陪同下坐了半个小时，才偕同离开。

    季新成喝了酒，没办法开车，时间也拖得有点迟，娄迩索性让季新成今晚继续睡她家里。

    洗漱出来后，季新成问娄迩拿药膏。

    “脖子不舒服吗？”吃饭期间娄迩发现了，季新成时不时揉后颈。

    季新成的回答确认了她的猜测：“昨晚睡觉时有点落枕了。”

    娄迩看了眼沙发。

    不算窄，柔软度她自己也试过，足够合适。但无论怎样，肯定不如睡床自在舒适。

    去药箱找来药膏后，娄迩把那套被子和枕头往卧室里搬：“今晚一起睡这里面。”

    季新成跟在她后边，像听话的学生一般应道：“好，谢谢娄老师。”

    娄迩放下被子和枕头，转过来的一双眸子嗔意流转：“目的得逞了？”

    “我什么目的？”季新成和她装傻。

    娄迩从他手里拿回药膏，指着床畔：“坐下。”

    季新成二话没问，照做不误。

    娄迩上前来，压下他的头，摸索他后颈的几个位置，问：“哪边比较疼？”

    季新成抬起一只手，覆上娄迩的手背，抓着她的手移动：“再往这下边一点。”

    娄迩有点不自在地拿开他的手，帮他揉了几下脖子，撕开药膏，往上贴：“好了。”

    季新成双手就势圈住她的腰，拉近她，两膝张开将她的腿夹住，没让她走，仰起脸看她：“这两天有心事？”

    娄迩这会儿没有推开他，也没有否认：“晚上看见的那个唱摇滚的姑娘，她妈妈是我们的访客。”

    “情况比较棘手？”季新成猜测。

    娄迩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默认，随即反问：“你有觉得自己特别无能的时候吗？”

    “有。”季新成回答得很快，“每天。”

    “每天？”

    “嗯，每天。”季新成圈在她腰上的手臂收紧，淡淡笑，“别忘记我在医院上班。”

    是啊，在医院工作，比她见过更多的生老病死天灾人祸痛苦悲欢。娄迩不禁摸上他的一侧脸，反应过来这举动过于亲昵时，她赧然收回手，要推开季新成，反倒被季新成拉着坐到他腿上。

    但也仅此而已，没有下一步举动，季新成只是继续和她说话：“目前为止我觉得自己最无能的时候，是我在加拿大期间。转业没成功，还被女朋友甩了。”

    娄迩清晰地看到自己尴尬的表情倒映在他漆黑的眼睛里。她错开与他的对视，低喃：“现在不是又被你重新追回来了……”

    季新成掰回她的脸，扬唇，眸底漾开光晕：“嗯，所以这阵子是我目前的人生巅峰。”

    娄迩取笑：“看来季医生的人生目标不太大。”

    季新成把她掉落下来的头发挽到她耳后，脸上写满温柔：“你不要贬低你自己。”

    淡淡的酒香夹杂在他的气息里萦绕她周身，娄迩耳后漫出红意，脑袋稍偏，试图避开他手指在她耳朵上摩擦出的热烫：“睡觉吧，很晚了。”

    季新成比她预料得听话，当下便放她自由了，只是话说得有点意味不明：“好，睡觉。”

    娄迩站起，从他腿上离开，将这侧留给他，她绕去床的另外一侧。

    两床被子，两个枕头，分配得泾渭分明。

    季新成没说什么，把他自己的被子和枕头铺好，躺来床上。

    娄迩也上来床，伸手关掉床边的落地灯。

    安静随着黑暗弥漫。

    不多时，眼睛适应光线后，能模糊辨认出天花板上灯盏的瑰丽造型。

    而安静也因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遭到打破。

    娄迩闭上眼睛，让自己尽量忽略身边睡着另外一个大活人。

    不多时，季新成的一只手掌摸索过来，准确地寻到她放在被子外面的左手，轻轻握住。

    “娄迩。”他低低唤她。

    娄迩不出声，假装自己睡着了。

    可这并未阻止季新成继续问：“上次买的冈|本，你放在哪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满三千评的时候会再肥章的鸭，每天看完记得按爪鸭。系统设定留言超过25字才有送积分功能，字数越多积分也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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