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72章 第 72 章

作品:《七宝姻缘

    这日张制锦来至户部, 才下轿,就见一名随官陪着个工部服色的官员走了出来。

    那人远远地看见了张制锦, 早紧走两步过来行礼, 口中说道“下官参见侍郎大人。”

    张制锦竟不认得他“这位是”

    旁边那随官忙道“侍郎, 这是之前工部外派监管河道修缮的罗康年罗大人,他是初秋才调任回京的。”

    “哦,原来是罗大人。”张制锦的记性甚佳,听了这个名字,顿时就想了起来。

    这是一年前在外负责修缮青龙河的时候出了纰漏, 后来因不方便临阵撤换, 便仍许他戴罪立功的那个人。

    后来听说他在水利上的确有些才能,把河道也的确修的很妥当, 所以张制锦并没有再追究他之前的失职。

    近来他竟调任回京,看服色已经是五品的工部郎中了。

    罗康年见张制锦记得自己,也是满脸荣幸,笑道“当初下官在外监修河道, 多亏了侍郎宽仁体沐之情。”

    张制锦道“也是罗大人你自己的能为。我也不过是公事公办罢了。”

    张制锦知道这人是康王殿下所用的, 便简略地寒暄了两句, 便进部里去了。

    这边儿户部随官自送了罗康年上轿去了。

    张制锦往内而行,边问堂官“这罗郎中来部里做什么”

    户部堂官回答“这罗大人倒是个很会做人的, 虽然才调任回京,却已经把六部走遍了, 现如今京城内的官儿认得他的不少。”

    张制锦道“果然是个长袖善舞的人。”

    堂官笑道“他还说, 下个月是他们府内老夫人做寿, 想请大人也过去听戏喝酒呢。”

    张制锦一笑,不置可否。

    张制锦还没到自己的公房,户部高尚书那边就派了人来紧急叫他。

    到了尚书房中,高尚书便满面堆笑地说道“先前内阁的陆大人因为称病,内阁里一直少了一个人的缺,你也知道皇上向来看中你,今日在宫内,又问起此事,几位阁老都一致推荐你候补入阁。”

    这件事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而且陆大人其实也并不是因为病,若说是病,大概也是心病。

    毕竟陆大人曾经是之前倒台的齐王殿下的侍读,虽然圣上天恩,并没有连累,但陆大人自己也无法自处,入秋之后便索性称病告老,皇帝也准了。

    而且候补阁员花落谁家,在京内其实也是心照不宣的。

    年青一辈之中最出色的、最得皇帝青眼的,自然便是张制锦,论理他也早该入阁了。

    张制锦心中早就有数,见高尚书特说起来,不免也简单地自谦几句,说些无法胜任的话等等。

    高尚书嘉许地笑道“你就大胆的领旨便是了,你的能为是众人有目共睹的,也不亏皇上格外器重你。”说了这几句话,又叮嘱说,“你上午把公务料理妥当,下午便进宫谢恩吧。”

    张制锦领命而出,回到公房,将底下所呈送的公文一一阅览,看时候差不多了,草草吃了中饭,又忙忙地看过了几分公文,眼见午时过半,便起身进宫。

    才出了户部,就见小厮洛尘气喘吁吁地从旁边墙根跑了过来。张制锦扫他一眼,洛尘忙道“大人,我并不是乱跑,才接了一封要紧的信,是给您的。”

    张制锦道“谁的信”

    洛尘早躬身将信呈上“您看了就知道了。”

    张制锦把信接过来,封皮上并没有一个字,于是只得先揣入怀中,躬身上轿。

    等起轿往前之时,张制锦才又把信拿出来,打开看时,里头有一张薄薄地信笺,抽出来,却见上头写得是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

    意思是一个人若是不讲信用,那真的不知他还能干什么。

    张制锦看着这没头没脑的几个字,眉头微蹙,这字迹极为熟悉,他倒是认得的。

    将轿帘微微掀起,果然看洛尘就在旁边,张制锦问“哪里得来的”

    洛尘笑嘻嘻地小声回答“是威国公府的一个家奴送了来的。”

    张制锦将帘子放下,慢慢将信纸合上。却就在这时候,又见底下隐隐有些墨渍,反过来一看,见写得是你骗人,骗子

    底下还有一行字,却又给一笔浓墨给抹去了。

    张制锦把信举起来在眼前仔细看了半晌,依稀还能认出几个字。

    大我再也不相信你。

    且说七宝叫同春把那封信送出去后,在暖香楼里坐立不安。

    原来这送信到威国公府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玉笙寒。

    七宝本来想立刻去见谢老夫人,或者询问苗夫人,但定神细想,就算去见了又有什么用府内的人把消息瞒的密不透风,自己一点儿风声都不知道,此刻贸然去问,只会让她们更为不安担心。

    突然想起周绮前日跟自己旁敲侧击的话,七宝心头一动,忙带了同春往周绮的院子而来。

    周绮正在窗前坐着,不知道在写什么连七宝进门都不知道,还是小丫头叫了声“七姑娘”,周绮才蓦地醒悟,忙把那张纸抓了起来。

    七宝原本没有留意这个,却给她这突兀的动作惊了一跳。

    周绮也察觉自己露了行迹,便索性把那纸揉成一团,随手扔在旁边的字纸篓里,然后若无其事地问七宝“怎么突然就来了”

    七宝扫了一眼,也看不出什么来,便道“我打扰了四姐姐吗”

    周绮笑着上前握住她的手,引着她在桌边坐了“我刚才胡乱写了两个字,很不像话,正想扔了呢。你来找我可是有事”

    若按照七宝往日的性子,是写的什么一定得翻出来瞧瞧,可今日因心里有事,便没去计较这个。

    七宝说道“四姐姐前日跟我说,咱们老太太跟太太送了补品给静王府去,倒不像只是为了区区风邪那么简单,四姐姐觉着是怎么样呢”

    周绮听她提起这个来,才说道“好好地怎么又问起来了”

    七宝说道“我疑心三姐姐的病另有内情。现在想想,上回老太太跟太太回来后,他们的样子的确有些古怪,必有缘故。”

    周绮不便多言,就只说道“你问我,我也只能跟你一样猜测,有个现成的知道真相的人在,你怎么不去问她”

    七宝一愣,顷刻间醒悟过来“我只顾着急,竟然忘了叶姐姐”

    周绮笑道“什么叶姐姐,叫三嫂。”

    七宝点头道“很是,她是跟着去的,一定知道内情。我这就去问她便是了。”于是忙忙地起身往外一阵风似的去了。

    周绮本还想叮嘱她两句,她却已经跑了。周绮无奈,叹了口气,回头看看那字纸篓。

    这会儿丫头正捧着要去倒了,周绮忙制止了。

    让小丫头退出去后,周绮才又将那字纸捡了起来,慢慢地打开,上面却并不是什么诗词,而是个气宇轩昂的人像。

    且说七宝忙奔去周承沐跟叶若蓁的居处,将屋内丫鬟婆子都打发了,就问叶若蓁静王府的事。

    叶若蓁起初不肯说,却抵不过七宝的纠缠逼问,终于一一吐露了实情。

    但叶若蓁到底也不敢十分说孔王妃的不是,就只说周蘋身子不好,怕在王府调养不当之类的话。

    七宝听说是小产了,果然吓得脸都白了,眼中就泪盈盈的。

    原来玉笙寒在那信上并没有直白地说周蘋到底如何,只说她病的另有内情,不能等闲视之。

    叶若蓁见七宝如此,忙说“老太太跟太太不愿你知道,就是怕把你吓坏了,你可千万别胡思乱想,老太太已经在想法子了。”

    七宝的泪本来已经涌了出来,听到“想法子”,才醒悟过来“又想什么法子”

    七宝抬手擦擦眼泪,说道“叶姐姐,你不用瞒我,我知道王妃对三姐姐不好,是不是”

    叶若蓁吃了一惊“你”

    七宝倒也不蠢,从谢老夫人送补品去静王府,到周绮的欲言又止,再加上上回在静王府的风波,她也能猜出几分。

    如今见叶若蓁如此反应,更加明白。

    七宝深锁眉头“不成,我要去静王府。”

    “什么”叶若蓁忙拦着她“就算这会儿咱们都去又能怎么样王妃未必会把咱们放在眼里,只怕还说咱们无事生非,再借机责罚一顿可怎么样呢另外三姐姐毕竟还是要在王府内的,还得受王妃的管辖,若是一味地得罪了王妃,又有什么好处呢”

    七宝受了这几句话,这才呆呆地又站住了。

    叶若蓁叹道“横竖这件事不是咱们能插手的。就让老太太跟太太想法儿便是了。另外,幸而三姐姐是个能人,她一定会好好度过这段儿的。”

    七宝听到这里“再怎么能耐又怎么样,这种事谁又能受得了唉,怪不得这两日老太太总有些强颜欢笑之意。”

    叶若蓁低下头去,知道她说的对。

    正在此刻,外头丫鬟听诗进来,行礼说道“奶奶,太太那边派了人来,让奶奶好生准备明日进宫谢恩的事。”

    叶若蓁应了声,打发丫鬟又出去了。

    不料七宝听到“进宫谢恩”,突然心头一动。

    次日一大早,苗夫人便带了叶若蓁跟七宝两个进宫。

    原本只是叶若蓁因新婚而向周淑妃行礼,七宝执意要跟着,且说自己想念淑妃了,苗夫人知道淑妃向来疼爱七宝,便也答应了。

    一行人进了宫,往淑妃的寝宫而去,走到半路,突然见一队宫中内侍从前方而来。

    其中一个老态龙钟,给小太监扶着,边走边不知道嘀咕些什么。

    七宝突然认出是静王府中曾见过的平妃娘娘身边的大太监高和,七宝因为想着那时候是扮了男装,怕给他认出来,远远地就低了头。

    谁知高和跟那些内侍们来至跟前儿,正要经过之时突然止步。

    高和掀动鼻子,然后抬头看了过来,当望见七宝的时候,高和笑道“哟,是你呀,小丫头。”

    七宝吃了一惊,不知如何反应,只得屈膝行了个礼。

    高和笑道“你不是在静王府吗,怎么又跑进宫来了,难道真的跟我老人家说的一样,也进宫来了吗”

    七宝知道他半是清醒半是糊涂的,没想到这记性却也令人吃惊“公公,我是进宫来谢恩的。”

    旁边的小太监忙提醒“高公公,这是威国公府的七姑娘,是来拜见淑妃娘娘的。”

    高和又盯了七宝一会儿,才说道“原来你没有许给我们静王殿下,可惜,可惜。”

    七宝变了脸色,苗夫人也不知怎么样。

    正在尴尬之时,里头周淑妃派了内侍过来接了他们进殿。

    直到入内,苗夫人等才明白为何这一次淑妃传的为何竟如此的慢。

    原来这会儿皇帝正在淑妃宫中。

    苗夫人又惊又有些胆怯,只忙在内侍的指引下上前跪地磕头。

    身后叶若蓁跟七宝也跟着跪地行礼。

    只听皇帝笑说“平身,赐座。”

    苗夫人竟有些站不起来,还是周淑妃身边的女官上前扶了起来,在旁边的鼓凳上坐了。

    叶若蓁跟七宝则站在旁边。

    皇帝打量两人,目光在七宝脸上停了停,不禁说道“早听闻七姑娘有些不俗的传闻,今日一见,果然是天生丽质。”

    周淑妃在旁笑道“皇上能这样说,可见七宝果然还能入眼。”

    皇帝打量着七宝,心中竟也有点惋惜之感当初本以为静王能娶如此佳人,只是平妃偏说什么体弱、内向之类的话如今亲眼瞧见了人后,才知道那些果然是妇人之见。

    皇帝对淑妃道“你是自谦太过。好就是好,自然不用讳言。想来这也是张制锦的福气。”

    七宝没想到会在这里听见张制锦的名字,不由抬头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一看她滴溜溜的眼神,便笑道“听说张爱卿还特意跟你们府里求了,让你提前出嫁果然倒是值得他这样做。”

    七宝脸上微热,没想到皇帝这一把年纪了,居然也开这种玩笑。

    此刻周淑妃便问苗夫人“怎么老太太不曾来呢”

    苗夫人低着头回答“近来天冷,老太太的身体又有点儿不大好,所以不曾进宫。”

    实际上是老夫人因为惦记周蘋的事,近来常觉着胸闷不爽。

    周淑妃忙道“待会儿再叫两个太医去府里看一看。仔细保养。”

    皇帝在旁也说道“国公府近来的事情多,光是今年就好几件大喜事,老夫人兴许也是劳心了。”

    周淑妃正要开口,突然七宝说道“皇上圣明,只怕最近还有一件喜事呢。”

    刹那间,在场的众人都呆住了。

    淑妃不知家中还有什么喜事,苗夫人也愣愣的,见淑妃面露疑惑,苗夫人就忙摇了摇头。

    只有皇帝笑了笑,眼中流露饶有兴趣之色“是吗最近又是什么喜事你且说说。”

    七宝却捂着嘴说道“请皇上恕罪,我、我是胡说的。”

    皇帝皱眉。

    周淑妃心头一震,忙呵斥道“七宝,皇上面前怎可如此失态”

    皇帝望着七宝闪闪烁烁的眼神,虽然有些慌张恐惧之色,但这幅胆怯张皇的模样,却越发令人怜惜。

    皇帝便一笑“她年纪小,不必这般。且朕看她倒不是胡说,七宝,你既然已经说出来了,就不可再隐瞒,快些说是什么喜事”

    周淑妃心中焦急,苗夫人也吓得色变。

    七宝犹豫着放下手,小声道“回皇上,这次我哥哥成亲,在静王府的三姐姐本是要来的,却竟没有出席后来老太太他们去王府探望,虽没有带着我去,后来我却听说,老太太命人送了好些补品之类的东西去静王府。”

    苗夫人心头悸动,几乎晕厥过去。

    皇帝毕竟老于世故,隐隐猜到了几分,便笑问“然后呢”

    七宝红了脸说道“我本来不知道的,只是回头竟然听底下有些人乱传,说什么大喜之类的话,我就记在心里,刚才又嘴快说出来了。求皇上别怪我。”

    皇帝大笑“竟然有这种事静王为何竟没有来回”

    苗夫人撑不住,身形摇摇晃晃,从鼓凳上几乎摔倒,幸而旁边叶若蓁跟女官及时扶住了。

    在太医来救治苗夫人的时候,早有急欲讨好的太监出去把寝殿的事告诉了平妃。

    平妃闻讯,飞一样地赶了来,又惊又喜地打听消息。

    这会儿淑妃正在看护着苗夫人,叶若蓁拉着七宝,心焦万分,避开人悄悄地问“你、你方才是做什么”

    七宝说道“姐姐别管,待会儿若是皇上跟平妃娘娘问起来,你就直说。”

    叶若蓁也几乎要晕过去了“你、你”

    果然,因见苗夫人一时没有醒,平妃欢天喜地的,对皇帝说道“皇上,臣妾想要即刻出宫去静王府,求皇上恩准。”

    皇帝瞧着苗夫人的情形,已经察觉不对,只是想不到平妃来的如此之快。

    皇帝便走到外间,命人把叶若蓁跟七宝叫来,询问道“七宝,你方才所说的可是真的吗”

    七宝还没回答,叶若蓁已经忍不住跪在地上,哭道“求皇上恕罪。”

    平妃在旁愣怔住了,又笑说道“恕什么罪这自然是天大的喜事。”

    当初平妃就是怕七宝不好生养,这才不想选她做静王妃,如今听说周蘋有喜,她便高兴的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到静王府去。

    叶若蓁道“静王府里的事,当时是我们老太太跟太太领着我去的,虽然知道但却不敢对任何人说起,所以论起内情,七宝也是不知道的。”

    平妃已经迫不及待地笑着插嘴道“你们也太小心了。不过也是,若是不到三个月,也还得暂时保密不要张扬。”

    皇帝皱眉道“平妃,让她说完。”

    当下叶若蓁战战兢兢,含泪带泣地就把去静王府,发现周蘋小产的事说了出来。

    皇帝因为从苗夫人反常的举止里早就猜到了事情并不简单,所以并不觉着十分震惊。

    倒是平妃,方才还像是在天上,突然间又如同从云端摔了下来,错愕之余,竟放声哭道“天啊,我那可怜的小孙儿好好的怎么就没了我敢情在做梦”

    七宝原本在威国公府听说的时候就想哭的,只是因为哭也无用,又想要想法儿,才忍住了。

    如今见平妃哭,那份心酸便加倍,就索性也跟着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此时周淑妃也走了出来,已经听见了,见七宝哭的难以自制,她忙过去道“快别哭了。”

    话虽如此,淑妃也很是感伤,跟着掉了两滴泪。

    淑妃掏出帕子拭泪,又道“好好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我才要高兴一场侧妃可说了是为什么”

    平妃听了这句,就也停下来“就是说,缘故呢”

    叶若蓁道“听说是、是说侧妃身子弱,其他就不知道了。”

    平妃叫道“瞎说,侧妃是我看中的,明明是益生养的相貌体格”

    叶若蓁吓得不敢做声。

    平妃转头对皇帝,哽咽道“皇上,请恩准臣妾去静王府,就算是看看侧妃的身子也成啊。”

    皇帝看一眼不远处的七宝,却见她正低着头,哭的抽噎,浑身发抖,不停地抬手拭泪,这份真挚之情,却是无法伪装的。

    皇帝叹了声,说道“也好,你去看一看吧。”

    一行人出宫的时候,已经晌午。

    而国公府众人往宫门走的时候,听说平妃娘娘已经先一步往静王府去了。

    直到出了宫门,马车中,苗夫人兀自有些缓不过神来。

    另一辆车内,是叶若蓁跟七宝两人。

    叶若蓁也仍是浑身战栗,有些手足酸软,耳听到车声辘辘,走到半路,叶若蓁才终于挣扎说道“七宝、你的胆子实在太大了些你怎么敢在皇上跟娘娘跟前儿说谎”

    七宝说道“我没有说谎,原本老太太跟太太就没跟我说实情,我是不知道的。”

    叶若蓁道“你还嘴硬,你不是问过我了吗做什么又在宫内闹这一场如今平妃娘娘去静王府,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谁知七宝应声道“是啊,我若是不闹出来,平妃娘娘怎么会去静王府呢”

    叶若蓁一愣“你、你说什么”

    七宝叹了口气,幽幽地说“姐姐,虽然老太太那边儿一定在想法子,但老太太年纪大了,之前又病了一场,很不该再让她老人家为难,这件事的症结在王妃身上,就如你劝我的话,咱们不管是谁出头,都压不过王妃去,试问这世间上,还有谁比平妃娘娘更合适的”

    叶若蓁微震,睁大双眸“你、你是说”

    “是啊,平妃娘娘是王妃的婆婆,我知道平妃是最想要抱孙子的,这件事让她去料理,比谁都合适,”七宝看着自己的小手,轻声说道“而且这件事是我不知情失口说出来的,也不是咱们府里告状或者怎么的,方才太太在寝宫甚至惊吓的晕了过去,这些事都是众人有目共睹的,你放心吧。”

    叶若蓁百感交集,半晌终于握住七宝的手“难为你、怎么竟想出来的,又怎么有胆子这样去做。可知道方才我几乎也都给吓晕过去”

    七宝笑道“我自然有胆子呢,横竖皇上不会立刻叫把我推出去杀头,除了死没有别的大事,且又给三姐姐出了头,又给老太太跟太太解了难题,我怎么没胆子”

    叶若蓁叹了口气,把七宝搂入怀中“怪不得老太太疼你,你这丫头,笨起来就笨的让人好笑,精灵起来,却又精灵的让人心疼。”

    两人说到这里,突然听到外头有马蹄声响,隔着车窗,听到外头有人道“是永宁侯”

    七宝一怔,忙擦干了眼泪,隐隐地听到裴宣的声音“车内的是老太太吗”

    “是太太同三少奶奶跟七姑娘进宫谢恩的。”仆人回答。

    裴宣才答应了声,七宝便把车帘子掀起来,叫道“裴大哥”

    裴宣牵着缰绳,微微地拨转马头,在马上回身看了过来。

    望见七宝的瞬间,裴宣先是一愣,继而笑道“七妹妹,你跟着进宫做什么呢”

    七宝回答“见我大姐姐。”

    七宝答了这句,却又望着裴宣,满心称赞说道“裴大哥,你这样打扮可真威风啊。”

    此时裴宣身着从五品镇抚使的服色,大红的武官袍服上麒麟的补子格外的鲜明醒目。

    腰间带着佩刀,腰下悬挂着刻有“勋”字样以青绿线缠结的牙牌,以及出入宫禁的金牌,脚踏麂皮宫靴,委实的气宇轩昂,威风凛凛。

    裴宣见她双眼发亮地望着自己,竟有些不好意思,便咳嗽了声说道“上回皇上升了我的官职后,出入宫中就穿了这一身儿,已经是习以为常了,不过若是去你们府里自然是换了的,所以你是第一次见。”

    七宝听了不禁说道“你也没去过我们府里呀,我都见不到你的人影了。听三哥哥说你忙的很,男子汉以正经差事为重,倒也罢了。”

    两人自从裴宣才回京的时候见了一面,此后竟再也不曾会过面。

    裴宣轻轻地一笑“七妹妹是愈发懂事了。”

    七宝看着他仍旧有些清癯的脸容,本来还想再说两句话的,只是他人在马上,自己在车里,说的太久怕会引人注目,何况裴宣好像还有公务在身。

    除此之外,裴宣仿佛跟自己真的不似之前那样亲厚了,多半是在避嫌之类。

    于是七宝说道“裴大哥既然忙,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快去吧。”

    裴宣迟疑,然后点头道“也是。那我先告辞了。太太那边儿,七妹妹多替我问好。”

    说着,裴宣又一抖缰绳,拨转马头,动作飒爽利落。

    七宝看他一眼,将车帘子放下,不由低低说道“真真是物是人非,裴大哥是这样,三姐姐也是那样。”

    叶若蓁说道“各人自有各人的造化,放心吧,侧妃必会平安无碍。”

    两人在车内虽然低声,谁知裴宣是个有心的人,隔着车帘子,隐约听见是在说周蘋。

    裴宣眼神微变,有心上前再仔细问问,略一踌躇,那边儿车驾就远远地去了。

    且说平妃来至静王府,静王妃孔春吉不知发生何事,忙起身出外迎接。

    两人相见,王妃俯身道“母妃怎地突然驾临”

    平妃扫了她一眼,问道“我听说侧妃有了身孕,特来瞧瞧她。”

    王妃一惊。

    原来周蘋滑胎之时,正当周承沐娶亲,所以周蘋不想张扬此事。

    至于孔王妃,因之前周蘋诊出有身孕,她自己却仍无消息,王妃心里很不自在,巴不得不去张扬。

    正因为民间的规矩,头三个月不宜先声张,所以孔王妃吉索性也没有告知宫内。

    如今周蘋小产了听闻皇上的身体也欠佳,自然不好立刻巴巴地再去说知,免得“报忧不报喜”似的,于是又顺水推舟地压了下来。

    没想到平妃居然当头就问了这句。孔王妃微怔之下忙道“这个、我本来想亲自告诉母妃的”

    平妃早瞧出她脸色不对,便问“那为什么没有说”

    王妃听平妃的口气有些冲,却不敢如何,只回答“本来想等稳住胎气后才向母妃报喜,谁知道、谁知道竟不小心”

    平妃听到这里,心痛如绞“到底是怎么没了的”又道“快带我去侧妃房中”

    孔春吉无法,便陪着平妃往周蘋的院落而行。

    谁知才进院门,就听到里头说“这又是何必呢,国公府也是多此一举的,难道怕王府里伺候不好侧妃吗,巴巴地又送了这些补品。”

    又有笑说“这其实怎能怨得了别人,只是侧妃自己运气差一点罢了,不过也是,这府内自然是王妃福气最大,没个王妃还没有生下嫡子,侧妃反而生下庶子的道理。”

    孔春吉脸色微变,平妃却早就气白了脸,她不由分说地加快脚步进了院门,气的大声说道“方才说话的是谁快快给我绑起来,往死里打”

    平妃自己出身低微,又是一步步爬上去的,生的静王也算是这些奴婢口中的“庶出”。

    所以平妃听到这些人如此说,自然戳心,何况好好地一个孙儿没了,平妃心中正是又气又苦,无处发泄呢。

    那两个伺候的婢女给平妃身后的内侍们捉了去,就扔在二门上狠狠地打了起来。

    平妃仍然气的胸口起伏,回头看着孔王妃道“王妃把这王府管的很好啊,这些该死的奴才们居然敢青天白日下就乱嚼舌头起来了”

    孔春吉不敢言语,只是躬身听着“是我一时不查。请母妃息怒。”

    平妃又上下扫了她一眼,说道“你别打量谁是傻子,要真的有福气,那你的肚子就多争争气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先回去吧”

    王妃的脸本来正在涨红,听了这句,又有些发白。

    平妃喝道“你还不走好好地检点一下,看看这府内还有多少习惯嚼舌主子的无法无天的狗奴才”

    孔王妃又羞又气,只得答应了,后退之时,眼中已经有泪掉了下来。

    这边平妃仍然不消气,盯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齿地说道“也是奇了,亏得皇上这样看重,竟然是这样的人物”

    平妃在外头发落的时候,里头周蘋已经听见了动静,便叫小璋扶着起身往外走来。

    平妃还没进门,就见周蘋迎面跪倒。平妃早见她脸色苍白,跟以前自己见着时候脸色红润的样子判若两人,心中体恤,忙叫人赶紧扶着,又上前嘘寒问暖,说起体己话来。

    正如七宝所料,平妃娘娘往王府走了这一趟,却比千军万马还强。

    平妃又特留了四个心腹的小太监,两名宫女,两名老成的嬷嬷,专门在周蘋身边贴身伺候。

    这样一来,就算王妃因此事而恼怒,却也是无计可施了,何况王妃也不敢做的太过。

    事后,王妃也仔细打听过平妃为什么突然知道此事又盛怒而来,也知道了当日威国公府苗夫人带人进宫谢恩。

    宫内的眼线探听明白,就把当日在寝殿里,七宝如何对皇帝说漏了嘴的事告诉了。

    王妃听了后,对别人也就罢了,唯独深恨七宝。

    这日黄昏,下了一场秋雨。

    玉笙寒手中提着个檀木描漆的食盒来至静王的小书房,推开门时,一阵木炭的暖气扑面而来。

    静王的身体虽然恢复了不少,但一旦湿寒天气,仍有些禁受不住,所以已经生了火炉。

    静王赵雍正裹在狐裘里,看一卷书,见玉笙寒进来,便把书扔下。

    玉笙寒走到跟前儿,看了一眼那书,笑道“这史记王爷看了多少遍了,还不觉着厌烦”

    赵雍笑道“以人为鉴,可以知得失,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玉笙寒将食盒放在桌上,道“王爷倒是悠哉,就不怕后院失火吗,亦或者还想隔岸观火。”

    赵雍接过她递过来的汤碗,却并不喝,只是放在桌上。他伸手勾住玉笙寒的腰,把她抱坐在自己的膝上“你不是已经把火救下了么又何须我担心。”

    玉笙寒眼中掠过一丝暗色,一笑道“王爷不想当面得罪彪烈将军,也不愿跟王妃口角,只是,这次若不是七宝那丫头有些急智,王爷又想怎么收场”

    赵雍想了想,说道“本王一直觉着车到山前必有路,本来我不想张扬,但王妃的行事偏跟我相反,我若约束她、她也未必肯听,可是因为侧妃的事,竟引得母妃出宫,母妃说话自然比我好使,所以王妃近来的行事也收敛了许多,这岂不是一举两得”

    玉笙寒回头望着赵雍仍然有些清瘦的脸庞“王爷不觉着可惜吗为那个小孩子”

    赵雍垂眸“怎么不可惜。”

    玉笙寒道“但王爷却也默许了这个结果。”

    赵雍一下子得了将门之女跟国公府的女孩子,可见皇恩浩荡,再加上孔王妃行事张扬,这跟赵雍向来的韬光隐晦大相抵触。

    如今康王正是激流而上的时候,齐王只跟他一块儿操办了冬至祭天,就如拦路石般给剔除。

    虽然周蘋的事实属意外,但静王却并没有追究,一来是因为王妃的身份,二来自然就不可说了。

    赵雍欲言又止,抚过她的脸“怎么突然又说起这个来了”

    玉笙寒定了定神,微笑道“没什么,王爷还是先喝药吧,一会儿又凉了。”

    赵雍凝视着她明亮的眸子,半晌忽说“你放心。”

    “放心什么”

    赵雍道“我绝不负你。”他端起那碗药,慢慢地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