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打断了十一的思绪, 十一被问得愣住了, 茫然地重复了这两个字："生辰？"

    自己是死士啊……

    怎么会有生辰那？

    从三四岁便进了死士营，每天想的事情都是从训练中活下来，十几年如一日。

    生辰这个词，对于他实在太陌生了。

    十一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下意识低头对上她的视线。

    柳莨拽着他的衣襟, 眼神极其认真，带着一丝丝期待, 等着他的答案。

    这一瞬间, 十一竟说不出那句‘没有’来。

    "嗯？十一, 怎么了？是不记得了吗？"

    柳莨也察觉了他的异常, 直起身子, 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声音放得很低。

    "九月二十七。"

    十一偏过头，不与她对视，动动唇瓣, 扔出几个字来。

    "啊？是九月的生日啊……那不错过两三个月了……"柳莨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面上露出失望来。

    十一小心地侧头过来看她，见她神色间有遗憾，心中便隐隐有些懊恼。

    自己不应该说一个已经过去的时间的。

    他哪有什么生辰啊……

    三岁便被卖入死士营，生养他的人家里大概也极为困苦, 想来是不会给他过生辰的。

    而且, 若有给他过生辰的心，又怎么会把他这样卖掉？

    说出一个时间来, 也不过是十一看到了柳莨眼中的期待。

    九月二十七……

    是他潜伏了几日，才完成任务那天。

    是他第一次见柳莨的那天。

    刚才那一瞬间，他脑中突然就蹦出这个时间了。

    十一以为自己早就忘了，但是记忆却一直深刻着，在他没有反映下就突然跑了出来。

    "过两日，就是亚岁了。不然，你今年的生辰，我们就在亚岁补过吧！"

    柳莨纠结了半天，还是扯着十一的衣袖，提出一个想法来。

    九月二十七？她记得那个时间，自己和十一似乎已经认识了，又或者是马上就认识了。

    挨得那么近的时间，竟然生生错过了。

    真是让人懊恼！

    "好。"

    十一抿了抿唇，声音很低，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那，那天你准备怎么过那？"

    柳莨从他的怀里爬起来，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托着腮帮子饶有兴致地询问起来。

    只要……

    十一脑中浮出一句话来，却又抿紧了唇，把想法压了回去。他低垂着眼眸，只是沉默。

    柳莨也知道他是个闷葫芦，并没有真的打算从他这里得到想法，托着腮帮子想了半天，心中才有了一个大概的章程。

    第二天，师兄一大早就来扰人清梦，柳莨费了十二分的力气才从被窝里爬起来。

    让人意外的是，十一却早就醒了，提前给她准备好了洗漱的热水还有早膳，甚至还跑去东街给她买了桂花糕来。

    柳莨看着他准备的东西，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恨不得扑上去好好亲两口。但是师兄特别不识趣，就站在旁边看着，一点避嫌的意思都没有。

    她洗漱了，又吃过早膳，召来了启吴阁的人手，把十一严密地保护起来，然后就被师兄拖上了回谷的路。

    十一等她出门了，起身开始收拾屋子，而后又去南街买冰糖葫芦，去北街买糖炒栗子，跑到后山去摘花。如今天已经冷了，很多花都已经打了蔫，跑遍了三四座山，才算是采好。

    一路上他都能隐隐感觉被跟踪，虽然知道是柳莨派来保护他的，但仍是有些不适应。

    等他回到客栈的时候，天色都已经擦黑了。

    十一轻功进了院子，迎面便遇上了一个人。那人似乎正准备走，一眼看到了他，身形一转便停了下来。

    "便宜你了。"

    那人皱着眉上下打量了他一圈，最后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扔过来，撇撇嘴有些不屑。

    药瓶迎面飞了过来，十一下意识抬手接住，眉头却皱了起来。

    "我下一个任务，不能留活口。"

    那人站在不远处，缓声开口，仍是很平静的状态。一双黑色的眸子，在夜色的映衬下更暗了几分。

    其实，十一接过药瓶的一瞬间便明白了。但是那人还是开口说了一句。

    可能也不是为了提醒他，只是想说这句话吧。

    两人相立而站，谁都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太多的情绪。

    那人顿了半刻，又瞥了他一眼，飞身离开了。

    一身黑衣，消失在夜色里。

    五号他……不，经过不久前的排名，现在应该叫他"二十三"号了。因为在后来的一次任务中受了严重的伤，排名便跌了下来。

    死士不需要有名字。

    主人只在乎他们的能力，按照排名分配任务。而排着这一位的是谁，主人并不在乎。

    十一没有去看他离开的方向，只面无表情地将药瓶收进怀里，轻功回了屋子，把自己采了一下午的花放进花瓶里。

    一个死士，为了主人的计划，主动赴死，这是再正常不过的。

    他们这一波的死士，过了明天，便只剩下十一一个了。

    十一低头认真整理着花，等着柳莨从外面回来。

    天愈发黑了，临近深夜，柳莨才终于赶了回来。

    她翻身下马，突然感受到了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仰头看过去，竟看到蹲在屋顶的十一。

    两人的视线刚有接触，十一便飞身略了下来。

    "外面风大，怎么出来等我了？"柳莨连忙走过去，带着心疼摸了摸他冻得通红的脸，"路上实在太远了。那些小家伙又特别磨人，所以回来晚了。"

    柳莨一面和他解释着，一面拉着他往屋里走。

    师兄也骑着马进了客栈，本还打算和她嘱咐几句话，结果一抬头，柳莨早就没了踪影，那处便就只剩了一匹马。

    有风吹过，师兄一个人两匹马，立在客栈门口，莫名有些瑟缩的感觉。

    而在另一边，柳莨已经拉着十一进了屋，她一眼便看到了桌子上的花。

    从那次送了蓝花楹以后，十一便总会送给她花。只要是周围能够摘到的花，她都在自己屋子里看到过。

    可是，现在已经算是初冬了。这些花，十一是怎么找到的？

    柳莨快步走过去，想要伸手碰一下花瓣。

    她有些犹豫，一时不知道自己应给如何反应。若是表现得太惊喜，十一下次怕是会更辛苦地去摘花。可是，如果表现得没那么高兴，十一这么采花的辛苦就白费了。

    柳莨挣扎了一下，还是遵从了内心。她转身猛地扑进了十一的怀里，忍着心中悸动的情绪，语气格外认真："我特别喜欢！下一次，也带我去采，好不好？"

    十一的身上还是些凉意，大概是外面待得时间太长了，似乎都带上来霜气。

    被突然抱住，他的身体一僵，慢慢垂下眼帘，眸色化得柔软了。

    随后，柳莨又惊喜地发现了糖炒栗子、冰糖葫芦还有一众零食。虽然她是很少吃夜宵，但一想到这是十一专门去买的。

    她还是非常认真地挨个品尝了一遍。

    柳莨不仅自己吃，还时不时转身，往十一的嘴里塞一口。

    因为有吃夜宵这一活动，等她洗漱完睡觉的时候，天都快要亮了。

    幸好最近柳莨已经不管九皇子这边的事情，第二天美滋滋地睡到了中午。

    亚岁节转眼便到了，因为说好了在这一天给十一过生辰，所以柳莨对这个节日期盼已久。

    这天柳莨起了一个大早，将早就准备好的衣服拿出去，让十一换上。

    锦衣华服，她其实准备了十几身衣服，都是让专人裁剪的。昨天晚上，犹豫了半天，最后敲定了这身。

    "我就说，你穿墨色肯定特别好看！"

    等十一从屏风后出来的时候，柳莨的眼睛都亮了一下，嘴角是压不住的笑意。

    她快步过去给十一整理衣领，真是看怎么喜欢。

    "来，我给梳头发吧！"

    柳莨兴奋地拉着十一坐到梳妆镜前，拿了梳子，将十一头上的发带摘下来。

    她可不是什么伺候人的主，之前最多也就是给谷里一两岁的奶娃娃梳过头，还都是随便扎一个小团子。像这种真正意义上的梳头，是根本没有过的。

    而为了今天能成功给十一梳头发，她已经摁着师兄练习了三四天了，把师兄的头发都不知道揪掉了多少，才终于熟练的。

    她练到最后，几乎是被暴怒的师兄给踹出来的。

    柳莨的动作放得的轻柔，生怕扯疼了他，小心翼翼地给他束了头发。

    将头发弄好时，十一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只觉得有些陌生。

    "生辰快乐。"

    柳莨的手搭在他的肩上，侧头在他的发间落下一下个吻，声音放得轻软。

    十一的身体下意识紧绷，耳尖微微地红了。

    平时有着黑发遮挡看着并不明显，但是近日头发都被梳了上去。他透着些粉意的耳垂，也就无处躲藏了。

    "生辰快乐！"

    柳莨又说了一遍，话音未落，便将一个匣子递到十一的眼前。

    十一愣了一下，看着那个匣子，只觉得胸口像是便被什么填满，酸胀的感觉，让他都觉得鼻子有些堵得慌。

    生辰吗？

    他这样一个卑贱的死士……竟然会过生辰的一天？

    十一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柳莨。

    站在他旁边的女子，身着一袭墨色襦裙，长发及腰，带着满眼的笑意望着他，如玉般的芊芊细指落在他的发间，帮他整理着额前的碎发。

    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