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外6章 番外三

作品:《贪财好你

    下

    周以二十岁生日那天, 适逢英语演讲的决赛。

    早上在会馆外,李至诚从口袋里摸出小方盒,取出项链给周以戴上。

    那是他花了心思准备的礼物, 一枚旧硬币, 背面是戴皇冠的玫瑰花饰,面值20便士,年份是她出生的那一年,1992。李至诚找了家工作室把硬币重新抛光打磨,串成项链。

    他扣上扣环,替她整理好头发, 对她说“别紧张,你学长我会魔法的, 现在给了你加成, 只管往前冲。”

    周以摸着硬币, 眉目舒展嫣然一笑。

    李至诚又把兜里的戒指糖塞到她手里“还有这个。”

    周以拿起看了看“糖啊”

    李至诚说“补充糖分有利于思维运转。”

    周以拆开, 把钻石戒指造型的草莓糖套在手指上,展开手掌举到李至诚面前“这都是我小时候吃的了, 好大颗哦。”

    李至诚嗯了一声, 没再说什么。

    周以是第三个演讲的,面带微笑上台后, 她自信从容地开口, 丝毫不怯场,光是表现力就加了不少分。

    那篇稿子李至诚听她念叨着背过几句,但这是他第一次听完整版。

    她演讲的主题是“hy is arria the faity of roance”

    为什么婚姻是浪漫的终结。

    周以运用演讲技巧,让这个话题并没有被沉重压抑地探讨,甚至有几处她的诙谐调侃让全场都哄笑起来。

    李至诚坐在台下注视着她,却突然感到一阵难言的酸涩和揪扯。

    骄傲欣慰于她的聪明、独立、坚韧。

    又心酸地意识到, 这个女孩并不是他能放进玻璃罐里珍藏的玫瑰,她是有自我意识的风筝,她会飘远,会飞走。

    李至诚难过又矛盾,他想紧紧拽着那根细线,将其占为己有,又希望风筝能不停往上飞,去更高的天空。

    那天周以拿了一等奖,下台后飞扑进他的怀里,眼里笑意充盈,蹭着他的脖子求夸奖“我棒不棒”

    李至诚揉揉她的头发,吻在她的额角“太棒了,学长带你去吃大餐。”

    周以说要喝酒,这次李至诚没拦着。

    七月中旬,暑气最盛的时刻,川菜馆里热闹喧嚷,充斥着周以最喜欢的烟火气息。

    走出饭馆的时候,天还未全黑,黄昏落日,世界金黄灿烂。

    看周以脚步虚浮,李至诚有些后悔了,小半斤白的呢,她自称酒量好,还是有些醉了。

    把人背到背上,李至诚托着她颠了颠“一米七几的个子,怎么这么轻”

    周以的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口齿含糊地说“怎么,嫉妒我吃不胖”

    李至诚哼了一声“我才没。”

    周以往前拱了拱,和他脸贴脸,她的脸颊滚烫又柔软,呼出的暖热气息拂了过来。

    “学长。”周以黏糊地说,“我跟室友说了,我今天晚上不回去。”

    李至诚呼吸一窒,装作没听懂“什么意思”

    周以闭嘴不吭声了。

    李至诚停下脚步,侧了侧脑袋“把话说清楚,学长笨,听不懂。”

    周以埋在他的颈侧,嗫嚅着开口“我已经二十岁了,是不是可以做点少儿不宜的事了”

    李至诚在24小时便利店的门口把周以放下,独自一人进去,几分钟后再出来,往她手里塞了一支可爱多。

    进屋后,周以还没吃完,就被男人压在墙上含住双唇,连带着那口甜腻的雪糕。

    李至诚哑着嗓子,有些后悔道“就不该让你喝那么多酒。”

    周以伸出胳膊圈住他的脖子,整个人贴过来“喝酒壮壮胆嘛。”

    “生日快乐,小寿星。”

    项链躺在她白皙泛红的肌肤上,李至诚吻过硬币,一路向上,最后落在她挂着泪珠的眼尾。

    凌晨两点,屋里持续一整晚的高温终于逐渐冷却。

    周以趴在李至诚的怀里,戳了戳他的心口“你们男人不是会有贤者时间吗”

    李至诚抓住她不安分的手“嗯”

    周以说“就是会怅然若失,会空洞冷淡,事后站在窗边,望着夜景抽根烟那种。但是你却一直抱着我欸。”

    李至诚笑起来“我这么爱你,还怎么做贤者”

    周以猛吸一口气,拉高被子遮住脸,瓮着声音抱怨“你干嘛突然说肉麻话”

    李至诚也掀开被子钻进去“是不是还不困,还不困再来一次。”

    周以捂着酸胀的小腹翻了个身,赶紧认输“用不着用不着,睡了睡了。”

    李至诚从背后揽住她的腰,把人拢在怀里“睡吧。”

    安静了半晌,昏暗中,周以又睁开眼睛“你还记得我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在花坛边上,那天我哭得很惨。”

    李至诚迷糊地嗯了一声。

    “还有在密约,那天我逃课出来打游戏,特地跑到一个离学校远一点的网吧,其实是因为我遇到了点烦心事,想找个地方发泄一下。”周以摸到腰间李至诚的手,搭了上去,“好神奇啊,每次我一不开心你都会出现,你是不是真的有魔法,你其实是老天爷派给我的守护神。”

    李至诚被她的说法逗笑“嗯,我是你的守护神。”

    那时的周以是个热爱文学的理想主义者,她年轻浪漫,富于幻想,认为所有的问题都能找到答案,所有困难都会迎刃而解,这个世界精彩纷呈,结局总是美好。

    李至诚就这么看着她,跌进了夏天。

    随口一句“守护神”,却真的让李至诚生出使命感和保护欲。

    至少在周以面前,他希望自己永远是强大、可靠、无所不能的样子。

    这也许是男人的通病,他们不愿意展示出自己的脆弱,所以逞强,所以强颜欢笑。

    李至诚在大三的时候得知母亲身体不太好,但是家里没和他细说,他起初也没想到会是威胁生命的程度。

    父母在不远游,这话真得体验过后才明白。

    他很幸运,家庭生活从来和谐幸福,连青春期都没和父母闹过矛盾,母亲总是温柔和善的样子,她身上有典型的江南风韵。

    那是李至诚第一次看见那样歇斯底里、偏执又脆弱的沈沐心。

    “你和小周提了没啊等她毕业就先结婚,她愿不愿意来这边生活”

    沈沐心躺在病床上,见到他开口第一句总是这个问题。

    李至诚叹了声气,后来连搪塞都懒得搪塞,置若罔闻。

    沈沐心自顾自地念叨“你俩呢趁着年轻先生个孩子,再慢慢忙事业也行的,咱家又不缺钱,她要不想工作也行。”

    “妈。”李至诚的语气带着不满,“她不是那种姑娘,你能不能别再提这事我俩到了该结婚生孩子的时候自然会结会生。”

    得不到儿子的理解,沈沐心顷刻红了眼睛,带着哭腔着急道“可是妈妈还能活多久啊”

    李至诚觉得头疼,疲惫地喊“妈。”

    沈沐心哽咽道“诚诚,妈妈不想带着遗憾走。”

    雪白的床单,蓝色的病号服,苍白憔悴的面容,母亲小声啜泣的画面像块巨石,落在李至诚心上,压得他喘不过气。

    那天晚上,和周以日常通话时,李至诚犯了糊涂,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

    他明明知道周以为了出国读研的机会有多努力拼命,却还是出于私心试图挽留。

    像被推倒的第一张多米诺骨牌,此后一切崩盘。

    电话里哭喊的周以让李至诚想起了病房里的沈沐心,那个以为自己可以拥有一切的年轻男人终于意识到,这个世界上他抓不住的东西太多了,他开始害怕,二十多年来头一遭活得那么困顿无助。

    李至诚和周以依旧会每天打一通电话,但时长越来越短,聊的内容也越来越平常,都怕再触到雷区,所以如履薄冰,但这样太累了。

    也许异地恋的结局就得是如此,初恋也都是无疾而终的。

    他们没有细碎不休的争吵,就是忽然这么一个夜晚,在公交站台的昏黄路灯下,他们知道他们走不下去了。

    分手后,李至诚倒也没颓废,家里沈沐心生着病需要人照顾宽慰,他还有学业、工作。

    成年人哪有空闲哪有精力失恋,他必须得一刻不停地挺直腰背,咬着牙继续走下去。

    曾经的室友蒋胜没读研,早早进入职场,最近谈了个新女友,在微信上一个劲地向李至诚取经,问他和女孩出去约会都有什么注意事项。

    李至诚却无法作答,他回想起来,他和周以最常呆的地方就是网吧。

    也不总是一起打游戏,英语系课多作业多,经常是周以在他旁边安静做作业,饿了再一起去周边觅食。

    李至诚突然觉得他对他家姑娘太不好了,哪有人自己打游戏,让女朋友在旁边陪着的。

    蒋胜又问他,送花要送什么,红玫瑰会不会太俗。

    李至诚同样回答不上来,他很少买花,唯一一次精挑细选就是周以毕业那天。

    他以前总觉得周以不会在乎这些,但转念一想,哪有姑娘会不喜欢收到鲜艳漂亮的花束。

    和蒋胜匆匆结束对话,李至诚下楼买了两听冰啤酒,大口灌下,想压住心头烦乱的情绪。

    周以很少向他要什么,她总是省心懂事,不会黏人,但会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钻进他怀里索取拥抱和亲吻。

    麦芽的气味蹿在口腔里,他想起周以不喜欢啤酒,她就喜欢烈的辣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川渝女孩都这样。

    李至诚红着眼眶,站在蚊虫飞舞的路灯下,摸出手机,点开已经沉寂许久的聊天框。

    手指放在键盘上,却不知道要摁下哪个字母。

    说什么

    他思考了许久,最后选择一句无关紧要的问候。

    伦敦今天有没有下雨

    让李至诚没料到的是,那边很快就回复。

    她说下了,小雨下了一整天。

    他把喝空的易拉罐捏扁扔进垃圾桶,摁熄屏幕回了家。

    张远志也回了江浙沪发展,考研考在j大。

    李至诚约他一起喝酒,吧台边上,他刚下班,还穿着板正的衬衫西裤,张远志一见他就说“哥,你现在好斯文败类”

    李至诚笑骂道“滚蛋,会不会用成语”

    张远志掏出手机对着他,说要拍张照留个念。

    李至诚不明白苹果公司为什么要把屏幕越做越大,他清楚地看着张远志把照片发给了备注为“周以”的联系人。

    两人喝酒碰杯,随意交谈,聊申城聊北京,聊大学聊职场。

    “欸哥。”突地,张远志话锋一转问,“你和周以真掰了啊”

    李至诚明显地失神一瞬,抬杯抿了口酒,淡淡地嗯了一声。

    张远志说“真没可能了我们大家可都以为能喝到你俩的喜酒呢。不就闹个小矛盾吗过两天气消了把人哄回来就行。你俩异地都能坚持两年,这样结束多可惜啊。”

    李至诚放下杯子,嘴角挑起若有似无的笑,他搭着张远志的肩,拍了拍,开口说“你能和我保证说,我李至诚将来娶的老婆一定是她吗你能和我保证,在她周以为主角的故事里,我就一定是那个男主人公吗”

    李至诚说完,又自己否决道“不能。”

    “如果今天有个人在我面前打包票,说你俩不管怎么样肯定都能修成正果,那她去哪我都会追着不放。但不是这样啊,她在那边会遇到谁,会喜欢谁,会被谁喜欢,我不知道。我现在去拽着她,两个人再折腾个几年,重蹈覆辙一遍怎么办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她的正确选项,我也不敢再错一遍了。何况人又不是一辈子只能爱一个人,也许她已经遇到下一个了,更好更适合她,我总不能挡着她奔向未来的路。所以算了吧,不折腾了。”

    长长的一番话说完,李至诚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张远志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惋惜地叹了声气。

    这是后来李至诚唯一一次在别人面前谈起这段感情,像做了段结束语。

    时间把生活翻新,人总得朝前看。

    不过和其他分手后的情侣不同,他们并没有成为陌路人相忘于江湖。

    一句伦敦下没下雨,好似凿破了冰墙,他和周以的联系慢慢频繁了起来,说不清是谁找谁多一点。

    毕竟在成为恋人之前,他们本身就是契合的朋友,他们有一致的三观、共同的爱好,能秒懂对方抛出的笑梗,一来一往地打趣。

    这样的人出现在生命里,是很难得的,这也是一开始他们吸引彼此的地方。

    恍惚间,李至诚觉得他们回到了刚认识的时候,除了感情,他们又几乎无话不谈。

    前上司是个和李至诚极不对盘的男人,而有趣的是这人也只比他大三岁,但他们的观念想法却时常南辕北辙,这很痛苦,因为作出妥协的人总得是他。

    一份倾注心血的产品策划方案被严词驳回,李至诚知道他和这家公司是彻底没缘分了。

    待不下去了就拍拍屁股走人呗,他要是不想再做it,大不了回去帮老爸打理家业。

    辞完职走出公司那一刻,李至诚觉得今天的空气格外清新。

    之前有个i项目他觉得挺有前景,但那个傻叉上司没看上,他打算去联系一下画手,如果拿到授权,就成立自己的工作室。

    晚上和周以开黑时分享这个想法,李至诚没说和前上司的种种纠葛,只说“以后就自己做老板咯,大家都听我的。”

    周以羡慕道“你真开心,我最近快倒霉死了。”

    李至诚问“怎么了”

    周以叹声气,开始一长串的抱怨,突降大雨被困在教学楼,还未保存文档电脑突然黑屏,伦敦冬天真是冷得要命,感冒了却发现自己吃不起药,室友又凌晨才回来把她吵醒

    耳机里,周以丧气地说“我怎么这么衰啊,就没一件好事。”

    李至诚沉默地听着,一句“那破地方待不下去就别待了,赶紧回来行不行”憋在喉咙口,终究没有说出来。

    他看着周以研究生毕业,看着她继续读博,翻看无数遍朋友圈,却没勇气问一句“那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他退回到学长、朋友的界限后,跨不出去那一步,时间越久越难开口。

    再没有定心丸了,李至诚提心吊胆地过着那六年,怕突然有一天她的朋友圈里出现一个陌生男人。

    知道周以回国后选择留在申城,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喜悦。

    那种情绪很复杂,笼罩在表面的是层深灰色的无措。

    姜迎问他,你们俩明明都很清楚对方的心思,为什么不复合。

    李至诚想,那不一样了。

    像人怕水怕蛇怕高,一旦某样事物被设定为具有伤害性,人就会产生自我保护机制。

    分手那天她把他推开,她的躲避和后退,连李至诚自己都没意识到,那道刻在心上的痕迹有多重多深。

    周以来申城是出于什么心思,其他人一看就知道。

    但李至诚当局者迷,他不是不信,他是不敢信。

    曾经只需要相互喜欢就能在一起,其他事情都不成问题。

    但现在不一样,他需要一份坚定的、比以往多出很多倍的爱才能说服自己放下心。

    他其实也有个缠绕的心结。

    但这次不同的是,李至诚无比确定,他和周以的复合只是差了个契机。

    他们需要开诚布公地谈一次,需要把曾经遗留的问题解决,再好好地、重新走到一起。

    民宿房间里周以说那些话刺他,他知道这是坏毛病又犯了,周以一不高兴,说话就会不由自主地难听,李至诚一直觉得这无关痛痒,女孩子嘛,总是口是心非的。

    所以那天他只是冷了声音提醒她“这么多年不是我在死缠烂打你,是你离不开我。”

    第二天上午李至诚回到房间门口,想着过了一晚上她的情绪应该平静下来了,他们可以好好地聊一聊,结果就发现那人已经跑了。

    走廊里,李至诚的计划和原先的美好预期被一条语音冲击得支离破碎。

    陌生男人的声音,亲密的称呼和欠揍的语气,李至诚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血压狂飙。

    不知道算不算情场失意职场得意,一天后他收到峻硕科技的邮件,说那款r产品他们公司很感兴趣,希望能进一步详谈。

    李至诚逼着自己抽离出感情,全部心思投入在工作中。

    连续加了四天的班,会议进行到一半,中途休息时他捧着咖啡杯发愣,秘书喊了他两遍才回过神。

    贝妍把手机递给他“老板,手机响了。”

    李至诚接过,见来电人是云岘,他说店里有个自己的包裹,让他下了班来取。

    在看到周以的那一刻,其实李至诚就已经不生气了。

    他把人带回家,想着等这两天忙完就好好把感情的事理清楚。

    却忘记那姑娘心思敏感,容易想太多。

    他忙昏了头脑,走错房间,却歪打正着,给了两个人倾吐心声的豁口。

    把人抱在怀里擦眼泪的时候,李至诚想,他总喜欢做计划,希望一切按步进行,但每次都被周以意外打乱。

    摩天轮的表白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

    但回过头来看,一切又似乎发生得刚刚好。

    回到床上,周以钻进他怀里,还是喜欢一条腿架在他身上,一点也没变,李至诚心里缺了一块的地方终于被补齐。

    他的夏天,挟着咸湿的海风,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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