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如黛, 微风习习。

    长廊檐外阳光斑驳, 大榕树郁郁葱葱坐落在长廊两侧，布满细碎纹路的墙面宛若岁月和风骨留下的痕迹。

    宋灿坐在榕树下, 周围围了圈孩子，皆用清澈的目光看着她。

    据院长介绍，这所孤儿院百年前就存在了, 期初是来收留因战争变成孤儿的孩子们, 后来那群孩子们长大了,

    自动承担起照顾新的孤儿，一代一代下来，百年转眼即逝。

    宋灿常去福利院做义工, 对于照顾孩子这事可以说是得心应手，刚到孤儿院不久, 便把孩子们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一大班子人围在她身边听她讲故事。

    “从前海里有条美丽的小美人鱼, 她期盼着有一天能到海上看看……”

    风中传来宋灿娓娓道来的声音：

    “她等啊等，等到十八岁那天……终于等来了一个机会……”

    宋灿刻意卖了个关子，有孩子是急性子, 迫不及待问：“然后呢，小美人鱼怎么样了?”

    “小美人鱼为了去海上看看，和老巫婆做了交易。”沉淡富有磁性的声音自大伙儿身后传来，打破了宋灿刻意制造出来的宁静气氛。

    有孩子入戏太深，听到男声后吓了一跳，猛地蹦进宋灿怀里哇哇大叫：“灿灿姐姐, 老巫婆来啦，我怕怕!”

    有人起了头，就会有应和的。

    其他孩子也跟着大叫，纷纷往宋灿身侧退。

    郁弈航本想来找宋灿谈昨晚的事，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

    一时语结。

    宋灿溺宠地抱起被吓到的小女生，揉了揉她的发顶，笑眯眯说：“这是小哥哥啦，哪有老巫婆长这么帅的呢?”

    显然这儿的孩子都很听宋灿的话，闻言又看向郁弈航，眼神依旧怯怯的。

    宋灿趁机说：“小哥哥快笑一下，证明自己不是老巫婆。”

    “……”

    被当成老巫婆的郁弈航只得扯唇笑了笑，以表友好。

    不得不说孩子们都是鱼的记忆，见郁弈航朝他们示好，方才的戒备尽数消失了，更有拍拍自个儿旁边空位置的小女孩，示意郁弈航到那里坐着。

    郁弈航依言坐下，看着宋灿轻声唤，“灿灿，昨晚……”

    刚起了个头便被宋灿打断了，宋灿面色有一闪而过的慌乱，很快绷着脸，严肃道：”郁学长，你要是不想听我讲故事，你可以去厨房帮他们做午饭!”

    郁弈航：“……”

    宋灿说话时，孩子们围着她，皆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看着郁弈航，像是不爽听故事被打扰了。

    “我听，我听。”郁弈航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安抚孩子们。

    宋灿唇边重新噙着柔和的笑容，继续讲着被郁弈航打断的故事——

    “小美人鱼的父王说，为了庆祝小美人鱼成年了，答应让小美人鱼去海上看看。”

    宋灿一边说着一边在空气里比划着什么，拳心忽然展开，随即在空中划了个半弧，带着笑意说：“嘣的一声!人鱼王给他最疼爱的女儿施了魔法，周围起了一大圈泡泡……等泡泡散去，小美人鱼发现自己的鱼尾变成了腿。”

    不过三两句话，宋灿便把众孩子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

    宋灿讲故事时，似乎萦绕着一种神奇的魔力，可以让人耐下性子听她讲话，只是坐在她身侧，都有种安心的感觉。

    暖阳洒在她披在脑后的长发上，像是镀上了一层浅淡的金色光圈。

    “海王对小美人鱼说，孩子去外面看看吧，去感受这个世界的美好。”

    宋灿讲的并不是海王女的爱情故事。

    在她的故事里没有日常拖后腿的王子，更没有与王子相爱的邻国公主，有的只是希望孩子能健康成长的海王。

    郁弈航单手托腮，若有所思地望着宋灿。

    坐在宋灿怀里的小女孩忽然抓了抓宋灿手腕，直起身凑到她耳侧说了点什么，宋灿便看向了郁弈航。

    阳光下，两人视线对上了。

    宋灿微微颔首，情绪还没从童话故事里缓过神，弯着眼浅浅笑了笑：“郁学长，你也要讲故事吗?”

    郁弈航愣了愣。

    小女生一身白色长裙，笑颜熠熠，眉眼温和，像是春日里最绚烂的花。

    “……不，不用。”

    郁弈航别开眼，清咳了声以压下心头没由来的燥热和赧然。

    “那是来干嘛的?”

    ——来找你的呀。

    “我……”郁弈航眼角余光不经意瞥见另一侧角落里蹲着个小男孩，小男孩拿着树枝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划着，时不时往这儿瞄。

    郁弈航看过去时，那男孩也望了过来，两人视线对了个正着。

    小男孩面色变了变，丢开树枝又跑远了。

    郁弈航蹙眉，把那句话咽了回去，转而问：“那个孩子……”

    “哪个?”宋灿顺着郁弈航看的方向望去，停了几秒，压低声音道，“那孩子叫小东，护工说这孩子才来不久，父母是自杀的，这孩子放学回来正好看到了……可能是留下了阴影，来这儿之后都不爱说话，也很抵触生人，护工说可能父母自杀的情景让这孩子留下了阴影。”

    顿了顿，宋灿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补充着：“台账也说素拓回去和校方商量下，看能不能出份报告，让当地政府重视孤儿院孩子的心理健康。”

    郁弈航抿唇，久久不语。

    宋灿自顾自说：“我刚刚也想让这孩子过来一起听故事，可这孩子一见到我就跑了，我……哄不过来。”

    “那是你方法不对。”郁弈航黑眸飞快划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唇角不易察觉轻勾，“我试试。”

    “我怕郁学长把人吓跑了。”宋灿不服气，视线扫过兴奋讨论着故事的孩子们，又道，“这群乖的都不听你的，你能哄得动小东!?”

    郁弈航淡淡觑她：“如果我哄动了呢，敢打赌吗?”

    宋灿脱口而出：“输了，随你提条件。”

    “行，那聊聊昨晚吧。”郁弈航唇侧笑容加深，带了点调侃，“聊聊那句什么叫‘初吻早没了’。”

    宋灿错愕，盯着郁弈航支支吾吾你你你你了许久都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郁弈航轻哂，“我只是喝醉，又不是断片，该记住的还是能记住的。”

    宋灿：“……哦。”

    郁弈航抬手轻敲了宋灿额头一下，迈步往小东所在方向走去。

    宋灿正想看郁弈航怎么哄人的，周围孩子又嚷嚷着让宋灿继续讲故事。

    不得已，宋灿只好将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孩子身上。

    下一个故事刚起了个头，郁弈航便牵着小东回来了。

    小东面上似有不情愿，视线和宋灿对上那瞬，飞快躲开了，郁弈航让他去孩子群那儿，小东摇摇头，抱着郁弈航裤管不肯撒手。

    宋灿眨眨眼，揶揄道：“郁学长厉害啊。”

    “……”郁弈航瞥了宋灿眼，蹲下身平视小东，语气和缓：“记得我刚刚和你说什么了吗?”

    小东嘴嘟得老长，过了半晌，缓缓松开郁弈航的裤管，往孩子群走去。

    孩子都是热情的，纷纷拿着自己心爱的玩具凑上来要和小东分享，小东一下子成了团宠。

    郁弈航眉梢轻挑：“这算我赢了吧。”

    宋灿呆滞，回过神后不情不愿点点头，“你赢了。”

    “那该谈谈我们之间的事情了。”郁弈航语调幽幽，环着手往湖边走去。

    宋灿看了眼湖边，再看郁弈航高深莫测的笑容，总感觉不妙，决心耍赖——

    “学长，我走不开啊，孩子们还等着我讲故事。”宋灿摊摊手，佯装无辜说着。

    郁弈航回头，便见小女生又被孩子们围住了，小女生杏眸里划过狡黠，也不看他，看着手机屏幕似在找童话故事。

    他敛眸：“行吧，那你好好陪孩子玩，我等你。”

    “好的咧!”宋灿笑眯眯的，应得爽快，幸好她刚刚哄孩子说有糖吃，机智让孩子围过来了。

    说来这人是吃脑白金长大的吗，居然醉酒也不会断片。

    宋灿心间感慨，庆幸刚把人刚走了。

    “姐姐!我要吃糖!”

    “糖糖在哪里?”

    “姐姐!姐姐!”

    只出了一会儿神，孩子们便等不及了，嚷嚷着要吃糖。

    “好，这就给你……”宋灿缓声哄着，低头在兜里摸了摸——空的。

    她一怔，忽然想起昨晚走得匆忙，糖落在了郁弈航房间那儿。

    “额……姐姐忘了带糖。”僵硬几秒，宋灿歉意看向孩子们。

    孩子们没说什么，只是眸里有失望闪烁。

    看着懂事的孩子们，宋灿更愧疚了，懊恼自个儿的猪脑子怎么能忘了带糖呢。

    “不吃糖，哥哥给你们弹吉他好不好?”　郁弈航在宋灿背后弯下腰，手里揣着把不知道哪里拿来的乌克丽丽。

    距离之近，宋灿甚至觉得脖颈处有男人温热的呼吸喷洒，似是连体温都带着一股炽热的味道。

    宋灿不自然地挺直背，嗫嚅着：“你……学长……坐过去点……”

    太近了。

    郁弈航指尖懒洋洋勾了下琴弦，哂道，“我不。”

    宋灿一愣：“诶……诶?”

    “你坐过去点，我手里拿着东西，不好动。”

    “……噢。”宋灿后知后觉，手撑着草地往旁边挪了挪。

    男人已经拨响了琴弦，是首很简单的曲子，胜在欢快，哄孩子足够了。

    孩子们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也没人嚷嚷着要吃糖了，倒是有群小女孩嚷嚷着要郁弈航多弹一首。

    郁弈航轻笑，说自己得休息一下，等会儿再弹。

    孩子们乖巧点头，像是怕极了郁弈航不弹了。

    趁着休息，郁弈航睨向旁边发愣的小女生，莞尔道：“看吧，我也能哄好这群的。”

    “……”

    宋灿懵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刚刚自个儿随口提了句他哄不好小孩。

    啧。

    小气鬼。

    宋灿腹诽着，再看小孩子们都凑在郁弈航旁边听曲子，眼神亮晶晶的，很是专注。

    忽然意识到她失宠了。

    不。

    还是有几个小迷弟的。

    一小男孩突然凑到宋灿面前，“灿灿姐姐，你会弹吉他吗?”

    小时候学过一些，但比起郁弈航就是个菜鸡……宋灿认真想了下在郁弈航面前班门弄斧的可行性，果断摇头，“不会。”

    许是失落，小男孩声音弱了下来：“好吧。”

    “这个哥哥弹得很好的，专心听这个小哥哥弹吧。”

    “可是我想听姐姐的。”小男孩很执拗。

    “那我唱歌好不好?”宋灿想了想，软声问。

    小男孩眼前一亮，“好!想听姐姐唱歌!他们也想听的!”

    小男孩的胖爪在空中晃了晃，便又有几个小朋友凑了过来，巴巴看着宋灿。

    俨然是宋灿小迷弟的样子。

    深呼吸，正要开嗓时，手腕被握住了。

    宋灿猝不及防，人被牵了起来，一个踉跄差点撞到男人怀里。

    郁弈航语调很沉，又带着几分笑意：“不好意思，灿灿姐姐不唱歌。”

    说完也不等宋灿反应，把乌克丽丽塞到刚来的台长手上，牵着宋灿的手往外走了。

    “兄弟，这群孩子就交给你了。”

    台长还一脸懵，下意识点点头。

    有小男孩不爽，迈开小短腿追上去嘟囔着为什么。

    被牵着的宋灿也默默点头，心里也纳闷着她怎么就不能唱歌了。

    郁弈航顿住脚步，弯腰揉了揉小男孩的头，动作很轻：“就不让你们听。”

    “这姐姐唱的歌只有我能听。”

    他的声音亦很轻，却透着很浓的占有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