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天气阴了一整个上午，原本只是飘着细丝的雨渐渐大了, 砸在玻璃窗上, 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屋子里却安安静静，只有大厅挂着的钟表传来的秒针走动声融在了闻人久不高的声线中。

    “你听说过童养媳吗”

    这个话题放在这里似乎显得有些突兀, 洛骁愣了愣, 看着闻人久的神情, 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你是说……”

    闻人久点头“嗯”了一声, 肯定了她的猜测：“我母亲就是。”

    “她七岁的时候被人从人贩子手里买回去的, 养了七八年，为的就是给他们家那个瘸了一条腿的儿子当媳妇。”他伸手将脖子上绕着的毛巾稍微松开了一点, 淡淡道：“其实说是童养媳, 但平时养父母对她的打骂也没少, 过得大概也就和买过来的奴隶没什么两样。”

    “所以十五岁的时候，眼看着他们都已经计划着要让两人结婚生孩子了, 我母亲趁着村里人不注意, 自己一个人摸着黑偷偷地跑了。”

    这句话说的轻描淡写，只不过仔细想想，却不难推算出当时场面的凶险。村子就那么大，里面的人又都是相互勾结, 沆瀣一气的，但凡逃跑的路上被人发现抓回去了，后果简直不可想象。

    “然后呢”洛骁问道。

    “然后。”闻人久声音缓缓的，“她遇见了我的父亲，就像当下最热门的那种霸道总裁言情小说一样的开场。不过可惜的是, 比起小说来，现实中的结局实在是要惨烈太多。”

    洛骁想着闻人岚之前那种歇斯底里的疯狂样子，犹豫了一下道：“那你母亲的病……”

    “我母亲身体并不好，精神也有些脆弱。和我父亲分开之后，这么多年，她就一直自己住在早年买下的小院子里修养。三年前，”闻人久眯着眼平静地看着正前方的墙上挂着的电视，“那个男人家族里的人和现在的妻子趁着我外出拍戏的时候来找过我母亲。

    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是等我回来的时候，她看起来像是就已经有些郁郁寡欢。紧接着，就是关于我的各种开始在所有平台井喷似的出现，那段时间我没能抽出时间照看她，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情况每况愈下。等到我手上的事情暂缓，回去看她的时候，她的病已经控制不住了。

    再之后，事情你也就知道了。”

    虽然闻人久的叙述并不算详尽，但是从这只言片语里也不难推断出那些他未说明的部分。眉头微微皱了皱，只是想来想去也没能想明白的是：“如果按照你的说法，自从你父母分开后，明明一直相安无事，怎么突然之间那些人就又找上门了他们想要干什么”

    闻人久抿着唇冷冷地笑了声，显然对于那些人不愿意多说：“谁知道呢”

    洛骁：“你试着去找过你父亲吗”</p>

    闻人久向后靠在沙发上，许久，淡淡道：“我记事记得早，但是我母亲不知道。所以她从小就骗我说，我父亲早就已经去世了。”

    “谎言重复了一千遍就也已经成了真的。所以，在我的记忆里，他早就已经死了。我又何必去找一个死人呢”

    闻人久的声音异常平静，像是只是在说着今天的天气如何一样，让人几乎都要因为这样的语气忽略掉他言语用词的刻薄。

    明明都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但是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怎么可能不怨恨呢

    洛骁下意识地想问闻人久他的父亲到底是谁，但是思索了一下，却还是没问出口。叹了一口气：“我突然有些恨自己。”

    闻人久朝着他看了过去：“什么”

    “如果我能再果断一些，哪怕再早一些。”洛骁低声道，“两年前，我能呆在你身边陪着你就好了。”

    这句话换做别人来说，可能听起来像是一句顺势而言的场面话，但是也不知道是洛骁眉心眼底隐隐约约溢出的自责和懊恼太真实，还是他低哑的声音太戳心，有那么一瞬间，闻人久突然感觉心底的某一处突然轻松了一些。

    像是一直压抑着的重担被卸下了一部分似的，整个身体仿佛都松快了许多。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只不过是洛骁随口而出的一句话罢了，但是他却像是得到了救赎一般。

    将脖子上已经变得温热的毛巾拿了下来，指尖在粗糙的表面上面搓了下，淡声道：“两年前你在洛家也不过只是个羽翼未丰的小少爷，不过是想进个娱乐圈尚且闹得不可开交，再搅和到我这里，到时候结果还不一定有现在来得好。”

    洛骁无奈地笑了笑：“我知道。”他伸手用指腹轻轻地在闻人久脖颈上面青紫的痕迹上蹭了蹭，“所以我发誓，以后绝不会再有这样的情况了。”

    “但是，阿久，今天这样的事情答应我是最后一次了好么”

    闻人久垂下眼皮看一眼洛骁的手指，半晌，道：“放心，我并不热衷于追求身体的疼痛感，也没有虐待自己的嗜好。”

    这样的承诺太过于轻描淡写，洛骁听着还是不放心，深深看了他许久，轻轻道：“阿久，你永远不会明白你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喜欢你，喜欢到甚至想要将你缩小就这么装进口袋，捧在手心，随时都能看到、能尽心尽力地将你好好护在手心。”

    停顿了一会儿，苦笑着：“但是我也知道，你并不喜欢，也不需要这样。你是闻人久，也只会是闻人久，这一辈子无论你和谁在一起，都不会甘心成为别人的附属品。所以答应我，在我没办法陪在你身边的时候，也一定要保护好你自己好么。再来一次，我真的不能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

    闻人久抿了抿唇：“嗯，我知道。”

    又轻轻地揉了揉闻人久的头发：“今天早上起得早，你也没休息好。趁着还有点时间，去屋子里睡会儿吧。我待会儿打个电话让附近的店里准备点饭菜送过来，等到了饭点，我再叫你起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