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聊斋

作品:《七零甜妞凶猛

    卢南樵好笑, 揶揄她:

    “刚才还像个女斗士,现在知道害羞了龚阿姨拿你当小姑娘, 不会笑话你的。”

    “她不会当面笑话我,会悄悄告诉你爸妈。”

    卢爸白天还敲怪话, 说什么“天才易折”, 是长错了季节的庄稼, 要戒骄戒躁,不要恃才傲人blabla……

    在卢爸卢妈眼里,这个准儿媳是“天才”,还是“精怪”,始终存疑。

    甘露为了自证,搬出史上一长串少年天才, 甘罗十二拜相,骆宾王六岁《咏鹅》,李东阳十六岁中举人……

    铁证如山, 搁一般人肯定信了。

    海龟大夫嗤之以鼻, 说天才早慧, 很小就显露出来,没有一个像她这样, 都十六了, 大姑娘了,才一飞冲天。

    唯一类似的是伤仲永,突然聪慧,不教而知, 之后又泯然众人。

    以上这些天才,都只擅长一样,文墨或者韬略。

    而甘露,十项全能,性情大变,任谁看她,都觉得古怪。

    卢妈盯着准儿媳的眼神,就很不对劲,一再叮嘱儿子,不要跟小女友太亲近,聊斋里都写,山精野怪小狐狸,最喜欢夜撩美少年,吸人阳气。

    卢南樵虽然不信,心里也疑惑,逮住机会就审甘露:

    “你白天唱的《牡丹亭》,跟谁学的呀”

    “我姑妈呀,她是名伶,教我唱几段昆曲,小菜一碟。”

    “是嘛,你姑妈什么时候教你的”

    11号院每天都有人盯着,她一个侨眷,绝对不敢公然唱昆曲。

    甘露打马虎眼:“姑妈无聊嘛,经常瞎比划,我在一边看着,就学会了,芦庄那边,也有很多乡亲会唱昆曲,我打小天天听,耳濡目染……”

    “又撒谎!你姑妈的房间,不准上锁,随时可能会有军管队、帮扶队的人闯进去,她趁没人哼几句,都提心吊胆,还敢瞎比划”

    甘露讪讪:“芦庄……”

    “芦庄有三千社员,一百知青,会唱昆曲的,就四个人,水平很一般,跟你也都不熟。”

    他当了那么久的“小卢主任”,对芦庄这种遍地幺蛾子的生产大队,隔三差五就得跑一趟,闲着没事还要琢磨琢磨,人和事都门清。

    小丫头想蒙他

    火候差远了。

    甘露词穷,技穷,一时想不出别的托词,干脆自黑:

    “我唱得也很烂,就是嗓子好,听着还行。”

    “小天才,你太谦虚了,知道我爸白天为什么哄你唱吗知道坐在他旁边的那俩人,是干什么的吗”

    甘露懊恼:“干……干什么的”

    “都是你姑妈当年的同行,跟她一起登台演出过很多次,说你的唱腔、台风,跟甘老板南辕北辙,忘了告诉你,我爸也是你姑妈的戏迷。”

    甘露:……

    又掉坑里了,爬不出来,装死ing。

    卢南樵哪肯放过她,笑得欠扁:

    “小丫头,我爸听过几百场昆剧,从没听过你这一种。”

    “那是你爸见识少,我这是乡野唱法,不登大雅之堂。”

    什么名伶,什么领导,都不如人民群众有创造力,不如小丫头会抖机灵。

    甘露花式抵赖,卢南樵气笑了,指着案桌上的手风琴:

    “你什么时候学的五线谱”

    “那玩意,还用得着专门学看几眼就懂了。”

    “你还会弹钢琴……”

    “知道那一溜黑白键对着哪个音,照着五线谱瞎弹呗,随便拉个小孩子都会。”

    卢南樵槽多无口,面色不定。

    甘露也心虚,她不止一次想过“坦白从宽”,又怕惹来无谓的麻烦。

    万一被切片了,被架火堆上烤了,多冤。

    犹豫再三,她试探着忽悠渣渣樵:

    “那个李院士说,人撞击脑部以后,会产生幻觉,我有时候也会……”

    卢南樵眼神闪烁:“是嘛,你是什么样的幻觉说来听听。”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在自己生活在另外一个地方,有另外的父母亲人,妈妈在戏剧学院当教授,爸爸在舰队当军官,还有外婆,小时候我都是跟着她……”

    “兄弟姐妹呢”

    “没有,我是独生女。”

    “多大了,还念书吗”

    “二十三,念研二,马上研三。”

    “研三”

    “就是研究生,等你从震旦毕业以后,再参加一次全国招考,就可以上了。”

    “有……对象了吗”

    “刚上大学的时候,看上一个男神,人家追系花去了,后来发现他是个渣男,害我幻灭了好长时间,考上研,又瞄上一个男神,还没追上手,就到你们这儿了。”

    “……”

    一问一答,卢南樵的脸色还算平静,心情不得而知。

    甘露坐在小沙发上,屁屁底下藏着针一样,左边挪挪,右边挪挪,忐忑不安,生怕渣渣樵接受不了“移魂”,翻脸不认女朋友。</p>

    半响,他抬起头,拉着小女友的手,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郑重叮嘱她:

    “傻丫头,这些都是幻觉,都是你脑部受创以后,意识混乱,臆想出来的东西……不可信,不足为据。”

    他说得隐晦又笃定,甘露秒懂,嗯嗯附和:

    “幻觉……都是幻觉。”

    “除了我这儿,不要再告诉任何人,记住了吗”

    甘露必须记住呀,这件事上,卢爸卢妈靠不住,沙雕爹和耿直妈也靠不住。

    正要再深入细聊,车灯一晃,大门嘎吱响,卢爸回来了。

    耿直妈蹭他的车一起回来,手上还拎着两个大提兜,见到女儿,说明天一早,就坐客车回公社去。

    “马上过年了,你爸一个人在家难受,咱娘俩赶紧回去陪他,你小姨这边,伤已经稳住,你小姨夫照顾着,没啥大事……”

    甘露犹豫,不怎么想回芦庄,卢南樵也阻拦:

    “阮婶,让露露留在沪城过年吧,这边热闹,能溜冰,能看烟花,还有内部电影,歌舞演出……”

    耿直妈为难。

    芦庄不是没有姑娘在婆家过年,那都是敲定了婚事,登了记,只等摆酒席的准夫妻。

    门当户对还好,不会有人说难听的闲话,像卢家和甘家这样,地位一个天上,一个地上,闲言碎语少不了。

    耿直妈怕旁人看低女儿,沉下脸,上手要拧她的耳朵。

    “死丫头!心玩野了是吧赶紧跟我回村里去,都这么大的姑娘了,也不害臊,不怕人家笑话!”

    卢爸一脸笑眯眯,劝耿直妈别发火:

    “小姑娘嘛,喜欢热闹,今年就让她留在我这儿吧,我和南樵的妈妈,一直都想要个女儿,偏偏生了俩儿子……”

    亲家发了话,耿直妈默了默,不再坚持,转而看向餐桌上堆着的碗碟,尅女儿:

    “怎么进了城,你就懒成这样吃过了饭不知道洗碗!”

    “龚阿姨会洗。”

    耿直妈气晕:“就等着人家龚阿姨洗你是什么万金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皮又痒了是吧”

    甘露皮不痒,不想被家暴,乖乖卷起袖子干活。

    耿直妈余气未消,坐在客厅里,一边喝热茶,一边跟“亲家”花式吹嘘,女儿从前多么心灵手巧:

    会酿桂花酒,会蒸糯米糕,会腌五香鱼,会制松花蛋,会叠饴糖……

    “我家这丫头,虽然念书不开窍,家务做得好,做饭的手艺好,在芦庄的小姑娘里数一数二,看着闷声不吭的,勤快,心细,不用我催她,就把院子拾掇得整整齐齐,到了你们这儿,别舍不得使唤她……”

    卢爸端着茶杯,一边笑眯眯地听,一边捧哏,气氛欢快。

    等耿直妈的车轱辘话说完,他才开口:

    “露露这么能干,我就放心了,等将来她跟南樵结了婚,搬出去单独住,也能照顾好自己。”

    耿直妈的脸色,“唰”一下黑了。

    甘露躲在厨房里,也吓得手一抖,差点摔了刚洗好一摞碗。

    这卢爸,忒阴了,分分钟把人埋坑里。

    耿直妈因为女儿、妹妹都攀了高枝,对大院里的弯弯绕,知道的不少。

    这种人家的小夫妻,“搬出去住”,可不只是字面的意思,内涵深邃。

    看卢爸的态度,不像是嫌弃儿媳妇的,又爱面子,就算有不满,也不会公之于众,连儿子都一起扫出家门,八成又是自家闺女作妖,反过来嫌弃公婆吵吵!

    这是什么行为

    往重了说,是“不孝”。

    往轻了说,也是“没眼色”,不知天高地厚。

    搁在村里,够开大会p斗了!

    她精明一世,怎么教出来这么一个蠢丫头!

    耿直妈气得额头冒火,不是当着亲家的面,早就冲进厨房家暴了。

    甘露觳觫,躲在厨房里装鹌鹑。

    亲妈打女儿,打了白打,没地方说理去呀。

    卢爸点了一把火,慢悠悠喝着淡茶,跟耿直妈商议:

    “露露从前会做饭,会做家务,摔了一跤,全都忘了,实验中学的功课又忙,平时顾不上学这些,以后趁着放寒假、暑假,我让她跟龚大姐多学一学,什么时候学会了,确定能独立了,再说搬出去住的事……你看怎么样”

    耿直妈不接“搬出去”的话茬,只说“学做家务”:

    “这丫头,从前又乖又勤快,我不在家这一年,都被她爹惯坏了,忘了不要紧,我把人带回村里,最多仨月,保证她全部学会……”

    说完还叮嘱准女婿:“你也别太护着她,该立规矩就要立规矩,趁她年纪还小,容易教,等过两年,人大心大,真成精了,能上天!”

    甘飞天露站在壁橱前,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吐槽:

    这妈一定不是亲的,一定是倒卖粮票赠送的!

    客厅里,耿直妈是真耿直,卢爸是真狡猾,气氛渐渐融洽。

    甘露贼溜溜出了厨房,想躲回楼上的房间去,渣渣樵喊住她:

    “露露,阮婶明天就回去了,一起陪她聊聊天吧。”

    甘露无奈,走过来,小绵羊一样坐在鼓凳上,听耿直妈说起“社来社去” 。

    这名额一开始人嫌狗不理,几十个知青,没一个人肯报名。

    金士钊回了一趟芦庄,不知道说了什么,隔天一早,一群人涌到甘家,吵嚷着要报名。

    金士钊也要报名。

    他虽然离开芦庄一整年,先去了河渠工地,又去了堃县革委会,转了一大圈,他的法定身份,依然是知青,芦庄知青点的知青。

    他的人事关系挂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