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九十三堂课
作品:《状元郎的教书日常》 平阳雪天少有, 两三年见不着一场,今年却稀奇,小雪时节刚过就纷纷扬扬下了场雪,扯棉絮似得漫天飞舞,风也来得急, 卷着雪花往人脸上刮, 吹得人睁不开眼。
刚开始还算个稀奇景儿, 真下得狠了反倒不觉着了, 碍了街市生意粮食长成不说,连出行都是问题。
前两日大雪就没停下,人家院里积了厚厚一层,厚的地方得有半尺高,一脚下去一个雪窟窿, 脚背都能整个儿的没进去。
今儿雪下的总算是小点儿了, 天却还是阴朦朦乌罩罩的见不到丝光。
街上的雪倒是没积那么厚, 行人马车来往给碾平了,压实的一层加上融化的冰水, 一挪步滑得能打三个转,站稳当都费劲儿。
这天气实在不好出门,街上商铺都关了门。张休复给书院学生停了几天课,少说也得等到雪化的八九不离十儿了,书院才能开门。
劲风挂断了市铺门口立着的市幡杆子,黄底红边的幡子连带半截木杆斜栽于雪面上,深埋在雪里的半截却固得结实, 也不晓得何时断的。
穿着青灰厚实棉衣的男人躬身将深埋在雪中的市幡杆子,木杆底下凿进了几根结实细韧的桑木枝,盘个三角固定住,方能稳置在地上。男人这么猛地一拔翻出雪来,措不及防被浇了满头满脸。
“欸,张先生,这天你咋还出门啊”
李匡抬袖抹把脸,站直身狠狠晃了晃脑袋,余光扫到街上身披蓑衣的男子,咧着嘴跟人招手。
“李叔,”张休复微微压腰对李匡回应,他左手提了俩蓝布包裹,见李匡一个人卷市幡不甚方便,把包裹放到窗沿边,上前搭了把手:“出门给人送点东西。”
“于家丫头啊”
顺着洒金街往东走,可不就是去诚瑜镖局的路。
张休复唇角微勾,温声道:“嗯,去看看……”
张休复跟于虞常常一同上街,明眼人都能瞧出二人关系不一般。
李匡就更不用说了,于虞赢来的那块白狐皮还是在他家铺子做的。
俩人合伙卷好市幡,李匡抬臂将东西夹到肋边,憨笑道:“等啥时候吃喜酒别忘了叫上我啊。”
张休复提好东西,闻言笑着点点头。
诚瑜镖局。
“我觉着可以去。”
鹤儿一把推开自家姑娘凑到自个面前的脑袋,坚定摇头:“我觉着不太行。”
于虞屈膝坐在厚实的地衣上,拿着杆子拨了拨炭盆里发红缀着火星的炭块,小声嘀咕道:“雪这就要停了……”
于虞清晨一见雪下的小了便想去医馆去瞧瞧,雪天任哪个铺子不开门,医馆都得开,治病救人的活计放在什么时候都耽搁不得。
“姑娘,”分明个头还没于虞高的小姑娘,一边手上麻利的捡着香叶,一边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语气说是沉痛也不为过了:“街上铺子做生意的都不开门,这路指定没法子走。”
“……”
于虞消停了半刻钟,炭块被翻过来覆过去的拨,火星子腾出来点到人袖口上,烧是烧不起来的,只米粒大小的一块布料焦黑了,于虞的心思不在这上头,眼神直愣愣发懵,自然是没发觉。
‘啪’一声脆响,铁杆子被撂到炭盆沿上,于虞站起身往外走:“我还是出去看看,要是路实在不好走就立马回来。”
丁大夫前段时日染了风寒,到底是年纪大了,身子骨不成,吃着药好的也慢。这天寒地冻的于虞实在放心不下,她去看看能放心不说,指不定还能搭把手。
“姑娘,你可别折腾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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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看看才能放心嘛。”
鹤儿一手撸过架子上的裘衣,抬起胳膊往身上套:“那姑娘你等等我,咱俩搭伴去。”
俩人絮絮叨叨的说着玩,全然没听见屋外头的动静。
是以,张休复一开门就看见,他前日千叮万嘱不要随便出门的小姑娘莽着头要往外冲,差一点撞到他身上。
“先…先生。”
于虞抬头对上男人的眼,心虚的咧嘴笑了声,不等张休复开口问就自顾自的解释上了:“屋里没炭了,我去院子里拾掇点……”
话还未说完,她余光瞄见墙边竹篓里满满当当的炭块,最后那个“点”字说到半截,跟被人掐了脖子似得卡在嗓子眼,死活说不出来了。
张休复眼神也随着看过去,不由自主的轻笑了一声。
于虞找的理由瞬间露馅,只能悻悻的垂下头,接过张先生手里的包裹。往边侧了侧身好让人进来。
“先生先进屋吧,外头太冷了。”
张休复这一路走过来,黑色皂靴帮上的一圈衬布,被雪水浸湿了,颜色比鞋面深上两分,想也知道穿着不好受。
小姑娘屋中铺着厚厚的毡毛毯子,他穿着鞋外中间走怕弄脏毯子,干脆左手支着门棱,把皂靴脱下来,码在门里头,蓑衣干脆没往里稍,就理顺了放窗棱上。
于虞怕挨训,瞧着张休复手上扶不稳还极有眼力劲儿的凑过去当了个人肉拐杖。
这一路走来着实不轻快,张休复嘴唇冻得都没了血色,手脚也麻得很。他刚被小姑娘推着后腰推到炭盆边坐下来,不等开口的一条厚实锦被从后头又围了上来。
“鱼鱼,我方才去了趟医馆,丁大夫风寒褪了,他只白天守六个钟,早早就回家了,叫我嘱咐你明天天儿好了再过去。”
张休复知道小姑娘心里头挂挂着什么,先绕路去了趟医馆才过来,刚坐下便开口说了。
“那就好……”说起这个,于虞不免心虚,她捧着茶盏走过来。
茶水是刚从壶里倒得,热腾腾的冒着烟,她把茶盏塞到张休复冻僵的手里,腾出手来摸了摸男人手背,小声嘀咕着:“怎么这么凉啊……”
鹤儿早就端着香叶去了里间,将外头的地方腾给这俩人。
“包裹里有豌豆黄,你之前不是想吃嘛,鱼鱼你……”
于虞难得心思不在吃上头,跪在毯子上挺直身子凑过来,俩手捂着张休复冻得通红的耳朵,轻轻揉两下。
张休复耳朵被风吹的发麻,乍进屋遭不太住,火燎燎的烧了起来,难受的紧。
他话说了半截,只觉耳畔一股热气——当然,实际上算不得“热气”,毕竟他耳朵烧的厉害,怕是用热手帕捂着都不会觉得热。可它偏生不一样,虽然觉不出热,但酥酥麻麻的直往心里灌,还有小姑娘一句嘟囔。
“吹吹耳朵冻不着。”
嘛,于虞差这几两豌豆黄
自然是不差的,吃什么不能垫饥,何况鹤儿做菜手艺也说得过去。
张休复明白,于虞也明白。
现下,窗外雪片子还在纷纷扬扬得飘,屋里只剩下炭火烧裂的轻微声音。
有情人目光想接,谁都没有再提旁的,眸光炯炯,尽是眼前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