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身世
作品:《眷属难成》 阮晴在厨房里待了会儿,特意加了几个菜,都是阮泓兄弟姐妹们喜欢的,琢磨着他们也该走了,这才从厨房出来。
不成想刚出厨房,就看见了堵在门口的阮泓。
阮晴屈膝一福:“泓表哥。”
阮泓嗯了一声,道:“妹妹操劳,我特来谢妹妹。”
阮晴垂眸道:“曾外祖母对我疼爱有加,我孝敬她老人家是天经地义的事,当不得泓表哥致谢。”
阮泓不想跟她说这些客套话,用眼神示意立冬和冬至:退下。
立冬和冬至看一眼阮晴。
阮晴没给她们任何暗示。
不给暗示,她们也站不住,只得屈膝后退。
阮泓道:“我送妹妹回曾祖母那儿。”
这是有话要和她说。
他以前不是这么咄咄相逼的人,但一旦做出了决定,就不是阮晴说“不用”能推辞得了的。
她轻轻点头。
本来是想等阮泓先走,她在后头跟着,可阮泓不动,竟示意她跟上来的意思。
两人走了一段路,阮泓道:“妹妹没什么想说的吗?”
阮晴微微有些惊讶:说什么?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啊。
阮泓笑了笑,瞅着阮晴。
她微垂着头,尽管她不想和他对视,可她个子高,他一低头就能瞧见她花朵一样精致的脸庞。
除去一切一切,单是阮晴这样的相貌,配他就不亏。
无关□□,这是一个男人最基本的虚荣心。
阮泓沉吟着开口道:“我今年十七了,年纪着实算不上小,曾祖母和祖父都说,想趁着最近家里人全,定下我的婚事。”
阮晴道:“理当如此。”
她并不意外,也殊无欢喜。
阮泓微微有些恼,他问阮晴道:“妹妹早就知道了吧?”
阮晴顿了顿,没有撒谎,顿了几息,道:“是。”
就算从前不知道,随着年龄渐长,她也猜出来了。
什么庇护?
表兄对表妹的庇护,哪儿能及得上他将她娶进门的庇护更名正言顺?
阮泓问:“那妹妹可愿意?”
阮晴没怎么犹豫的道:“但凭长辈们做主。”
阮泓的心晃荡了下。
这么说,她是愿意的。
但他仍旧蹙着眉,只声音轻了些:“长辈们的意见,只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但我更想知道,妹妹怎么想?”
阮晴几乎没什么表情,只抬头看了一眼阮泓。
尽管知道她漂亮,可被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看,阮泓还是面皮红涨,整个人发僵,他竭力摒住呼吸,才算没失态。
阮晴朝他温柔的笑了笑。
就仿佛春风吹进了池里,生生搅乱了阮泓的波心。
阮泓手指紧抠着自己的掌心,这才把那份惊呼幻化成了浅浅的呼吸。
阮晴轻柔的道:“我的心思十分浅显,就要日夜守在曾外祖母身边侍奉孝敬。曾外祖母有一日,我便服侍她一日,假若曾外祖母……我便绞了头发去做姑子。”
什么?
阮泓倒吸一口气,脸都白了:“妹妹何出此言?可是阮家,有谁容不下你?”
阮晴浅浅的笑了笑,道:“不是。”
她一向冷静果决,绝不会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引起旁人误会,甚至引信入歧途。
所以她想了想,又道:“我刚才所说,并非虚言狡辩,而是句句发自肺腑。泓表哥若知道我的身世,怕就会赞成我这番话了。阮家养我十四年,我就算无以为报,也绝不愿意牵累阮家分毫。”
身世……阮泓问:“妹妹的身世,我虽知道的不甚详细,但也不是一无所知。”
阮晴并没有惊讶的神色,只是垂了眸。
阮泓郑重其事的道:“其实,只要妹妹是阮家……骨血,那就足够了。这府里,没人会轻看妹妹,何况以后有我。”
他说得很婉转。
这府里最能拿捏阮晴的,不过是他母亲一人而已。
可只要他出息,能够向母亲证明,他不会因为娶了阮晴就荒疏学业,总有一天,线亲会消除对阮晴的隔阂和误会。
阮晴听明白了,她也很感激阮泓这份承担。
可她终究摇了摇头。
其实她今天已经话多了,在这桩婚事中,自始至终,都没有她说话的余地。
她屈膝一福,迅速结束了这场无休止的讨论:“泓表哥,我该回去了。”
阮泓不由得伸手虚拦了一下:“你……我说的,都是心里话,当然,如果你看不上我,又另当别论。总之,我既答应了长辈,就不会无缘无故的毁诺。”
阮晴哪儿敢瞧不上他?
阮泓憋了半天,还是道:“这次小宴,我请了周师弟。”
阮晴的脸色瞬变。
彼此都明白,不是一张请贴的事,也不是周弗来不来的事。
说来也是好笑,这分明是阮家的家事,定不定亲,成不成亲,都与外人不相关,可当事的两人却都游离在事外,反倒要交给一个外人决定,真是讽刺。
阮晴倒不觉得这是阮泓对她的侮辱。
纵然她自认和周弗毫无情份,也一直恪己守礼,可落在阮泓这个知情人当中,总有“不检点”之嫌。
哪个好人家的姑娘会明知有婚约,还和外男如此亲近的?
周弗对她的关照和厚爱,远超一般的通家之好。
小的时候还能拿“救命恩人”当幌子,如今俩人都这么大了,这就是自欺欺人了。
但凡多心一点儿的人,思想再刻薄一些,完全可以把阮晴视为周弗的禁脔。
别说娶了,恨不能见一面唾一次。
阮晴的脸红了白,白了又红,最终只是道:“我和周大公子的渊源,不像泓表哥看到的那样。若是泓表哥能查到我的身世,想必就会多几分了解。”
她住了口,语气更淡的道:“本来我不想违逆曾外祖母,毕竟她老人家年事已高,我不想让她为了我的事忧心。不过为了慎重起见,就委屈委屈泓表哥,把婚事再拖一拖吧。”
她抬眼看他,十分歉然的道:“如果有机会,我会和曾外祖母建议,将这门亲事作罢,也免得耽误了泓表哥。”
阮泓想解释:“四妹妹,我并非是……”
阮晴摇头,制止了阮泓道:“我都明白。”
就是因为明白,所以才能不嗔不怒说出刚才那番话。
她不想拖累阮家,不想忤逆阮老太太,也同样不想耽搁了阮泓的亲事。
…………………………
阮泓有些挫败,以至于阮大奶奶一眼就瞧出来了。
她打量着比自己都高的儿子,轻声细语的问:“泓哥儿怎么不高兴?”
这不是一句高兴不高兴能说明的事。
阮泓轻吁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没什么,我看祖父的意思,是想把我和四妹妹的事定下来。”
阮大奶奶一阵怅然。
这门亲事无力悔改,起码她是没办法的。不管是老爷,还是夫君,但凡说起这事,所有人都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阮大奶奶反问阮泓:“你又是怎么想的?”
阮泓亦问:“我又能怎么想?当年我在祖父跟前发过誓。”
阮大奶奶叹气:“那又何必多想?你年纪不小,要不是怕连累你的学业,娘也巴不得你能早一点儿成亲。”
她不做无谓的挣扎了,道:“我也没有太多的奢求,就盼着你能早日诞下麟儿。我尚且能替你们搭把手,可以替你们教养。”
阮泓沉默了几息,问:“母亲可知道四妹妹的身世?”
这是母子这么多年头一次真正坐下来就这事进行讨论。
阮大奶奶犹豫了一瞬,便道:“我知道的,也不多。隐约知道,晴丫头是你姑母顾梅的女儿,其父……不详。”
“那姑母又为何姓阮?”
“……”阮大奶奶轻吁了口气:“顾家和周家是世仇,你姑母的父亲曾经诛杀周家上下几百口人,所以周助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喇喇的去顾家投奔,以图报复。”
还就给他报复成了,顾家也是上下几百口人,无一生还。
对,还有个顾梅。
“你姑母,论处,当进教坊司。是你曾祖母和祖父不忍,上下打点,费尽心机,才把她赎出来。”
后头的事就不必说了。
阮泓默然。
姑母有那样的经历,自然四妹妹的身世成谜,她根本找不到亲生父亲。
他问自己的母亲:“母亲当初为何反对这桩亲事?”
阮大奶奶被自己的儿子问到脸上,不由得有些难堪,她微微扭了脸道:“自来亲事讲究的是门当户对,我也不过是一点儿私心,想着给你说门更好的亲事,也好给你助力。”
“除此呢?”
阮大奶奶不由得嗔道:“还有什么?你觉得你母亲是什么样的人?不管她是不是阮家血脉,我还能欺负她一个孤女不成?”
她表白了自己的赤诚,又反过来怀疑儿子:“你是为着她的身世,所以心有芥蒂么?”
阮泓没答,反倒单刀直入问了阮大奶奶另一个问题:“周大人和四妹妹,又有什么渊源?”
呃。
阮大奶奶沉默了。
她冷眼旁观这么多年,再加上留心一些闲言碎语,心中也得出过结论,只是不想和儿子多说,怕他烦恼。
今见他一意相问,阮大奶奶也多少知道他的心结。
想了想,阮大奶奶还是轻声道:“你曾外祖母疑心,晴丫头是周家……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