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寂静。

    青石板路上只余夫妻俩的脚步声。

    苏采薇望着地上交叠的影子，轻叹一声：“一转眼，孩子们都到了为感情烦恼的年纪。”

    陆庆平握紧她的手：“别担心，儿孙自有儿孙福。”

    苏采薇瞥了他一眼，失笑：“闲庭那性子跟你一个模子刻的，等他真遇到喜欢的人，那才要发愁呢。”

    月色下，陆庆平的喉结动了动，没接话。

    “爸，妈，你们回来了？”

    陆闲庭等在家门口，看见手电筒的光忙迎上来。

    苏采薇冲儿子点了下头，陆庆平开口道：“你先进屋，我跟闲庭聊一聊。”

    “行，你们别聊太晚了。”

    苏采薇回了卧室，很快陆今朝推门进来，又把靠着院子的窗户打开了。

    “妈，你不想听听爸跟哥聊什么吗？”陆今朝眼睛放着光。

    苏采薇失笑：“你是想看你哥挨抽吧。”

    其实，陆庆平很少打孩子，就算孩子偶尔犯错，也多是罚站、仰卧起坐之类，只有一次陆闲庭差点闯出大祸，陆庆平才动了一次皮带。

    陆今朝嘿笑一声，抱住她的胳膊撒娇：“妈，谈恋爱挺麻烦的，以后妈帮我挑对象吧。”

    苏采薇有些错愕：“你怎么会这么想？你们年轻人不都讲究自由恋爱吗？”

    “自由？没有限制的自由那才是灾难。”陆今朝尚显稚气的脸上露出超越年龄的清醒，“就像做实验，没有规范的操作流程就会出事故。”

    苏采薇心头一暖，轻轻拍着女儿的手背：“这四年妈妈没陪在你身边，但师长们把你教得很好。”

    “我的老师还夸您呢！”陆今朝骄傲地仰起脸，“说我能扛住四年高压学习，多亏小时候妈妈教得好，不但没掉链子，还拿到了最优成绩！”

    “我女儿就是优秀！”苏采薇毫不吝惜地夸赞，又拍了拍她的手道，“我申请了京医大的博士研究生，已经通过了，再过半个月，我跟你一块去京城。”

    陆今朝眼睛唰地亮了，开心得扑进她怀里：“太好了妈妈，以后我又能跟妈妈在一起了！”

    陆今朝的欢呼声引起了院里父子俩的注意，他们一起转头看过来。

    昏黄的灯光，拥抱在一起的妻子和女儿，陆庆平心口异样的柔软。

    “爸，我听外婆说，当初你和我妈，是我妈先主动的。”陆闲庭忽然开口说道。

    陆庆平收回目光，看向儿子，轻摇了下头：“是我先动的心。”

    当初在晒谷场的初见，若非动了心，不会失误将稻谷倾倒在她鞋面上，如同毛头小子一样。

    她带着怒气的一句“你要搭讪能不能换个好点的方式”，直接戳破了他当时自己都未察觉的心思，那一瞬的慌乱让他下意识地退避。

    想要退到一个安全距离，不被她搅动心绪的距离。

    如今回想，他不禁有些懊悔，若是当初他没有退缩，而是在一开始就主动追求，或许就在那个探亲假里，他就能将她娶回家，就不会出现接二连三的觊觎者，让他差点失去她。

    “原来你和妈的感情也有波折啊，不过这样就跟小说一样，很浪漫。”陆闲庭虽然被亲妈嫌弃是个钢铁小直男，但他在博览群书时，也翻看过一两本讲述爱情的小说。

    就是到底没把整本书看完而已。

    陆庆平冲儿子摇头：“感情能长久，不靠那些波折浪漫，而是平淡中的心动和相守。”

    陆闲庭若有所思地点头：“我好像明白了。我今晚拒绝丁思琪没错，我跟她在一起，还是没有跟普通女同学一块解题来得自在。要是勉强在一起，将来肯定没法好好生活。”

    陆庆平颔首道：“拒绝本身没有错，但要注意方式方法，既要尊重对方，也别让自己陷入尴尬的境地。”

    陆闲庭点头：“我知道错了，明天一早我就去找她道歉。”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会把今朝带上。”

    这话刚说完，窗户里就探出陆今朝的脑袋。

    她冲哥哥做了个鬼脸，显然对自己被当成“保险”有些不满，还有鄙视。

    兄妹俩虽然打打闹闹，但第二天还是一道去找丁思琪道歉。

    在旁人看来，这场道歉算是圆满到位了。

    可就在他们转身要走时，丁思琪单独喊住了陆今朝。

    她眼圈微红，声音带着哽咽：“陆今朝，为什么好的都让你占去了？你哥疼你，连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郭志国……也喜欢你。”

    陆今朝闻言一怔。

    她从未察觉郭志国有这样的心思，但既然丁思琪这么说，想必是真的。

    她既不觉烦恼，也不感到窃喜，只是平静地劝道：“别人的喜欢与否，不该成为你行事的准则。你要做的是坚持自己、提升自己，而不是向外索求认可。”

    这是这个暑假，两人之间最后一次对话，往后数年，两人都没有再见面。

    当陆今朝随母亲踏上北上的列车时，郭志国匆匆赶来送行。

    他在月台上几度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将一网兜苹果塞进车窗，沉默地目送列车远去。

    这一别，便是经年。

    母女二人在京城度过了三四年光阴。苏采薇取得博士学位时，陆今朝也顺利拿下硕士学位。

    学业有成后，她们一同返回粤省。

    此时从军校毕业的陆闲庭已脱胎换骨，眉宇间愈发有父亲陆师长的风范。

    恰逢政策松动，苏氏电扇厂成功转型为私营企业。

    老苏同志终于获得私家车购买资格，当即给女儿购置了一辆轿车。

    因车辆无法驶入旧巷，他又在城西置办了一处带车库的院落。

    新居的团圆饭桌上，一家人围坐畅谈。

    窗外月色清辉，屋内温馨满堂。

    数日后，陆庆平父子奉命奔赴边境参与两山轮战，苏采薇作为随行军医同行。

    陆今朝则返回京城，加入一项保密科研项目。

    留守的人变成了陆安，他已经十岁了，跟随在外公外婆和舅舅身边，对经商产生了兴趣，立志要挣很多很多钱，给父母和哥哥姐姐做后盾。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