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百一十九章 有喜(一)
作品:《玉珠碎》 这一颗小石子投入景弘的心湖所溅起的涟漪终于消弭,景弘之后的几日似乎是爱上了这样的生活,忙完了需要他亲自处理的政务,便到与岑湖居来与穆宝隽享受一番平民百姓的日子。
好不惬意。
时间一晃便到了夏日的尾巴,裴朝卿也上了折子,要从西南回来了。
棋心手里拿着这一份奏折,眉眼弯弯,总算有个人回来跟她搭把手了。
只是棋心拿上今日批阅完奏折中需要转呈御览的几本,连带着拿上裴朝卿要回来的消息,面色慎重的考虑了片刻,手指在其中一本蓝色的折子上划了又划,还是有些犹豫。
蓝色封皮是户部的折子,这折子是户部侍郎沈霆轩上的。
沈霆轩手上原本揽着许多宗的事宜,只不过这一年多沈霆轩也是在有意的将其中的许多处理好后脱出手去。
比如西戎的马市交到了郑骐和郑骥的手上,与西南土司各部的互市也给棣王景黎交接了大部分。
沈霆轩到底是想动税法的,而如今,他也已经做好了准备,才上了这一道折子。
棋心有些犹豫。
沈霆轩并不曾事先张扬,这件事也只跟裴介商量过,裴介虽然支持他,但却觉得现在不算是个好时机,再怎么说,也得等上两年,等靳富春将济河堤的工程收尾结束。
沈霆轩思前想后,觉得还是要跟皇帝,至少是棋心通个气,探一下景弘的想法。
单就现在的朝局情况来判断,其实棋心的念头跟裴介是差不多的,虽说朝中世家大族凋零许多,又有很多出身寒门的子弟展露头角,拿出了一项又一项的政绩,条件也算是成熟了许多。
但棋心还是觉得稳妥一些更好,税法改革,那是在动整个大昭的命根子。
左思右想之下,棋心还是暂时将这一本折子扣了下来,自己则是起身去了与岑湖居。
熟料人还没进门,便先远远看到了鱼贯而入的太医们。
棋心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鸣一声,稳重了这么多年的涵养在这一刻就好像从来都不曾存在过,若不是最后的一丝理智,她连手里的奏折都要撒手仍在地上。
“发生什么事了!”棋心往前冲了几步,一把就抓住了一个太医的袖子:“是谁出事了!”
与岑湖居里的两个人,能动用到这么多太医的人,是景弘还是穆姐姐?
那太医颤颤巍巍的被冲上来的棋心吓了一跳,在眯着眼睛看清楚眼前人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是棋心姑娘啊。”
见棋心一副情绪激动,眼眶都猩红的模样,老太医连忙伸手给她顺气:“棋心姑娘别着急,是好事,是好事,响午的时候贵妃娘娘忽然说猪肚弄得不干净,全是怪味,陛下还以为是东西坏了,叫了人来号了脉,才发现贵妃娘娘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老太医说的气定神闲,脸上带笑,棋心却眉头一跳,不由得想到上次穆姐姐流产之后身上落下的毛病。
不过发现是虚惊一场之后,棋心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屋子里此时也算是人挤人人挨人,穆宝隽被小心谨慎的放在床榻之上,身上还披着薄被,面庞红润,温婉至极。
景弘一副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的手足无措的模样,脸上带着难得的傻笑,他又要当父亲了,还是隽儿的孩子!
穆宝隽脸上带了些微微的嫌弃:“陛下让一下,康太医要给臣妾把脉了。”
景弘这才如梦方醒,连忙让开。
而连着叫了几声,陛下都没有理他,穆贵妃只是一句话,陛下便乖乖让开来……康太医的脸上也是不禁莞尔。
“娘娘身体康健,先前流产时流下的暗病也好了七七八八。”康太医仔仔细细的双手都号过脉,又望闻问切十八般武艺尽数施展一番,才下了这个结论。
穆宝隽的脸色有些怔忪,当年她流产的时候,多亏了李嫣然给她调理,当年第一批入宫的那些女孩里,死的死,散的散,被这后宫囚困终生的囚困终生,竟是唯有她一人,可称全身而退……
想来,嫣然此时,应当在宫外也成了街坊邻里景仰的妇人医了吧。
等候在外面不敢进的棋心悄悄松了一口气。
外面亦有几个妃嫔,贤妃秦檽,德妃萧湘珍等人结伴来向穆宝隽贺喜。
秦檽看到站在门口的棋心微微诧异:“棋心姑娘怎么不进去?”
棋心勉强露出个笑容来:“臣,臣前朝还有些事,便不进去打扰了。”
秦檽愣住了,棋心的手里分明还抱着奏折,最上面那一封密折甚至都没有开封,看起来并不像是与陛下汇报过的样子。
不过秦檽却也没有多问,只是笑盈盈的踏进了与岑湖居的二门:“听闻穆姐姐有喜了,阿檽跟湘珍是特来给姐姐贺喜的。”
景弘闻声抬头,也看到了与二位妃子身后跟进来的宫人擦肩而过的棋心。
棋心的脸上,表情可称落寞。
景弘的心中一动。
穆宝隽也听到了外面棋心的声音,只是景弘起身追上去了,她也只能暂时按捺住,脸上带笑,与秦檽和萧湘珍聊天说话起来。
又有其他的一些后宫妃子陆陆续续的来了,俱是脸上喜气洋洋。
与岑湖居里一时之间竟然是热闹非常。
好似……又回到了刚刚入宫不久时,穆宝隽牵头办什么诗社的日子。
棋心手里还捧着那些奏折,越走脚步越快,景弘不得不紧赶两步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棋心!”
景弘怔然看着棋心红彤彤的双眼和已经爬满了整张俏脸的泪。
棋心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手背擦了擦自己的泪水:“瞧我,是喜极而泣了。”
景弘定定的看着她:“棋心撒谎。”
棋心低垂着头。
她的确不是什么喜极而泣,而是在难过。
穆姐姐有喜了,但是……怀胎十月要受何等的罪?女人家生产又是鬼门关头走一遭的事,人人都说多子多福,可……多子的背后又是多少女子尊严体面全无,连性命都攸关呢?
她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