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79章 东宫风静

作品:《锦绣盛唐:我的父亲是李世民

    案上《论语》摊开在“为政”篇,张玄素握着玉柄麈(音煮)尾的指节微收,尾端玉饰轻轻磕了下书页。

    他目光掠过李承乾绷得发紧的下颌线,那线条比案头镇纸更显冷硬,终究还是垂眸落回“为政以德,譬如北辰”的字句上。

    窗外蝉鸣裹着暑气灌进来,聒噪得让人烦乱。

    李承乾指尖捏着的竹书签已嵌进掌心,留下一道浅痕,可他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只斜斜投去一瞥,目光落在门口秦胜那身沾了尘土的袍襟上,冷得像殿角积了霜的铜壶。

    “殿下!”秦胜往前扑了半步,靴底蹭得青砖轻响,声音里的惶急几乎要破出喉咙,“陛下没说半分缘由,就把称心关去掖庭了!那地方……”

    “放肆!”李承乾的声音陡然沉下去,比铜壶滴漏的冷响更刺人,“张师在此授课,你也敢闯进来大呼小叫?”

    他抬眼时,眼底竟无半分波澜,仿佛秦胜口中的“称心”,不过是东宫的一片落叶。“出去候着。”

    “殿下!”秦胜急得额角青筋突突跳,“称心一向谨言慎行,怎会触怒陛下?掖庭狱是什么地方,殿下还不清楚吗?再拖下去,他,他怕是要没命了!”

    张玄素握着麈尾的手顿在半空,目光落在书页“道之以德,齐之以礼”的注疏上,喉结轻轻滚了滚,终究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垂眸盯着纸页上的墨字。

    李承乾却忽然起身,玄色锦袍扫过案几,带得砚台里的墨汁“哗啦”漾开,黑墨溅在洁白的笺纸上,像极了他此刻藏在平静下的戾气。

    他走到秦胜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秦胜,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秦胜,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秦胜一愣,挣扎的动作顿住,下意识回道:“回殿下,十五年了。”

    “十五年,你还没懂规矩?”李承乾抬手,似是要拂去袖口不存在的灰尘,指尖却微微发颤。

    “父皇处事向来分明,若称心当真无辜,父皇自会查明;若他真犯了错,便是我也不能徇私包庇。”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摇曳的柳枝,那柳枝绿得晃眼,却晃不散他心头的沉郁,“退下吧。”

    秦胜看着李承乾冷得像冰的侧脸,嘴唇动了好几次,终究还是没敢再说一个字,只攥紧了拳头,重重躬身,一步一沉地退了出去。

    殿内又静下来,只剩张玄素翻动书页的轻响,沙沙声里藏着说不出的滞涩。

    张玄素抬眼看向重新端坐的太子,手指轻轻点在“为政”篇“道之以政,齐之以刑”的字句上,欲言又止了片刻,才轻声道:“殿下,我们继续讲……”

    李承乾坐得笔直,指尖仍捏着那枚竹书签,可心思早飞出了书页。

    他自觉从未做过违背礼法之事,称心即便偶有小错,无非是打碎了茶盏、记错了时辰,也属寻常,断无可能牵扯出什么大事。

    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自己没做错,何必心虚?

    他更不信,有人敢无凭无据地污蔑他这个太子。

    至于称心,每次犯错,他总是纵容,这次由阿爷教训一顿,让他知道知道尊卑上下,未尝不是好事。

    这般思忖下来,心头那点因称心被抓而起的波澜,竟渐渐平了。

    称心的名字只在他脑海里打了个转,便被他抛到了脑后,仿佛那只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可他不知道,这次称心被抓,根本不是因为称心犯了错,而是有人在御前递了状告的话。

    今日早朝刚散,甘露殿内的檀香便绕着御案缠了满室。

    李世民握着朱笔批阅奏折,案头堆积的奏章还没批到半数,内侍陈文便轻步进来禀报:“陛下,长孙司空求见。”

    不一会儿,长孙无忌身着绯色朝服走进来,朝服下摆扫过金砖地面,没发出半分声响。

    他躬身行礼,起身时目光落在御案上的奏折上,语气凝重得像压了铅:“陛下,臣有一事需禀明,此事,事关东宫安危。”

    李世民放下朱笔,抬眼看向他最信任的臣子,嘴角牵起一丝浅淡的笑意,语气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郑重:“辅机但说无妨。”

    “臣近日听闻,太子在东宫养了个名叫称心的侍从。”

    长孙无忌垂手而立,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要融进殿内的檀香里,“可此人并未净身,是个健全男子,还在东宫住了数月之久。”

    他顿了顿,见李世民眉头微蹙,又继续道:“更令人忧心的是,这称心并非安分之人,数次犯错,太子却始终宽容,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东宫乃储君之地,如此纵容一个外男,实在不合规矩,长此以往,恐生变数啊。”

    李世民脸色沉了几分,眼底的笑意瞬间散去:“你是说,他们之间有越轨之事?”

    他深知东宫规矩森严,一个未净身的男子能在东宫常住,本身就是桩怪事,更何况太子还对其格外宽容。

    “臣派人暗中查探了多日,暂未抓到实质性证据。”

    长孙无忌语气里多了几分急切,往前半步,声音却依旧压得低,“但防患于未然,此等隐患绝不能留。臣以为,要么将称心处死,永绝后患;即便从轻,也该将他逐出皇宫,断了他与东宫的所有联系。”

    李世民沉默了良久,长孙无忌是他最信任的人,向来谋事周全,这番话绝非无的放矢。

    他想起平日里李承乾看似沉稳,却总在小事上透着叛逆,加上他从前确实犯过这样的事。

    心头的疑虑像潮水般漫上来,他终是开口:“传朕旨意,即刻将称心拿下,关入掖庭狱审问,务必查清楚他与太子的关系。”

    然而,几番审讯下来,称心却始终咬着一句话:“臣乃太乐署令,不过是奉职在东宫教乐舞,从未做过逾矩之事。”

    审案官员翻遍了东宫的记录,也没查出半分破绽。

    李世民本就因长孙无忌的话心存芥蒂,见审不出结果,更是怒火中烧。

    他当即下令:“不必审了,把他关在掖庭狱里,先晾着!”

    他并非真的想处置称心,不过是想借这件事,看看李承乾的反应。

    若太子与称心真的清白,纵使会来求情,也不会过于恳切;若他们之间有不寻常的关系,太子的反应必然是急不可耐。

    可接连几日过去,东宫那边竟始终风平浪静。

    李承乾依旧每日按时学文习武,仿佛称心被抓之事,与他毫无关联,连一句求情的话都没递到甘露殿。

    这份反常的平静,比太子哭闹着求情更让李世民心疑,就算是东宫最平常的小黄门被关押了,他也该过问一下吧?

    他这个态度,难道是怕自己怀疑他,故意装作跟称心撇清关系?

    他放下手中的奏折,指节叩了叩御案,对侍立在旁的内侍吩咐道:“传太子李承乾,即刻到甘露殿见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