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世界4·小天使番外
作品:《又被疯狗盯上了[快穿]》 世界4·小天使番外
余长冬没上过学。
但他认字。
爹妈喜欢余长宝,每年都会攒些粮食当作束修送他去村里学堂上学。托了弟弟余长宝的福,弟弟丢在一旁的书都叫他捡了去,当成宝贝来读。
余长宝不喜欢读书写字。他喜欢抓虫子下河摸鱼,或是跟着几个大孩子去哪户人家偷点散钱或是白糖。
余长宝笨拙,跑得慢。通常会被那群身形敏捷的孩子甩到身后叫人家逮住。他嘴不利索,碰到事解释不明白,旁人就让他做替罪羊。什么过错都叫他背。
可余长宝脑子不灵光脾气却是不小。
等他反应过来受了委屈,可能都是大半天之后了。
于是他每每在外遇上什么事,回家都要好一顿发作。
而且他不知轻重,不懂尺度,发起火来见什么砸什么,碰见谁打谁。
承受这一切的自然就是被全村人称为不祥之物的余长冬。
听村里老人说余长冬他娘生他们兄弟俩的时候,凭白下了三天大雪,直到老二余长宝手脚都钻出来之后雪才停下。
所以爹妈自小就把弟弟当成了掌上宝。
还起了个好听的名字——长宝。
他呢,因为生他的时候是冬天,就随意叫了长冬。
对于余长冬来说,言语上的羞辱都是小事。只有爹妈和弟弟一起打他的时候,才稍微有点挺不住。
爹妈嫌他给家里丢人,弟弟单纯拿他出气。
他生得白,一点伤痕落到皮肤上都十分明显。
久久不能消去。
不过他身体结实,再重的伤几天也好得差不多了。
常言说人过了三岁才有了记忆,算作生命真正的开始。
而余长冬生命的开始就是挨打。
他没有婴儿床,一直睡在地上。
爹妈也不允许他出门,怕人见了笑话。
这就是余长冬的前十年。
直到爹妈带回了一个女孩。
说是给弟弟接回来的童养媳。
年纪比他们兄弟俩稍稍大一点。
不过爹妈不嫌弃她年纪大,还高兴着,说是等到女孩十四岁来了月经就直接办婚礼。
不然把一个半大的女娃子养大,吃喝拉撒也要花不少钱。
那女孩和余长冬不一样。
倔得很。
像之前养过的一只小狗除夕。
不过除夕脑袋得了炎症发了疯,往墙上冲,一头撞死了。
除夕不过半岁,长得很小,脑袋碎了流出的脑浆也不过小小一滩。
余长冬心很痛,这是他唯一的朋友。
他想要把除夕埋掉,可爹妈不让。
最后小除夕一半上了自家饭桌,另一半分给了学堂的老师。
爹妈满脸堆着笑,让老师多照看余长宝。
女孩成日成夜地叫喊。
爹把她栓在院东小仓房,不给吃的,势必要把她饿老实了。
余长冬好奇,扒着窗沿去看。
那女孩眼睛凶得好像一只小豹子。
余长冬生怕她也一头撞死,就把自己悄悄攒了几天的馍拿给她吃。
这是余长冬的储备粮食。爹妈对他动辄打骂不给饭吃,这么多年他也摸索出了规律。
女孩吃下一口却连连干呕。
‘呸呸’把嘴里的碎面都吐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什么,又呜咽着,流泪将馍硬吃下去了。
能吃东西就好。能吃东西就不会像除夕一样发疯撞墙死了。
吃完之后,还捂着脸,肩膀一耸一耸,小声啜泣道:“真难吃。”
难吃吗?余长冬觉得还好。
比鸡槽里的粗糠要好吃多了。
不过他理解,女孩被捉来他家之前,肯定是谁家的宝贝女儿。像他弟弟一样。没吃过苦。
女孩虽然倔了点,但很听劝。
余长冬告诉她不要和爹妈作对,她便听了。
逐渐地,爹妈还允许她出门。
彷佛在向村里人炫耀,他们给儿子长宝寻了一个水灵可人的儿媳妇。
余长冬经常会半夜悄悄爬到东仓房窗边,听她讲当天村里都发生了什么趣事。
他的天空三丈见方。
女孩是他小小世界里,唯一的快乐。
两人在一起聊天时,女孩对他讲起城里的事物。
听说车架子。
听说饭菜有各种口味,辣的甜的咸的,不同地域有不同的菜系。
她偶尔还会说上几句他听不懂的话。
女孩说那是外文,小学生都学。
余长冬不懂。
他甚至觉得女孩是不是天下掉下来的。
女孩听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是嘲笑他,只是单纯觉得好笑。
她说,以后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余长冬听后不知怎地,竟然哭了出来。
爹妈叫他怪物也没错,只因他从小到大从未掉过一滴泪。
余长冬流泪了,第一反应先是看眼泪是否也是像身体的颜色一样怪异。
那种令人生怖、羊乳一样的颜色。
但他惊喜地发现,他的眼泪是透明的。
和弟弟闹脾气时挤出的泪一样。
所以,他并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胎。
是吧。
女孩听他这么说,把手伸出窗口摸了摸他的头发,说:“你哪里是什么怪胎,都是他们骗人的,你别信。”
“等我们出去之后你就知道了。我们家那边像你这样白的小孩,最招人喜欢了。”
余长冬知道女孩才真正是骗他的。
可他不反驳。
他接受了女孩的好意。
他愿意和她一起离开,即便离开后的日子会比现在还要苦,他也认。
不过这个想法纠结不过两天就被他放弃了。
村里人都当他是妖孽,爹妈因他受了不少委屈。
若是跟女孩离开,岂不是害了她。
他一身厄运,万一连累女孩倒了霉怎么办呢……
他不能这么自私。
除夕就是因为和他关系太好了,才会得了病撞死。
可他又忍不住。
这种忍不住愈演愈烈。
他知道女孩吃得不好,便会趁余长宝不注意,偷走他一小半白面馒头拿给她吃。
事后被发现了,只说是自己嘴馋想尝尝。
那天挨了好一顿毒打。打得余长冬皮肉都要绽开。
爹打到草绳碎了,才喘着粗气停手。
晚上还把他赶到鸡棚过夜。
余长冬趴伏着,脸上却挂着笑睡着了。
有她在,日子过得特别快。
快得令人心慌。
看日子天就要转暖,冬天马上就过去了。
村口来了几个外地汉找人。
平日他是从来不凑这种屡见不鲜的热闹。
可他听来找弟弟玩的小孩说,那些人是从h市来的。
几个小孩聊着h市在哪。一个肥头大耳的小孩说他去过h市,那里足足有余村两倍大。家家户户都有牛车,可厉害了。
几个小孩听后便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听他继续说着‘h市的趣事’。
这与余长冬听到的截然不同。
他跌跌撞撞跑到村口,循着吵闹声到了村头一户人家,躲在草堆后面看。
余长冬知道,自己该来。
事实证明他没来错。
那打头的人说找h市来的大小姐,十二三岁上下。
他爹妈也在人群当中。不过他俩竭力否认,说是从未见过什么h市来的女娃子。
那几个人要进到村里去找,村民都抄起家伙阻止,男女老少,一个个怒目圆睁,恨不得把那几个人炖汤喝了。
前前后后闹了大半天,也没能进村。
余长冬擡头看了一眼马上要落下去的日头。
朝着人群中那个高个儿陌生男人喊了一声:“我见过!”
“我见过她,就在我家。”
爹妈狠毒的眼神望了过来,像是要把他活剥了一样。
村民也同样。
那个男人笑了,对爹妈说:“我出钱赎。”
“你们开个价。”
爹妈狮子大开口,要了两千。
那男人没作犹豫就同意了。
两千块钱啊,听她说过,之前买了一双鞋就花了两千。
而且只穿过一次。
女孩被他们接走了。
走之前村里人还和那伙人拉拉拽拽,牵扯不清。
似乎是要后悔,有的人还想把男人也留下来当作顶替来年耕地的牛。
一片混乱中,余长冬在村口目送她离开。
女孩被男人抱着,头上盖着外套。
余长冬见到了女孩说的四个轮子的车架子。
真快。她没骗人。
快得跟光似的。
余长冬又擡头看了眼已经落山的太阳。
光有多快,一眨眼的事。
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人扯着头发猛地向后一仰。
原来是爹妈把他想起来了。
余长冬被拖着拉回了家。
爹妈把屋门关好,拿上了顺手的家伙往他身上招呼。
说他坏了弟弟的好事。
以后弟弟娶不上媳妇,就把他剁了喂狼。
爹娘埋怨着,为什么他不是女孩,要是个女娃子,即便是怪胎厄童,也能卖给邻村那个打死好几个老婆的王麻子换些粮食。
爹娘商量着,要不过几天联系人把他卖到别处去。
他身体皮实,打也打不死,到时候把他腿砸断扔到镇上乞讨,也能给余长宝赚些娶媳妇的彩礼。
余长冬知道爹娘不会。
这些话他自小就听,早就听惯了。
余长冬又被扔到了鸡棚。
可这次不知怎地,伤一直不见好,身上越来越沉。
好像几头恶鬼日夜压在他身上不肯离去。
后来余长冬想通了,原来是光没了。
这天,怎么总也不亮呢。
余长冬竭力翻过身,望着没有月的夜空。
身下是几根干稻草。
土被冻得梆硬。
余光瞥到了一只黄鼠狼。也不知是来偷鸡,还是等着吃他的肉。
她回到自己的家了吗?
穿上干净的衣裳和暖和的鞋子了吗?
见到自己的爹娘没有?
她丢了这么久,她爹娘会不会生气打她?
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求您帮帮忙。
如果她身上有什么厄运都转到他身上好了。
隐约中,余长冬听到了一声鸡鸣。
天亮了,春天也来了。
他成了滋养大地的肥料。
今年的花,开得格外好。
每一朵花,每一棵草都是他的眼睛。
他等到了女孩。
看到了女孩在掩埋他尸体的土坑旁捂着眼睛哭,肩膀一耸一耸。
一如初次相见,他扔给她一块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