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真厉害”咸阳宫內苑的花园石阶平台上, 桃夭中气十足的跳着喊, “后面踢一下还能接住”

    “那是。”赵十五穿着一身运动装，仰起颀长白皙的颈, 一双漆黑的眸子紧盯着被他一个后踢抬向高空的竹制镂空球，待那中空放了铃铛的竹球刚一落下, 又被他提膝利落一顶, 再次顶上了高空。

    赵十五一套蹴鞠动作做的行云流水极其漂亮, 铃铛清脆的声音被春风一吹好像散的满院都是, 落在争奇斗艳的鲜花之中。引得两个路过的粉装小宫女忍不住停下来，远远站在一边满是惊喜的围观赵十五。

    “哇，好高”

    “这都能接住，好厉害啊。”

    “这小公子真了不得。”

    “你怎么知道是位公子，说不好是刚进来的小内侍呢, 穿的衣裳不多华丽, 也不曾见过这样的款式。”

    “肯定不是, 你看他的样子，满身都是骄傲的朝气, 哪里就是小内侍能比的。”

    两个小宫女都不算大，十三四岁的样子, 都是好奇爱玩的年纪，起先看赵十五踢竹球厉害, 看着看着就被他充满活力的眉眼神采吸引过去，高兴之余连正经的差事都忘了。

    赵十五玩的专注起兴，也没在意周围, 忽然听桃夭喊道“吕相”

    赵十五脚下动作一顿，踢球的力道没控制好，啪的一下就给踢飞了，竹球从高空落下直接飞向了台阶下面。

    “在哪”赵十五哪还管竹球，立刻站住有点紧张的问桃夭。

    桃夭大笑起来“你不是知道她在洛阳呢么，我就喊一声，没说来。”

    赵十五松了口气，扁嘴瞥了她一眼，引得一旁的两个小宫女抿嘴笑起来。

    “小公子真有趣。”

    “是呀，不知是哪位君上家的公子，也怕吕相。”

    “没人不怕吕相的，吕相可是说一不二，就连当初要做太子妃的姬夫人都是说处置就处置了，不然现在都该是王后了”

    “嘘，别提了。”

    赵十五离得远，听不清小宫女在议论什么，当然他也不在意她们议论什么，他看看桃夭道“你使坏呢，得帮我找回来球。”

    “小事。”桃夭毫不在意的走下台阶，才走了一步就招手向下喊道“喂，那位小哥，你手里的球，踢上来可好”

    “放肆”一声带着些许稚嫩清脆的断喝从台阶下传来。

    赵十五偏头一看，见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大小高矮的男孩，穿着一身水蓝缎绣的直裾走了上来，他人虽算不上大，衣裳却平平整整一丝不苟，连一个多余的褶皱都没有，腰间挂着佩玉私印甚至连小小的佩剑一样都不少，走路的姿势也端正的不行，要说唯一的瑕疵，可能也就是那水蓝直裾的下摆多了一小点污迹，看形状正是那竹球打上去留下的。

    “是你在这里放肆”登上台阶的成蛟拿出王子的威严怒瞪桃夭。

    “是我。”赵十五见来了个口气不善的硬茬，双手抄在运动服裤兜里随意的走了上来，站在桃夭前面冷淡的看着成蛟。

    “你踢的”成蛟打量着一身奇装异服的赵十五挑眉问。

    “是。”赵十五不闪不避的回答。

    成蛟转过身，从跟随的侍从手中拿过竹球，口气不善道“好，你别动。”

    他说完将竹球猛地踢向赵十五，好似也要弄脏他的衣裳。

    赵十五却躲都不躲，游刃有余的用胳膊肘一碰那飞来的竹球，让它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然后一伸手稳稳的将带着清脆铃声的竹球接在了手上。

    “谢了。”赵十五眼皮一抬酷酷的说，“桃姐，我们走。”

    成蛟看着他的漂亮动作和不屑神态却动了真火。凭什么方才那竹球过来时他是略显狼狈，这连正经衣裳都不穿的小子却穿花戏蝶般自如

    身为王子的成蛟心中顿生一股不服的怒气，小小年纪却学着成人的语气凛然道“站住身穿奇装异服，在王宫禁苑行不矩之事，你不知罪吗”

    赵十五听了脚下顿住，回身歪头看着成蛟道“知罪秦法二十三大律，法条两千六百八十三，哪条说我穿着运动服就不能在这踢球了要是真有，你背出来，明白告诉我是商君书还是秦法，是哪篇哪条哪纲哪目，但凡有理由据，我自愿领罪，我阿爹说了秦法为本，我绝不例外。”

    “是是”成蛟被赵十五说的一愣一愣，想了半天也背不出一条秦律，一跺脚气道“我秦人只论务实，做个书呆背些条框有什么用况且这里是通向秦王书房的必经之地，你以为你是谁，也配在此处撒野”

    “我觉得你逻辑有问题，是不是脑子不大好”赵十五蹙眉道，“你说秦人务实这话不假，所以山东六国都有共识，秦人以吏为师人人学法懂法，既然如此怎么又不该学习秦法条框你自己年纪小不知道就算了，不该别拿无知当借口拉秦人下水。”

    “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成蛟怒道，“有本事你背”

    赵十五随口道“那你说吧，秦法二十三大律，法条两千六百八十三，你想听哪段诶，可你听了不是白听，你又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我岂不是对牛弹琴了。”

    “对牛弹琴”这是个直白的字坚持要把刚刚志得意满获得封号的成蛟戳死，他恼羞成怒道“你也配这么跟我说话”

    桃夭看着成蛟这颐指气使的小破孩就来气，双手叉腰道“说你怎么了，我们十五就是爱实话实说，秦王都没说什么，你是谁也来找我们十五的麻烦”

    成蛟从来没听过“十五”这个名字，从小他在母亲姬青璃的教育下就对嬴氏宗亲之间的关系了如指掌，虽然出使韩国小半年可也没听说嬴氏王族在这么短时间就多了一个在册宗亲。况且“十五”这个名字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宗亲的名字，看来这小子不是哪个武将家不懂事的孩子就是宫里刚来的伶人弟子，总之是该被教训的。

    成蛟高傲道“你不必知道我是谁，我只问你们凭什么敢在此处踢球放肆”

    “因为我们有底气，我们十五什么地方都能去，别说这，就是秦王的书房”桃夭满脸不服气，插着腰就要骂却被赵十五挡了，赵十五朝成蛟勾起一边唇角笑道“诶小孩，想知道我为什么敢在这里踢球，看你没见过世面我就好心告诉你，我之所以会在这里踢，那是因为”

    成蛟起先以为赵十五没什么背景听了桃夭的话有些迟疑，见赵十五要说便是聚精会神的看着他准备听。

    谁料赵十五黑漆漆的眼睛一转，忽然一脸傲然又戏谑的说“当然是因为这里地方够大喽。”

    “你”成蛟感觉身为王子的自己被戏弄了，火冒三丈道“来人把他给我绑了”

    “诶小孩，我说你。”赵十五一指成蛟道，“不是说秦人务实么，有本事不叫别人，我们俩比试，谁输了谁道歉，死缠烂打权势欺人也没意思。”

    “你叫谁小孩呢”成蛟怒道，“好，比就比君子比剑，你敢吗”

    赵十五看着成蛟腰间的短剑，一摊手道“用树枝比划吧，别伤了你之后你父母再找我仲父没完没了，那我可就头疼了。”

    成蛟越看赵十五越觉得不顺眼，让人给自己折了树枝，两个人就准备比划。

    “我师父可是咸阳城最顶尖的剑术大师傅璎，输了你可别说我欺负你”成蛟摆出进攻的姿势道。

    赵十五连个架势都没摆，懒懒散散的站在一边晃荡着树枝道“我就我爹瞎教的，他也不靠谱，不过好在上过战场，管用。”

    俩小子都是人狠话不多的嬴氏子孙，桃夭一声开始俩人就打了起来，赵十五毕竟在赵国打架打得多了，没几下就打败了成蛟，成交不服，又与他比了三次，只是次次都输，最后输急眼竟起了杀心，抽出佩剑就要刺赵十五。

    这下真的激怒了赵十五，瞅机会夺了他的剑就把成蛟揍了几拳，要不是被成蛟的内侍拦住他今天可要吃一顿大苦头。

    “混账东西，你可知公子是谁”内侍一边对成交紧张的验看伤势，一边尖声细气的呵斥赵十五道，“这可是秦王之子，在韩国立下大功的长安君成蛟公子”

    “成蛟”赵十五的眼睛眯了起来，若有所思的看着脸上青了一块的成蛟，“你是秦王的儿子秦王和那个姓姬的女人”

    “闭嘴”成蛟气愤推开内侍，拿出王子的气势对赵十五喊道，“我乃秦王之子，秦国史上最年轻的封君长安君成蛟我不管你是谁，现在就给我跪下赔罪立刻，马上不跪我就打断你的腿”

    赵十五一改之前戏谑调侃的神态，阴冷的看着气急败坏的成蛟道“愿赌服输，你先道歉。”

    “我是长安君我命令你跪下”成蛟恨声道，“今日我就告诉你，什么律法什么承诺，身份权势才是王道”

    赵十五薄薄的唇微启刚要说什么，忽见子楚身边的老长使桓砾走了过来。

    满头白发的桓砾走下台阶，对赵十五一礼又向成蛟一礼，低头道“政公子，长安君都在啊。老奴正要去政公子与各位宗亲处传达吾王诏谕，遇到政公子也是天意，便在此先向公子传达秦王诏命，秦王欲立公子为太子，初秋行归宗大礼后正式册封。”

    “立他做太子”成蛟整个人震惊的站在当场，懵逼的指着赵十五道，“他是父王的儿子父王何时有他这个儿子我才是父王唯一的子嗣”

    桓砾缓声道“长安君，政公子从赵国邯郸而来，乃是吾王在赵所生的王子，是吾王的长子。”

    成蛟不可思议的摇头道“在邯郸，赵姬和那个小孩不是”

    “你还知道赵姬。”赵十五冷声开口，他用疏离又危险的阴鸷目光望着成蛟道，“那你知不知道与他们住在一起的吕公那是将我养大的祖父，他死于一场人为火灾引起的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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