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6章 永夜荒如寂(3)

作品:《改拿美强爽剧本后我君临天下

    这年九月, 初秋。

    猿声啼晚暮,嵯峨裂苔痕,横碧江水浩浩荡荡, 日夜不息地东流去。

    有一白衣人, 独坐在江边一株寂寥的枯树上,衣袂飞扬如雪,低吹一片柳叶。

    苍凉的曲调从他指间缓缓流逝,浸满了哀伤,如同寒江在霜色中凝结不动, 烟水空停。

    满城的风光凋敝,鹧鸪空飞, 他满身萧瑟融入其中, 倒也不显得突兀。

    沈斯远将军一瘸一拐, 走到不远处, 默然聆听。

    一曲终了,桓听将细叶随手掷入水中“大半年过去了, 今日还未有他们的消息吗”

    沈斯远紧紧抿着唇“没有消息,未必是坏事,至少不曾传来噩耗。”

    那日,三皇子将陈阶青投入灭魂渊, 仅有他与女国师二人知晓。

    如今,国师已死, 他更兼感觉自己受到了欺瞒,颇为恼怒,将此事按下不表, 旁人更是无从得知。

    沈斯远等人多方打探, 将苍陵城里里外外都翻过一遍, 八面兵阵风起,四方肃杀云动,却始终不得陈阶青的音讯一丝一毫。

    那日乱箭如雨,剑光冲天,亦有目睹者,前来告知青霄营。

    一切都指向了一种不测的结局。

    与此同时,前线噩耗频传。

    瑶山总督裴师容弃城而走,将一座空城拱手相让,南下投奔江东。

    谁都知道,瑶山是绝不可失的防线重镇,一旦失落,帝都沦陷也只是时间问题。

    众世家门阀见情势不妙,有一部分已与练闻莺暗中接洽,准备投诚。

    如那北地第一世家浮舟明氏,早已做好了万全准备,将天下从一个王朝,卖与另一个王朝,只为稳得家族权柄如昔。

    余下世家,想投靠却没有门路的,或是不想被卷入烽火中死伤的,或是为了保存火种的,纷纷开始携家南渡。

    他们大多掌握私兵和武装,在乱世中,是一股极为可观的力量。无数百姓为求自保,浪迹相随。

    大江南北,无数城池,满是风雨飘摇。

    便在这一片河山沉浮的局势中,练闻莺令姜国大军快马轻骑,辎重尽散,以闪击战的方式,里应外合,叩开了苍陵城门。

    老皇帝等人早已提前出逃,沿途仓皇奔命,连船渡江。

    天地营作为苍陵一带仅存的战力,并没有参与守城,而是四处分散,护送苍陵百姓离开。

    练闻莺依照姜国惯例,入城后纵兵劫掠数日,并不加以管制,苍陵处处火光冲天,兵马声、哀嚎声、痛哭声彼此交织。

    桓听也加入了保护百姓的队列。

    他时常立在高处树梢上,吹箫御敌,身前满天血雨,衣上点滴不染,百姓承蒙所救,见之而心折,呼为白衣仙人。

    然而,北地实在幅员辽阔,居民实在太多,护送百姓又不比寻常作战,机动性极低,且需要人手众多。

    加之苍陵离横碧江还有一段路程,姜军以小股兵力不时埋伏骚扰。

    纵然天地营一众将士不眠不休,极力运送,仍花了十余日才到江边,整船代发。

    老皇帝等人虽出城甚早,抵达却很晚。

    只因三皇子不愿这样离去,想要最后在江北捞一笔政治资本,在未来子民面前表现一番自己的应用姿态。

    他请练闻莺配合演一场戏,并许以重利。

    练闻莺对好处来者不拒,转瞬就翻脸不认人,直接派大军将绥国皇室并王公大臣一干人等围堵,欲当场剿杀。

    若非三皇子身边高手众多,拼死为他打开一条血路,他必然是要折在乱军中了。

    这一日,各方人马俱在横碧江边,准备过江。

    辽阔的天地之间,一

    条江水滔滔奔流,苍莽接远山,飞湍喷雪,曲折回环的浪花席卷天穹,浩然若九天龙吟。

    江上无数密密麻麻的行船人马,一时都被衬托得宛若浮萍一般渺小。

    横碧江北岸今日不见炊烟,唯有无数逼仄如烟的烽火升腾而起,铁骑金戈,行战擂鼓,涂抹开止不尽的肃杀。

    三皇子被日前一场吓得胆战心惊,乘船顺流而下,速如飞箭。

    天地营都是北人,不善水战,既要护送拖家带口的百姓,又要运送辎重军粮,一时落在最后。

    姜军的先锋早已迎头赶上,蓄势待发,一时长刀入林,血溅五步。

    桓听本在船头警诫,回眸望见这一幕,想也不想地站了出来。

    一人一箫,挡住了姜国的千军万马。

    他孤身立在云霄下,飘渺的碧水之间,箫声惊起江流飞纵,无数笔直的水柱延伸向苍穹,犹如万箭齐发。

    吹到最后一个音,玉箫脱手,化为一道长虹,摧凛长空,动摇日月,万千星斗齐齐而落铮然同鸣,最终在江岸轰然斩落,定格为惊天撼地的一道巨缝。

    “越此线者死”,他冷冷道。

    那条裂缝挡在姜队的必经之路上,绵延百里,深若沟壑。

    一时间,岸边青山都为之悚然动摇,山石纷然滚落,战马受惊而嘶鸣。

    此处动静巨大,自然引起了横碧江南岸一人的注意。

    “好强的音律之道。”

    前任瑶山总督裴师容,往那边看了两眼,很快收回了视线。

    甩掉几个追兵登岸后,他摇身一变,换了一身民间文士行头,新沽了一壶酒,在街上慢悠悠地走。

    江北江东,虽只一线之隔,却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生态。

    只因无数王朝更迭,要想泅渡横碧江,是千难万难。非但风击浪险,水流湍急,且时常有莫名的法力场波动,使得舟船破败沉底。

    想要从北方南征,艰巨不啻于登天。

    例如,后世谢兰亭的青霄营伐绥,若非抄了近道,走灭魂渊,打闪击战,恐怕仍旧无法避免损兵折将的惨剧。

    江东坐拥横碧江天险,始终固若金汤,加之气候宜人,山灵水秀,十分宜居。

    然而,也因为横碧江的存在,导致完全不可能从江东出发,逆行北伐,进而一统天下。

    江东天然不具备争霸天下的条件,仅仅作为安宁富庶的保身之地。

    自古以来,仙洲的正朔,中土的正统政权,一定在北方。

    只有从北向南一统天下的君主,而无从南向北者。

    除了陈阶青。

    这一日,临近黄昏,离泱城细雨霏霏,飘渺的远山笼在烟云之间。

    江东人民虽然知道很快大变将至,但他们已经习惯了世世代代的安定生活,很难想象出那等巨大的变故是什么样子,依旧过着自己的生活。

    裴师容进城的时候,满城飘着吴侬软语,空气中夹杂着雨后泥土湿润的芬芳,细细一嗅,仿佛还有竹叶青沉淀的清香。

    他找了家酒馆闲坐,仰头一饮而尽,喝了一杯又一杯,不多时,身边就叠起了高高一叠酒碗。

    旁边人皆投以怪异的目光,觉得这种狂放喝法,并不符合江东的风雅审美。

    裴师容随意地摆摆手,也不在意,只是喝着喝着,便将酒碗尽数掷向地面。

    咣当。

    “敬死去的同袍”,他压低了斗笠,帽檐下一点肤色苍白如雪,低低地道。

    酒馆老板闻讯赶来,想要堵住这个来找茬的怪客的时候,早已静寂无人,只有一锭金子重重掷在桌面上。

    他看着那金子一阵咋舌。

    “小本生意,新店经营不久,还真是涨见识了,

    什么人都有啊”

    这名从瑶山迁徙而来的百姓,历经数月,已经完全融入江东生活。

    并没有发现,方才与他们擦肩而过的,就是保全了瑶山所有生命性命的大恩人,总督裴师容。

    江东民间最知名的场所,莫过于泛秋楼。

    泛秋楼今日并不营业,当然,即便是营业,也无人能订到位置。

    细雨敲打着青石板,斜日尽头的小院,悠然缄默在温柔的碧水之间。有一青衣少女,坐在廊下的藤椅上,慵懒地翻阅着一卷书。

    裴师容熟门熟路地翻墙而入,一落地,恰好与她对上视线。

    “可见你看书不专心”,他恶人先告状道。

    “哎”,谢展颜摇了摇头,反手从书底下摸出账本,“又一个不走正门的。墙头打扫费惠存三千两,分期付款利息一成,来,按手印交账吧。”

    “喂,咱俩都这么熟了,有什么不能好好商量吗”对面人故作叹息。

    谢展颜不咸不淡道“再说加倍。”

    一只圆滚滚的雪白猫咪忽然摆了摆尾巴,从她膝头跳下,跑过去蹭了蹭裴师容的手,似乎很感兴趣。

    谢展颜扫了一眼,轻笑道“裴君,看来你一定是在别处喝过了酒,才来找我的吧吧。”

    “还不是因为我付不起你泛秋楼的酒钱”,裴师容叹气道。

    他一摘下斗笠,便叫人眼前一亮,仿佛无限光华都瞬间聚拢在了眼前。

    那张脸极其明艳,几可称得上祸水,虽天生男生女相,却因为自身英气纵横,长年于战场刀剑厮杀,并无一丝一毫的阴柔,反而有一种泠泠的肃杀。

    谢展颜抚掌而笑道“每次见到裴君这张脸,我就能多吃两碗饭。”

    裴师容俯身捏了捏猫咪的爪子,「白雪歌」与主人一样沉迷美人,试探着一点点抬起蓬松的大尾巴,扫过他手心。

    “不胜荣幸”,他挑眉道,“那这清洁费”

    谢展颜难得大气了一会“你下次来再还吧。”

    正西风吹彻,是吃鲈鱼烩的好季节,她请远道而来的客人入座,尝一尝新鲜的食材。

    由于近日放假,大厨已然回家,她决定自己动手。

    裴师容自告奋勇打下手,抱起雪白的猫咪,当成抹布,在一尘不染的灶台上使劲擦了擦。

    “喵呜”,白雪歌懒洋洋地叫了一声,放弃挣扎。

    终于将鲈鱼烹饪好,连猫咪都吃到了自己的晚餐之后,已是月上中天。

    夜色四合,初秋晚凉的天气里,这一方小院有烟火升腾,故人对饮,似是十分温暖。

    泛秋楼藏书无数,谢展颜更是号称天下无有未读之书,白猫抖抖尾巴尖,在几百道高高的书架之间穿行,权当消失。

    裴师容抬指敲了敲桌案,进入正题“我将瑶山十五万兵马尽数带到了江东,你日后究竟有何打算”

    谢展颜从容道“走一步算一步。”

    裴师容微微蹙眉“你总得给我透个底。眼下这些人马,是自保有余,争霸不足,况且江东这个地方绝不适合作为起兵根据地。”

    “我知道”,谢展颜神色平静地说,“我在等一枚合适的棋子归位。”

    “陈阶青”裴师容眉头皱得更深,“已经好几个月没有他的消息了,你就这么确定他一定活着”

    谢展颜晃了晃酒杯,澄净的月华流过她指尖“如果他死了,会让我觉得很麻烦,所以我希望他活着。毕竟是天命帝星,没那么容易死去。”

    裴师容也动手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要我说,不如扶持那个三皇子,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很好操控。”

    谢展颜却摇摇头,直接否决了这个提议“我要的

    不只是一个傀儡,更重要的,是一个拥有足够强大的军事实力,能够上马打天下的人。”

    裴师容迷惑不已,并不知她究竟在酝酿什么计划。

    轮打仗他在行,论运筹帷幄,他连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对方,便也懒得再琢磨,专心致志地喝酒。

    “像这样的静谧时光,日后可是不多见了”,他一饮而尽道。

    谢展颜也轻轻叹息了一声“大变将至。”

    也不知喝了多久,夜雨一声声绵邈地敲打着窗棂,如碎玉溅落满地,瑶琴叮咚作响。

    便在这温柔如歌的夜雨声中,有人轻轻叩响了门扉。

    “今夜泛秋楼不见客”谢展颜醉眼迷蒙地一扫,扬声道。

    门外,有人静寂地执着一把纸伞。

    清缓的语声犹似空明流光,流转在这一方暗香浮月的庭院,一时万籁俱寂,唯有流水潺潺,引此清晖如梦。

    他道“我非来客,是风雨夜归人。”

    谢展颜皱了皱眉,还未说话,白雪歌忽然飞扑过去,爪子一挥,刷拉打开了门。

    “哎你”

    她阻拦不及,抬眸看去,一望便觉得眼底倏然一清。

    这实在是人间所不能见到的雅秀绝色,很难用言辞来形容第一眼所见的震撼,况且,又是非常江东式、非常能引起她共鸣的一种美。

    仿佛整个江东州的灵气,都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了,目光流转间,有柔花点烟雨,轻盈的一抹飞絮拂过春风,一江烟水,浅笑地低眉少住。

    谢展颜看了他一眼,转头又看看裴师容,顿时觉得,不过如此。

    在这种世之殊色的映照下,什么美人,都显得无比寡淡,索然无味了。

    “裴君”,她面无表情地说,“你今天走之前别忘了把帐结清。”

    裴师容“”

    他忍不住扶额“朋友,你不可以这么喜新厌旧啊。”

    谢展颜才不管他怎么想,她转过身,刚要邀请对方进来坐坐,却见面前的美人微微颦眉,像是很难以置信一般,眸光在她脸上凝伫许久。

    “怎么了”谢展颜很有耐心地问。

    对方虽极力压制,声音还是带上了一丝细微的轻颤“祖母”

    自挽之消失后,未过多久,或许是因为仙凰印的作用,他也从仙金瀑来了这个地方。

    他本以为这是某种空间挪移,现在看来,竟是回到了过去。

    谢展颜“”

    裴师容“”

    就连猫咪舔爪子的咕噜声,都识相地变小了许多。

    “好极了”,谢展颜沉默许久,随即露出了一抹奇怪的微笑,“真没想到,从来只有我坑别人的份,今天居然还有别人能招摇撞骗到我头上。”

    “裴君,给我把他”

    她本要说“打出去”,然而看了一眼对方的脸,话语硬生生一转“请出去。”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