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4章 第54章

作品:《有始有终

    端午侧躺在铺着无菌垫的桌面上, 四肢无力垂下,腰间缠着纱布,由于正处在麻醉中, 长长的舌头耷在垫子上。

    但它呼吸已经很微弱了,正用力地喘息着。

    陈准拎来旁边的椅子, 不远不近地坐在它脑袋旁边。

    他弓着背, 手肘撑在腿上, 以便它如果还能清醒, 能够再看他一眼。

    孙时靠在门边,瞧着他的方向,低声说“他应该早就知道没有救,不然会直接送去医院的, 这里环境并不符合手术条件。”

    许岁嗓子噎着什么东西似的, 垂下眼来,只点点头回应他。

    孙时低叹“他是想让端午完完整整地离开。”

    许岁只觉得浑身脱力。

    他的话像把刀子,在她心上乱割。

    就在一两个小时前,她眼睁睁看见端午冲破玻璃, 与那混蛋滚作一团, 匕首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尖锐冰冷,然后瞬间没入它的肚子。

    她看见端午即使受伤,也没松开那混蛋的肩膀。

    还看见它躺在地上抽搐的身体和不断涌出的鲜血。

    许岁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别开了头, 先退出去。

    孙时也跟着在后面轻轻关上门。

    陈准感觉到周围很静,他可以清晰地听到端午的喘息一声慢过一声。

    他抬起手, 抚摸它的头。

    它身上毛发不再油亮光滑,今天刚从医院接回它,他甚至没来得及给它洗个澡。

    “端”他哽咽到叫不全它的名字。

    陈准低下头来, 很久才再次看向它,它胸口已经没有明显起伏了,眼睛却不知何时半睁开来,正静静望着他,像以往的无数次,无声又眷恋。

    陈准额头立即凑过去抵住它的头,很清楚这是最后的告别,他原本想同它聊聊这十年,却忽然意识到一切都不必。

    端午是通人性的,它会懂得。

    陈准只是交代它“下辈子投胎个好人家,做个好孩子。”

    端午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鼻子拱了拱他脸颊。

    陈准搂着它的身体,另一只手挡住眼睛,这一刻,泣不成声。

    转过天来,端午被陈准埋在基地后山的一棵树下。它喜欢这里,夏天时,他们曾在树下乘凉休息,它可以漫山遍野地打滚撒欢,去水库游泳洗澡,玩飞盘,还能和它的德牧朋友追逐打闹。

    陈准抬起头来,不禁眯了下眼。

    今天天气异常地暖和,阳光明媚,无风也无云。

    不久后,整个山坡将会被一片翠绿色覆盖,河水解冻,微风徐徐,能睡在这里,端午一定很满意。

    他拍了拍掌心的土,带了下许岁后背,两人一起回基地。

    他慢慢走着,没有回头。

    值得庆幸的是,基地里大部分狗都被救过来,那几人可能也担心毒狗卖给人吃会出现大问题,所以用药计剂量很小。

    现在大多数都在狗舍休息,年纪小身体素质好的几只已经跑出来活动了。

    两名义工还在收拾垃圾,华哥走过来拍了拍陈准肩膀,安慰道“别太自责,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怨你。”

    陈准只回拍了下他手臂,什么也没说。

    许岁捡起一把被撬坏的锁,扔到对面的垃圾堆,转头看见陈准抬手勾着防护网,正瞧着那几只狗出神。

    许岁走回他旁边“想什么呢”

    “我知道不怨我。”陈准十分困惑“那到底该怨谁”

    许岁说“偷狗贼的错,我们只是倒霉成为了他们的目标。”

    陈准泄气地低下头,昨天经历的所有像一记闷棍,将他努力支撑的信念打倒了。

    这么些年来,无论是金钱还是精力的付出,根本没那么容易,只是陈准从来都不提。

    看着满眼狼藉,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绝望,等不来动物保护法,不被大多数人理解和认可,每次救助都有难度,偏偏还雪上加霜被偷狗贼惦记。

    他坚持几年的事,被他们顷刻摧毁。他还失去了他的家人。

    那他做这一切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陈准放下手来,搭住许岁肩膀“走吧。”

    “想去哪里”

    “回你那儿睡一觉好吗”

    “好。”许岁搂住他的腰,帮他承担一部分重量。

    半个月之后,陈准做了一个决定,他解散志愿者微信群,关闭动保基地。

    他联系了隔壁市同样在做小动物救助的朋友,打算找时间将现有的几十只猫和狗送去那边寄养。

    他做这个决定之前没有同任何人商量,果断干脆,至少表面上没有一丝留恋。

    林晓晓电话打来时,许岁正在医院里陪许康透析,许康还没下机,她趁这会儿功夫去便利店买瓶水喝。

    林晓晓省去一切客套,她声音听着焦急又有点生气“许岁姐,你同意陈准关闭基地吗”

    “晓晓,你先冷静点。”许岁安抚她的情绪,又说“这是他自己的事,不需要我来同意。”

    “可是,这只是一次意外,我们后面加强防范就能避免,虽然这次对他打击不小,但我记得他挺坚强一个人啊况且那么多狗都活了下来,南岭还有数不清的流浪动物等着去救助,他怎么能说关就关呢。这个动保基地从大一开始,到现在快五年了,我跟着他一路坚持下来,他也太狠心了吧”

    林晓晓一口气没喘,倒豆子似的说了两分钟。

    许岁站在便利店外的砖路上,手里的水没来得及喝上一口,举着电话,轻叹了口气。

    林晓晓停顿片刻“许岁姐,你在听吗”

    “在听。”

    “要不你劝劝他吧。”

    许岁说“我尊重他的决定。”

    “别啊。”林晓晓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失去了端午。”

    提起这个,林晓晓鼻子泛酸“我知道,但是”

    许岁慢慢朝医院大厅的方向走,声音又缓又柔,却坚定地说“我觉得现在没什么比他的感受更重要,他觉得累,那就歇歇吧。”

    沉默一会儿,林晓晓失落道“只能这样了

    “是的。”

    “那些猫狗下周就要被送走,我实在舍不得。”林晓晓说“如果有天他后悔,它们也没办法回来了。”

    许岁脚步稍微停顿,几秒后才继续往前走。

    又聊几句,林晓晓挂了电话,她这才有功夫拧开瓶盖喝几口水。

    年后气温回升快,如果没风,还算暖和,一部分年轻人已经换下厚重冬装。

    许岁身上暂时还是那件及膝的羽绒服,她快步走入一楼大厅,在等候区随便找了张椅子坐。

    白天的医院从来都热闹非凡,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慢慢喝着水。

    直至某一刻,她脸上出现放松的表情。

    许岁给林晓晓发条微信过去给他点时间吧。

    送达后她收起手机,把空瓶扔进垃圾桶,坐电梯上楼去。

    晚上的时候,许岁找陈准视了会儿频。

    陈准歪在家中的宽大沙发上,状态看上去与以往差别不大,他垂眼瞥着镜头,挑着唇角笑“想我了”

    许岁也陪着他笑“那你想我没有”

    陈准眼睛瞥了下别处,低声“我爸在呢。”

    许岁便收声。

    陈准起身上楼,镜头随着他走路不停晃动“还什么时候回来”

    “我好像前天刚走。”

    “在做什么”陈准又躺到床上。

    “看书。”许岁把镜头对准桌上厚厚的复习资料“五月份考试。”

    “有把握吗”

    “我本来的专业是不够报考条件的,需要拿到一份工程类专业文凭,招生那边帮忙上了几节课,耽误些时间。”许岁说“今年不过就明年呗。”

    陈准听着,没有接话。

    许岁看向另一边的他,也闭口不言。

    沉默了会儿,“许岁”他顿住。

    许岁抿了下唇,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提,只是放轻声音“你乖一点。”

    陈准便一笑。

    许岁接着道“你陪我一会儿吧,我一个人看书有点犯困。”

    其实她此刻精力十足,却清楚更需要陪伴的是他才对。

    她打个哈欠,揉了揉眼。

    “行。”陈准翻身侧躺,曲肘垫着脑袋,把手机立在旁边的枕头上“你看你的,我看着你,如果你打瞌睡,我就提醒你。”

    “好。”

    许岁也同样撑好手机,将镜头端端正正对准自己,她翻开资料,最开始无法集中精力,看了一页半,便也忘记还在视频这回事。

    不知不觉,快要十点钟。

    父母在旁边房间睡得比较沉,隔着漆黑客厅,隐约听到谁的打呼声。

    时钟滴滴答答地走,许岁再抬起眼来,那边的人已经睡着了。

    她托着下巴看了他一会儿,他肤色略暗,脸颊处有一点点凹陷,昨天刚剃回寸头的缘故,看上去还稍微有些愣。

    “会好的。”许岁小声说。

    她调暗床头灯,把手机放在枕边,也躺下睡了。

    视频就这样开了一夜。

    陈准清晨醒来,手机黑屏,他按两下解锁键,原来是电量耗尽自动关机。

    他坐床上稍微缓了会儿,懒得下楼拿充电线,于是去找备用的那根线。

    他拉开抽屉,刚翻了两下,猛地顿住。

    许岁送给他的牵引绳夹在两本书中间,这根绳子他没舍得给端午用几次,现在想用已经没机会。

    他忽然想起从网上看到的一句话,是说,养宠物就等于亲手埋下一颗悲伤的种子。

    陈准没有认真体会过其中含义,这么多年来,他都是竭尽全力去救活,从未悲观,直到有一天他经历切肤之痛。

    陈准撑着桌边,好一会儿,默默把抽屉推回去。

    又过几天,他去了趟基地。

    朋友打来电话,要他整理即将送去那些猫狗的具体信息,包括品种性别和体长体重等。

    他在统计数据时,刘叔跟过来,说是有事相求。

    陈准听后感到意外。

    刘叔儿子现在正读研,毕业之后必定是留在南岭工作,将来也很有可能在这边买房成家。

    老两口想离儿子近一些,又不想太近打扰到他的生活。

    多年来住在基地这里再好不过,种种菜喂喂狗,有片瓦遮头,日子悠闲,周末儿子过来住两天,吃顿团圆饭已经很满足。

    所以刘叔想让陈准把基地交给他们夫妻二人管理,志愿者们仍然可以继续做救助,带回来的流浪动物都由他们喂养。

    刘叔掏出一张八万块的存折,说是租金和相关费用。

    陈准没动脑子去想这件事的合理性,只寻思着刘叔二人知根知底,如果由他们来接手,一定会善待那些猫狗。

    场地是管陈志远借的,本来也没有什么费用。

    陈准不要。

    刘叔硬是往他手里塞,听意思还打算签个正式合同。

    聊了很久,陈准同意了。

    他赶紧又给临市的朋友打电话,再三道歉,承诺下次来南岭一定当面赔罪。

    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他心里痛快许多,也前所未有地感到轻松。

    一晃眼,两个月过去。

    陈准状态终于恢复过来,偶尔还会想端午,他就翻出照片看看,基地那边却再也没去过。

    周六早上,他回顺城。

    许岁处于考试前的最后阶段,每天都花大部分时间来背书。

    陈准也不打扰,上午先陪着郝婉青去趟菜市场,回来摘菜洗菜,吃完饭躺沙发上看会儿电视剧,午休过后再带许康去透析。

    小城日子悠闲,待了两天他都不想回南岭。

    周日晚上,许岁好心分出点时间给他。

    两人再也不用拿遛狗当借口,饭后光明正大地去散步。

    郝婉青心中仍有一丝丝不看好他们,满脸不屑“小破地方,有什么好逛的。”

    陈准哄她开心“您晚点睡,一会儿回来给您带冰激凌。”

    郝婉青撇撇嘴“我可不吃。”

    陈准仍旧问“您要什么口味的”

    “什么也不要。”

    “别问了。”许岁拉他出门“我知道,雀巢香草的。”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梯,到楼栋口陈准追上一步,手臂勾住她脖颈,先侧头亲了下她脸颊。

    许岁搂着他的腰,两人动作亲密地朝小区大门的方向溜达。

    四月中下旬,空气里已经有了潮热的感觉,晚风温柔,扑到脸上舒服又惬意。

    万物从冰冻中“苏醒”,也包括人类。

    小区里左面在跳广场舞,右面是一群玩滑板的小朋友,有饭后遛弯的,也有坐在椅子上聊天的。

    等到出了大门后,耳边才算清净下来。

    两人很少见的手牵着手,漫无目的走走逛逛。

    从路灯旁经过,他们的影子被拉长再缩短然后又拉长。

    陈准牵着她的手一同指向地面“你看看,地上两个影子。”

    许岁奇怪道“怎么了”

    “很快就变成一个了。”

    许岁大概理解了下他的意思,不禁笑道,“你好油腻。”她向四周瞧瞧,小声警告“大街上都是人,你可别乱来。”

    陈准目光不屑,将她的手换到另一只手上握着,往她身后跨一步,两人的影子重叠,可不就变成一个了。

    许岁停下来看着地面“你好幼稚。”

    陈准在她身后问“失望了“

    许岁装不懂“什么”

    “以为我想吻你”

    许岁不答,推了推贴近她耳朵的那张脸。

    “回头。”陈准命令。

    许岁不知道他又要搞什么名堂,刚想转头,陈准已经先一步掐住她两颊。

    许岁嘴唇被迫嘟起,眼前一晃,他脑袋从后压过来,吻住了她。

    刚好对面走来一对老夫妻,可能眼神不太好,停下来好奇地看半天,看清后哎呦一声,边笑着边绕路走开。

    许岁脸颊迅速升温,挣了下没挣脱。

    身前冲着外面极度缺乏安全感,她索性豁出去转身面对他,在来来往往的街道边,回应这个吻。

    不知过多久,两人分开。

    陈准近距离瞧了会儿许岁,抬手抹一下她湿润的唇瓣,又将几缕发丝挽到她耳后。

    “走吧。”陈准重新牵起她的手。

    两人一直往前,穿过路口,竟走到以前上学时每天必过的天桥。

    这座天桥有些年头,自打建成始终都没翻新过,每一级台阶都刻满岁月痕迹,桥板拼接处那条一寸宽的缝隙还在,可以非常直观地看到下面的铁道线路,从这之上跨过,总令人产生一种眩晕感。

    许岁停下来,探头往下看,但是夜里黑漆漆,她什么也没看到。

    另一边的拐弯处,仍然是卖活珠子的烧烤摊,老板全年无休地守着这个小小角落。

    两人朝那方向走去。

    陈准瞧着不远处那盏孤灯,问许岁:“水浒传你最后读完没有”当年就是因为这本书,他们在天桥上打的赌。

    “读完了。”

    “怎么会喜欢这类书”

    许岁回忆了下当时的心境,不怕他笑话“我想穿越过去,冲上梁山,揭竿起义。”

    陈准表情有些扭曲“孙二娘啊”

    “怎么也鲁智深,当得起替天行道四个字。”

    陈准忍俊不禁,转过头来,抬手摸着她顺滑的头发“挺精致一小姑娘,可不行这么粗鲁的。”

    许岁也笑起来。

    他们走到烧烤摊,在小方桌前坐下来,聊了几句,老板竟还对陈准有印象,一时感叹岁月不饶人。

    陈准点了两瓶汽水、一条烤鱿鱼和三个活珠子,老板见到常客很开心,另外又送两个。

    陈准慢慢剥着活珠子“你要不要”

    “不要。”许岁仍然抗拒这东西,虽然听说它味道很鲜美“你待会儿别想再亲我。”

    陈准哼道“谁亲你。”

    许岁没理他,托着下巴看向桥下。

    微风缓缓吹来,空气里都带着人间烟火的气息。

    陈准剥好的那颗到底没有吃,他手肘搭着膝盖,目光和她定在一处。

    远方灯光闪烁,一行青烟在林间弥漫开来,伴着鸣笛声,有列火车驶向这边。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起小时候的无聊游戏。

    许岁说“输了我吃活珠子,赢了你背我下天桥”赌注和当年一模一样。

    陈准瞧着眼前这人,她双眼水润,唇角上扬,一举一动都能牵动他的目光,许多年过去,仍然未变。

    在她面前,他大概就是如此没出息。

    “不如赌个大的。”陈准说。

    “有多大”

    “我输了随你处置,但我赢了,”停顿片刻,陈准认认真真地看着她“你嫁给我。”

    许岁一愣,心跳如鼓。

    她视线转向这边,看见灯光从侧面打来,他高挺的鼻翼将面孔分割成两部分,一半在明一半在暗,那双眼像含了许多种情绪,将她牢牢锁在视线中。

    “不敢赌”陈准追问。

    许岁想借喝汽水的动作掩盖情绪,谁想刚喝一口就呛的咳起来。

    陈准帮她拍着背“算了”

    “有什么不敢。”

    两道声音叠在一起,害怕他听不清,许岁清了清嗓子“来吧。”

    伴随着长长的鸣笛声,那列火车缓缓驶近。

    他们分别给出猜测数字,再在火车行至脚下时准确数出来,最接近的那人赢。

    许岁说“13节,我赢了。”

    陈准脸颊略绷,眼神瞬间暗淡下去,他摊一摊手“听你的。”

    许岁一时没说话,她托着腮,视线追着那列走远的火车,一阵微风起,拂起她额前碎发。

    她看回他“就罚你娶我”

    陈准蓦地抬起头,外面嘈杂,她声音不大,他害怕自己听错了,可那两个字又的确真切地传入他耳中。

    陈准紧紧盯着眼前这人,良久,探身掐住她后脖子,他没有说些至死不渝的承诺,也没激烈地亲吻她,他只勾紧手臂,将她搂入怀中。

    此刻,没什么比这个拥抱更充满力量,陈准把脸埋进她颈窝“许岁,谁反悔谁遭报应。”他温柔地说。

    这天回去,陈准背着许岁下天桥。

    多年以后的这副肩膀已经宽阔到足够撑起她的重量。

    许岁枕着他肩头,还有些迷糊,“我们只是散个步 ,就把终身大事决定了”

    陈准好心提醒“后悔的人遭天谴。”

    许岁赶紧闭紧嘴巴,她趴在他背上一颠一颠的,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傍晚,她埋怨道“那时候你把我摔的别提有多惨,手肘和膝盖蹭破了,还差点以为自己脑震荡。我疼得直掉眼泪,你却一转头溜走了。”

    陈准步伐稳健“以后不会了。”

    “我比那时候重很多。”

    “刚刚好。”陈准捏了捏她大腿“我喜欢有肉的。”

    “猪更有肉。”

    “猪没你香。”

    许岁轻哼一声,这个比较就算赢了,她好像也没那么开心。

    两人说着无聊的话,走完台阶陈准仍背着她。

    这里到铁路家属楼大概十分钟路程,陈准不觉得累,直到离小区门口还剩几米远,他才将她放下来。

    后来的某天,陈志远正式登门拜访,和许康夫妻谈论两个孩子的婚事。

    起先郝婉青还有点别扭,背地里许康的一句话令她彻底无话可说,他说“就当为我,在我闭眼前,想看着女儿成家。”

    所以两人婚期顺利定下来,刚好是转过年的青年节那天。

    五月份,许岁参加了二级建造师考试,她背题时间短,考前准备不太充沛,很遗憾挂了一科,打算明年继续考。

    半个月后,她搬回南岭住。

    许康身体状况算不上好,也不算太坏,实在没必要让她继续耗在顺城。

    后来许岁想到一个把彼此都照顾到的办法。她在医院附近给两人租了套一室的电梯房,解决了许康上楼困难的问题,距医院五分钟路程,郝婉青可以直接推着轮椅带许康去透析,不用叫车了,更不用每次都低三下四求人帮忙。

    而许岁也可以暂时放下心来,回归年轻人该有的生活。

    这一年入夏那几天,恰好是个周末。

    许岁和陈准开车回来,带着父母两人去钓鱼。

    钓点在郊外,再往前开两公里就是瑶山,他们上学时每个暑假都会过来游玩几次。

    此时快到中午,温度升的很快。

    天空是纯粹的蔚蓝色,干净到没有一丝浮云。

    陈准把渔具从车上搬下来,支好折椅,又撑好遮阳伞。

    钓鱼宜静,他们在旁边嘀嘀咕咕,蜜蜂一样闹的人无法沉下心,所以郝婉青替许康赶走他们。

    刚好他们想去瑶山走一走,便开车前往。

    快到山脚下时,游客渐多,车子行进速度有些慢,许岁转头看着路边“好多卖氢气球的。”

    “是氦气,氢气容易爆炸。”陈准问“给你买一个”

    “我又不是小孩子。”

    “想要什么图案的”

    “太阳花吧。”她想都没想,其实早就看中了那一个。

    陈准笑笑,趁着排队进停车场的功夫降下车窗。

    他手臂搭着窗框,探头冲路边小贩说“上面最大的那个。”

    “好嘞。”小贩边解绳子边把身前挂的二维码亮出来叫他扫。

    买完气球,前面还有卖泡泡棒的。

    都是些小孩子喜欢的玩意,但陈准仍然给她买了一个。

    瑶山不算陡峭,徒步上去大概需要一小时,山脚下的草地上有游客搭起帐篷,对面山泉水引来小孩子嬉戏。

    许岁和陈准时间不太自由,所以坐电瓶车直接到山顶。

    山顶有一座庙,香火鼎盛。

    听说很多附近城市的香客都来许愿祈福。

    两人没进去,只是绕着寺庙周围走了走,东面的护栏下最险峻,眼前的风景也最辽阔。

    山风不燥,扑面而来,像是对身心的一种洗礼。

    两人站在护栏边,望着视野里的一切,无言良久。

    后来有些游客聚集到这边,接连发出感叹。

    陈准拉着许岁往旁边避了避,问她“工作找的怎么样”

    许岁说“见过之前公司的刘总,那个项目前景一般,所以还在考虑。”

    “不如来酒厂,咱爸需要人帮他。”

    许岁看他一眼“不是有你”

    “你和我左膀右臂,架空老头,厂子就是咱的了。”

    许岁笑起来,嘴角那抹弧度简直比迎面而来的阳光还要灿烂,山风在她颊边停留,那几缕发丝肆意舞动着。

    她晃了晃手机,声音轻快道“我录音了哦,一会儿就”

    她话没说完,陈准忽然低头吻她,却是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

    “就怎样”他含笑问她。

    “你这是色诱”

    “管用吗”

    “要再亲一亲才知道。”许岁嫌那个吻太短,便垫脚搂着他脖子触上他的唇。

    有些事当做玩笑说一说也就过去了,许岁有自己的打算。酒厂她不会去,两个人无论多相爱,女人总要有一份独立事业,即使可攀附的大树牢不可撼,也绝对不能做那根藤。

    游客们来了又走,渐渐的,这里又只剩他们两个人。

    许岁拧开手里的泡泡棒,举高手臂,让风穿过那些小孔,把五彩缤纷的泡泡带向远方。

    陈准看着她玩,隔了会儿,他朝寺庙的方向抬抬下巴“写个许愿牌去”

    许岁又蘸一下泡泡水“你以前写过吗”

    “没有。”陈准问“你呢”

    “我也没有。”

    陈准直起身“你等着,我去拿两个过来。”

    许愿牌是免费的,但陈准往功德箱里投了一百块。

    他和许岁来到树下,这棵百年古树枝繁叶茂,枝桠坠满系着红色丝带的木牌,承载了无数人的祈求及心愿。

    两人背对彼此,往牌子上写下一句话,然后各自抛起,将之挂上树枝。

    陈准走过来几步,搂着许岁,两人共同抬头,入眼皆是红色。

    原本还想多逗留一会儿,但是郝婉青的电话打过来,说许康有些累,叫他们尽快回去。

    于是两人准备下山。

    陈准从司机那儿买来电瓶车车票,坐回许岁旁边“刚才你在牌子上写的什么”

    “你呢”她反问。

    “夜夜都干,三年抱俩。”

    “不要脸。”许岁说。

    陈准笑了笑“说说你的。”

    “和你写的一样。”

    陈准挺开心“也想夜夜来你吃不吃得消”

    许岁懒得搭理他。

    他写了什么她怎么会知道,陈准正经道“谁信。”

    “爱信不信。”许岁靠着他肩膀,没再开口。

    电瓶车启动,向山下一路疾驰。

    古树渐渐远去,它就像个孤独的人,默默矗立在山顶。

    一阵风来,那些红丝带缓缓飘动,木牌也陀螺一样旋转不停。

    阳光从树叶缝隙透过来,恰好照在一块木牌上,上面这样写着“爱一个人,就有始有终吧。”

    而不远处的另一块牌子上有五个字“他愿皆我愿。”

    正文完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