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4章 第 114 章

作品:《表小姐要出家

    回到张府后, 张明畅兴冲冲地去找关月照,张贤宗则进了书房。

    甫一落座,他脸上的笑意褪得精光, 沉声道“去叫奴公子来。”

    随从恭声应是。

    这左相府内,上上下下都知晓, 张明奴虽然是左相的长子,然而因生母出身低微且早逝,不仅赐名低贱,连称呼都当不起一声“大公子”, 只称其为“奴公子”。

    虽是主子,却又时刻提醒他是奴, 矛盾又讽刺的很。

    张贤宗打开公文批示,过得两刻钟左右,忽觉得头痛欲裂。他随手撂开笔, 往后一靠, 轻轻摁压着额穴。

    门外适时地响起一道声音, “老爷,大公子给您喊了歌姬抚琴。”

    张贤宗道“进来。”

    一抹窈窕的身影抱琴走入,柔声喊“相爷。”

    张贤宗随意扫了眼, 对她的花容月貌并不在意,“可会弹云海幻月”

    关月照道“回相爷, 奴婢略懂此曲。”

    张贤宗抬手往旁一指,“去,弹段试试。”

    关月照顺着他的动作望去, 相爷的书房极为明敞,左侧设琴室,以珠帘做隔, 方便左相在休憩时听曲解闷。

    关月照进入侧室,摆好琴,调好音,纤指搭上琴弦,轻拢慢捻,阵阵舒缓的琴音,婉转连绵地响起。

    张贤宗阖眸假寐,眉宇渐渐舒展。

    关月照偷望了眼,见他没有开口,便愈加卖力地弹奏。

    不多时,门外有人禀道“老爷,奴公子到了。”

    张贤宗“进。”

    张明奴推门而入。

    他穿着一件茶色素袍,身姿挺拔,面容英隽,气质内敛。仔细瞧,眉眼与张贤宗有三分相像。

    琴音依旧,如珠落玉盘,悠荡起伏在书房中。张贤宗与张明奴的低声叙话,便被理所当然地吞噬无迹。

    张贤宗问“裘昭那边可有消息”

    张明奴道“暂未。”

    “没用的东西。”张贤宗神容随和,言辞却毫不留情,“此等小事都办不好。”

    张明奴不显惊惧,恭首道“待我忙完手头的事,便亲自去逮回裘昭,定不会再让父亲失望。”

    张贤宗不置可否,转而问“都办妥了”

    这话没头没尾,张明奴却知晓,他问得是北疆军队中,那盘庞杂紧密而至关重要的棋局。

    张明奴道“按您的吩咐,该搭上线的人都已搭上线,只等待最合适的时机出手”将定远侯府置于死地,永无翻身之日。

    张贤宗问“后续呢”

    张明奴道“您放心,都已处理妥当,绝查不到京城来。”

    张贤宗勉强颔首,“成败皆在此一举,切不可疏忽大意。”

    张明奴作揖,“明奴知晓。”

    张贤宗问“关于崔家,你了解多少”

    “簪缨世族,家风甚严。”张明奴道“中者,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之名。”

    张贤宗无声一笑,“世人都道奸者佞也,殊不知这群道貌岸然的家伙,才是真正的狡猾之辈。”

    既能左右逢源,亦能进退有度,无论局势如何,到最后都能独善其身。

    然这世界终有黑白之分,怎能容许人一直游移在边界譬如当下,崔家已作出了抉择,便容不得他再心慈手软。

    张贤宗道“崔家有什么地方能入手”

    张明奴道“我查过崔家的情况,二房、三房均入仕,行事谨慎,无隙可乘。倒是大房的崔士达,他掌管崔府的产业,平日虽慎于接物,然而他悄悄在外置办了一名妾室。”

    张贤宗尾音轻扬,“哦”

    张明奴道“说起来,他倒还算聪明,这名妾室亲眷早逝,无牵无挂,按常理来说,不会为他惹来任何麻烦。”

    张贤宗“继续。”

    张明奴道“红杏出墙来,艳色似血染。崔家大爷撞见妾室与情夫偷情,愤怒之下失手杀了二人,随后又毁尸灭迹,在崔老太傅的帮助下隐匿逃亡。”

    张贤宗道“以崔老太傅的行事,恐怕会亲手将崔士达扭送官府。”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除了你我,又有何人能知”张明奴道“只要让崔士达知晓,是崔老太傅护了他便可。”

    张贤宗并未多言,“此事速办。”

    张明奴道“是。”

    短短时间内,父子俩便拟定好一出针对崔士达的计谋,神态之稀疏平常,在不知情的旁人眼中,甚至会以为他们在聊明日天气如何。

    殊不知,关月照却“看”懂了他们在说什么。

    她自小生在花楼,不仅学会察言观色,揣摩人心,更在招呼各式各样的客人时,刻意钻营了一门巧技读唇语。

    她坐的角度正好能瞧见张明奴,透过稀稀落落的珠帘,本只是余光无意地瞥过,却在“看”到对方提及崔家时,逐渐上了心思。

    崔家,是崔二公子的府上吗

    想起那位皎若皓月的公子,关月照不由神思微动,聚精会神地注意帘外“动静”。待一场对话下来,她看似凝神抚琴,实则心中掀起了惊天巨浪。

    相爷要借崔家大爷来打击崔二公子

    虽知晓张氏父子不将她放在眼里,更料不到她竟会读唇语,但关月照仍胆战心惊,不敢露出丁点蹊跷。

    张明奴很快便离开书房,关月照继续留下弹琴,直至夜色初显,张贤宗才道“琴技尚可,去外面领赏。”

    领过赏赐,关月照却提不起劲,心事重重地回到屋里。

    是该装聋作哑,当做不知此事,还是,还是

    荒谬的念头在脑中转瞬即逝,便被她狠狠否决。她虽是花楼女子,但也知晓左相张贤宗在京中的一手遮天。张府常设家宴,往来的无不是朝廷命官,偶尔有稍微难啃点的硬骨头,也会在威逼利诱下,迅速归入张家阵营。

    朝廷命官尚且如此,更何况她一个小小歌姬她虽然惦念崔二公子,却也非没脑子的蠢货。

    关月照打开桌上的荷包,抖出里头的银锭,数了数,已抵得上她在府中半年的月银。

    她回想起半年前在云溪竹径遇雨亭中,与崔二公子及其表妹的偶遇,公子清贵,少女娇俏,二人气质登对,默契非凡

    她呆了半晌,忽而一笑,心道便这样吧,她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又何必多此一举

    她费劲遏制住心底的蠢蠢欲动,正脱了衣裳打算洗漱,张明畅却径直推门进来。

    女子娇软雪白的肩头闯入眼里,张明畅甚至忘记来意,眼中浮现欲念,二话不说,将人压在桌子上

    云雨停歇,张明畅搂着关月照倚靠在床头,笑嘻嘻地问“我听说你下午表现甚好,得到我爹的奖赏了”

    关月照捋着耳后的一撮长发,娇声道“公子既已知晓,又多余来问我”

    张明畅摸着下巴,又笑了两声,“我就说,你琴技出众,必能讨我爹的欢喜。”

    关月照的笑容微滞,又听他道“我爹近日犯了头疾,需听琴才能缓解,刚好你擅长弹琴,明日起,你便搬去他院里,方便他随时召唤”

    关月照的神色渐渐麻木,而张明畅毫无所察,还在兴致勃勃地道“我再给你添两个丫鬟带过去,平日里什么事都不用干,专心伺候我爹就行”

    关月照顺从地应了声,眼中却分离出一种截然相反的自嘲。

    呵呵,她习惯了。

    从父母将她卖进花楼的那天起,她便习惯了被人当成玩物、弃如敝屣的生活。从一个男人的怀里再到另一个,都是替人暖床,有什么不同此番也一样,不过是从张明畅手里,再去他爹

    关月照突发奇想地捂住嘴,轻轻呕了声。

    张明畅问道“怎么了”

    关月照忐忑地道“公子,奴婢的月事好像迟了”

    张明畅本能地皱眉,“你没喝避子汤吗算了算了,明日叫大夫来把把脉,有了就赶紧拿掉,赶紧将身子养好些,父亲那边还等着你去弹琴呢。”

    关月照扯开唇,笑容却惨淡,“好,都听公子的。”

    谢渺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崔府众人的生活依旧。

    谢氏忙着打理内务与照顾慕晟,努力让自己忙碌,方能少惦念些在清心庵中的侄女。

    崔夕宁婚事暂妥,恰好崔夕蓉与崔夕彤年岁渐长,便开始带着她们学琴棋书画。

    崔夕珺比起往常安静不少,常去陪陪祖母说话,极为偶尔的时候,竟也会去谢氏院中抱抱小慕晟。

    一切似乎都在变好,除了崔慕礼。

    不管用多少汤药,他的脸色都仍旧苍白,眸中难见往日从容,留下的唯有深不见底的沉寂。

    乔木与沉杨见了难免心酸,他们二人都知晓能治好公子病的“良药”是何,然而唉

    实在没办法,沉杨便在京中到处搜罗古书古画,试图用这些东西来讨公子欢欣。

    这日下午,沉杨抱着几卷古画回来,见崔府门房正语气不耐,跟一名戴着兜帽的女子说话,“都告诉你了,不成就是不成,你说破天了都不可能。”

    他没在意,正想跨门而入时,却被对方急急喊住。

    “这位公子”女子追到他面前,摘下兜帽,露出一张绝色脸庞,“你还记得奴家吗”

    沉杨是护卫,除去身手矫健,还需记忆过人。他见对方颇为眼熟,随即在脑海中翻出与对方仅有的两次见面。

    她是跟在张明畅身后的那名歌姬。

    他皱着眉道“你来崔府有何事”

    关月照道“奴家有事,想亲口告知崔二公子。”

    沉杨想也不想地回绝“公子不便见客,你回去吧。”

    眼看他越过身要走,关月照顾不得其他,边追边压低声音,“奴家有关于张家的重要消息要亲口告诉崔二公子,麻烦你替我通传一声,若错过了消息,崔家便会惹来大祸,到时候你便是懊悔也来不及”

    沉杨顿住脚步,见她神色凝重,无半分轻浮后,斟酌着道“你先跟我来。”

    关月照在偏厅等了许久许久,久到她以为计划落空,不可能见到崔二公子时,门被人由外打开。

    崔慕礼背光而立,颀长俊挺,高贵冷然。

    关月照眼眸倏亮,朝他婀娜福身,“崔、崔二公子。”

    崔慕礼用余光淡扫过她,跨过门槛,径直走到主位落座。

    关月照愣愣地看着他,半年未见,崔二公子仍风姿斐然,仔细瞧,却比记忆中要寡淡许多,犹如明珠蒙尘,整个人晦暗许多

    崔慕礼道“沉杨说,你有重要消息要亲口告诉我”

    关月照回过神,轻道“是,奴家有关于张家的重要消息想告诉公子。”

    崔慕礼向来不爱废话,“说。”

    关月照本准备了满腹的话语来说服他,此刻却只能尽数吞回去。她在对方冷冽的目光中,不自觉地敛容正色。

    她道“奴家月照,是左相府中的一名歌姬”

    她将自己读懂唇语,无意间探得张氏父子谋划的事道来,偷偷抬眸观察,却见对方面色无波。

    “崔二公子。”关月照跪倒在地,伏低身子道“奴家所言句句属实,万不敢有半字虚言”

    崔慕礼问“你是张明畅的人,却来向我投诚,关月照,你意欲为何”

    关月照心口一跳,忐忑地道“自左相升迁宴上与公子初见,奴家便对您惦念不忘,心里盼着,若能有机会到您的身边,哪怕只是扫地送水,此生都无憾矣”

    她深情地望着他,眉眼含着三分楚楚可怜,三分翘首以盼,还有四分的仰慕敬佩。

    她生得绝色,媚态天成,寻常男子或许会迷失在这种低微却带着完全臣服的柔顺中,而崔慕礼却只半掀眼皮,冷冷地道“关月照,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关月照轻咬下唇,双眸盈动泪光,“公子,月照不求名分,只求能跟在您身边”

    “与其说一堆没用的废话,倒不如提出切实的要求。”崔慕礼道“别让我觉得在跟一个蠢货做交易。”

    做交易

    她鼓足勇气问“是因为您的表妹容不下旁人,公子才不肯收我”

    崔慕礼有轻微恍神,破天荒的没有无视,反而道“我既心悦她,自然不会让她难过。”

    关月照如吞了黄连般,从头苦到心里。羡慕,真是羡慕啊,若她也出身清白,若她也

    滚烫的胸膛逐渐变凉,她抹去眼泪,坚定地道“作为交换,奴家想离开京城,以全新的身份到别处生活。”

    “诺。”崔慕礼道“若消息属实,会有人来接你。”

    关月照离开后,崔慕礼静思许久。

    果不其然,他刚表明态度,张贤宗便想方设法地往崔府泼脏水。

    大房,大伯在外养得妾室

    崔慕礼正欲起身,忽见沉杨闯进门外,惊慌失措地喊“公子,不好了”

    崔慕礼皱眉。

    沉杨道“安插在清心庵的女护卫以信鸽来报,说表小姐发现了端倪,如今正去找慧觉师太给她剃度出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17 15:36:4120211218 17:11: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冰霜幽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恍恍 20瓶;忙碌中的陀螺 5瓶;你大王终究是你大王 3瓶;1231 2瓶;流水人家、彭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