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7章 第 107 章

作品:《表小姐要出家

    晚间宴席自是高朋满座, 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崔士硕带着小慕晟在男席溜了一圈,随后谢氏抱回坐在崔老夫人身旁, 再过半晌,慕晟饿了困了, 便由乳母和瑞珠哄着带回蒹葭苑。

    谢氏接连不断地被人敬酒,本就是开心的日子, 她便都笑着饮了。

    谢渺见她红光满面, 春风得意, 内心愈加安定。

    有姑父与慕晟在, 姑母会在崔府过得很好, 当然了,前提是崔夕珺今生莫再糊涂犯错。

    想起前世崔夕珺的结局,谢渺便禁不住地头疼。

    她自小丧母,由崔老夫人亲手带大, 父兄疼爱有加, 以至于养成一身骄纵脾气。往常惹点小麻烦都还好说,但她的后半生偏与张明畅捆绑到了一起。

    张明畅乃左相张贤宗的嫡子, 其母出自太原王氏, 据闻极其溺爱张明畅, 将他养得不学无术, 骄奢淫逸。他喜好女色,整日流连勾栏之地, 整个京城人尽皆知。

    按理说, 此等玩物丧志的膏粱子弟,在京中不在少数。他固然惹是生非,却也未杀人放火, 但某日他遇见崔夕珺,且不知搭错了哪根筋,死活要娶她进门。

    想也知道,满门清贵的崔家不会答应这门亲事,崔慕礼更暗里教训过张明畅数次。然而他贼心不死,趁着崔慕礼出京时围堵崔夕珺,虽不敢上下其手,却也在言语间占尽便宜。

    崔夕珺是什么人她从小在千宠万爱中长大,父兄皆是端人正士,被张明畅这样不入流的混子纠缠调戏,简直让她恶心至极

    她失去理智,将兄长的告诫置之脑后,狠狠教训了张明畅一顿她想得简单,是他冒犯在先,她动手反击又怎样事后无非是被父兄惩罚,再去祠堂紧闭两月,她承受得住。

    万万没想到的是,她没有等来张明畅的告状,反而等来了他的死讯。

    张明畅死了,死因是胸骨断裂,内伤过重而亡。

    张明畅的母亲王氏带人抬着棺材堵在崔府面前,一口咬定是崔夕珺杀了她儿,要崔夕珺一命换一命,血债必须血偿

    而张贤宗在御前椎心泣血,称膝下唯有张明畅一个嫡子,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恳求承宣帝定要严惩杀人罪犯,替他儿讨回公道

    至此,事情完全超脱崔夕珺的预料,没有儿女间的小打小闹,有的是崔张两族旧怨新恨交织,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争斗。

    太医验尸,仆人指控,所有线索都证明是崔夕珺杀了张明畅。崔士硕一夜白了头,崔老太傅病重在床,即便崔慕礼赶回京城,也只与张氏达成了协议,勉强保住崔夕珺的性命。

    保住性命的代价是她嫁给了张明畅的牌位,此生都要在佛堂为其诵经超度。而由于她的牵连,崔老太傅与崔士硕名声受损,被迫辞官,整个崔家唯剩崔慕礼在朝中孤身奋战。

    哪怕两年后,崔慕礼掰倒张氏,接回了崔夕珺一切都不可能恢复如初。少女在磨难中凋零,如枯萎的鲜花永失鲜活。

    她仍旧讨厌谢渺,但那时的谢渺是崔家主母,她再掀不起任何风浪。

    谢渺喜欢崔夕珺吗

    不,她不喜欢,甚至在重生初时,她一度冷漠地想,便由崔夕珺再度闯祸,唯有备尝艰苦,才能真正成长。

    崔家或许会经历短暂风波,但有崔慕礼在,总会愈挫愈勇,扶摇直上。

    然而现在

    谢渺想,看在姑母与慕晟的面子上,看在崔慕礼帮她许多回的面子上,无论如何,她都会尽力帮崔夕珺躲过阴谋

    对,是阴谋。

    张氏倒台后,张明畅之死的真相也大白天下。他并非死在崔夕珺手里,而是被其庶兄张明奴与亲父张贤宗联合算计,牺牲他一人的性命,用作击垮崔家的狡计。

    在这场机关算尽的阴谋里,张明畅和崔夕珺沦为博弈的棋子,一人丧命,一人毁了后半生,他们均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代价,但归根究底,始作俑者是张明奴与张贤宗。

    当真是一脉相承,同样阴险的父子兵。

    早在马场时,谢渺便提醒过周念南,叫他注意张明奴。他没叫人失望,在承宣帝秋狩遇熊时,抢走了张明奴一鸣惊人的机会

    眼下张明奴仍默默无闻,甚好,甚好。

    离崔夕珺伤人事件还有半年多,谢渺揉了揉额角,预备进清心庵后再从长计议。

    眼前是满桌佳肴,美酒飘香。崔老夫人已提前回院,余下诸位受酒意驱使,亦都流露出真性情,欢声笑语不断。

    谢渺与崔家的几位小姐坐在一桌,崔夕宁坐在她左侧,朝她举起酒杯。

    “阿渺。”崔夕宁眸光潋滟,笑吟吟地道“我敬你一杯。”

    谢渺执起茶杯,“我不善饮酒,便以茶代酒。”

    崔夕宁推开她的茶杯,硬给她倒上小盏酒,“不行,今日你必须受了我这杯酒,若不是你,我与慎”

    她喝得微醺,顾不上场合,什么话都往外吐。

    谢渺忙掩住她的嘴,唇角却上扬,“崔夕宁,你醉了。”

    有吗

    崔夕宁略显茫然,随即拉下她的手,硬要与她碰杯,“我不管,阿渺,你快喝。”

    她软磨硬泡了好半晌,谢渺推辞不过,又想到再过几日便要离开崔府,心底一高兴,便喝了一杯酒。

    哪知喝了第一杯便有第二杯,喝了第二杯便有第三杯,以此类推

    待宴席结束,谢渺已双颊绯红,微醺薄醉。

    拂绿最了解她的酒量,担忧地道“小姐,您许久未饮酒,该悠着点唉,明儿起来,肯定得恶心头疼。”

    谢渺半靠在她身上,脚步虚浮地往前走,“拂绿,我,我高兴。”

    拂绿道“奴婢知晓,二夫人有了五公子,您比谁都要高兴。”

    “对。”谢渺道“还有夕宁,她与孙慎元与他苦尽甘来,我高兴。”

    “入冬后,府里的花都谢了,但再有两个月,梅花便会开,我高兴。”

    “白饭与雪貂越长越圆滚滚,我高兴。”

    “今晚的酒好喝,我高兴。”

    “夕宁穿得衣裳颜色好看,我”

    小姐是真醉了。

    拂绿听她絮絮叨叨,好笑的同时又觉得难过。

    那么多高兴的事情,为何不能有一件是属于小姐自己的呢可要是问小姐,她定会说二夫人允她出家便是最开心的事。

    唉。

    “小姐,你抓牢奴婢的手,慢慢走。”拂绿柔声道“等回院里,您喝碗醒酒汤再睡。”

    主仆二人慢腾腾地往海花苑走,路过湖边时,前方阴影里伫立着一道颀长身影。

    拂绿停步,迟疑地喊“二公子”

    崔慕礼从暗处走出,目光落到谢渺的脸庞,“她喝酒了”

    “对。”拂绿解释“小姐许久未饮酒,今晚心情好才陪着二小姐喝了不少。”

    崔慕礼道“她酒量如何”

    拂绿正待回答,便见谢渺扶着脑袋道“拂绿,快将窗户关上,风都灌进屋里了。”

    “就,”拂绿尴尬地道“如您所见,小姐酒量普通。”

    没记错的话,女席上备得是葚予酒,并不容易醉人,寻常女子喝几两也只得微醺,但看阿渺的醉态

    想来是酒量极差。

    “厨房里有醒酒汤,你去端一碗来。”崔慕礼道“我们在尚清亭等你。”

    拂绿愣了会,委婉地拒绝,“奴婢扶小姐回海花苑后再去厨房也挺方便。”

    崔慕礼问“你怕我会对她做什么”

    拂绿摇头,二公子是端方君子,怎会作出越矩的行为只是小姐醉了,若是胡言乱语

    “你们主仆倒是一心。”崔慕礼笑了声,“都对我戒备十足。”

    拂绿听出他话里的自嘲,不知怎么竟然开始可怜起他。从前二公子高高在上,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而眼前的他脸色苍白,神容虚弱,整个人似摇摇欲坠。

    无论过往如何,近一年里,二公子待小姐挑不出丁点毛病。更何况孟远棠之事,多亏他及时赶到

    拂绿瞥向不远处的尚清亭,四面通透,无纱幔遮挡,一眼便能看得分明。

    她叹了声,道“二公子,奴婢扶小姐去亭中散散酒气,但只一刻钟,奴婢便要带小姐回去休息。”

    拂绿将谢渺扶到亭中坐好,确定妥当后道“小姐,奴婢就在外头站着,您有事情便喊一声。”

    谢渺倚着柱子,还以为已回到了屋里,摆摆手道“去忙吧。”

    拂绿退下,崔慕礼跟着进亭。

    夜风掠过凉亭,谢渺裹了裹披风,嘟囔了一句,“窗户坏了吗老是有风透进来。”

    崔慕礼坐到她身侧,解下披风替她仔细穿好。

    带着冷香的温暖倾袭,谢渺下意识地将脸埋进去,蹭了蹭柔软的布料,眯着眼满足地道“真暖和。”

    崔慕礼抬着食指,在空中虚虚描绘她的容颜。

    她微倾着首,脸庞瓷白无暇,陷在他天青色的竹纹披风里。因醉着酒而神态迷糊,比起雪球更为惹人怜爱。

    心口被突然涌上的餍足填满,他轻声喊“阿渺。”

    谢渺晕乎乎地抬眸,是谁在喊她

    记忆中只有父亲与母亲,还有姑母会这样万般眷恋地喊她。

    阿渺,莫要淘气,好好用膳。

    阿渺,天气冷了,多穿衣裳。

    阿渺,再偷偷吃糖,小心牙齿烂光。

    她努力睁大眼,想要辨清对方面容,但模糊的视线下,只能看出对方身形伟岸,穿着青色的衣裳,似乎是似乎是

    她掩着唇,难以置信地喊“父亲”

    崔慕礼

    不待他反应,谢渺已着急地问“您是特意来看阿渺吗”

    在她喜悦而小心翼翼,欢愉却藏着哀思的目光中,崔慕礼迟疑半瞬,缓缓点下了头。

    他道“嗯。”

    谢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哪怕眼前是一团模糊,她也早已忘记谢和安的面容,但她固执地认为他就是谢和安。

    “阿渺好久没梦到您了。”谢渺扶着柱子努力坐直,“您在那边还好吗”

    崔慕礼道“好。”

    谢渺左顾右盼,问“母亲呢,她没跟您一块来吗”

    崔慕礼试着从善如流,“她有事,此番未来。”

    谢渺笑了笑,一颗泪从面颊滑落,被她匆匆抹去。

    “母亲也好吗”

    “都好。”

    “您有收到我给您烧得金元宝与纸钱吗”

    “有。”

    “还有宅子与马车,吃食和衣裳,收到了”

    “嗯。”

    她喋喋不休地问,他不厌其烦地答,末了她还想问话,却听“谢和安”反问“阿渺,你呢,都好吗”

    谢渺笑中带泪地道“我很好,你们不用挂念。”

    很好哪里来的好

    从父母早逝开始,她跟着谢氏回到平江谢府,在谢府受尽刁难。而后谢氏出嫁,她被寄养在孟家,又被孟家欺凌,再后来,她抱着满腔希望赶到京城,得到的只有冷漠与偏见

    但哪怕酒醉,面对着她最敬爱的父亲,她也不肯吐露丝毫委屈。

    为什么难道这天底下没有值得她敞开心扉的人吗

    崔慕礼扶住她的肩膀,沉声道“阿渺,你再仔细看看,我是谁。”

    谢渺肩上一痛,“你,你松开手。”

    崔慕礼附到她耳边,一字一顿地强调“阿渺,看清楚,我是崔慕礼。”

    崔慕礼。

    这三个字如一盆冷水,狠狠浇在谢渺头顶,迅速带走所有温度。

    她忽然异常冷静,毅然决然地推开他,说道

    崔慕礼,我要与你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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