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大山君”

    姜云欠身，并没有跪迎。

    一来是他不喜跪迎，二来是他知道扶风眼下是不会介意这件事的。

    他心底多少有点底气。

    山君扶风果真没有计较，而是微笑看向姜云“你可知我为何谢你”

    姜云摇头。

    这种情况下，知道也是不知道。

    不居功。

    反正“致谢”两个字对方已经说出口，装得蠢笨一点，让山君有话可说。

    这是一个社畜的基本觉悟。

    果然，扶风俊美脸上泛起讶色，随即点头笑道“你很不错”

    俨然一个上位领导对下属的评价。

    瞧瞧，还是咱老姜聪明。

    姜云再次欠身。

    态度摆得很正。

    他么的没办法呀，这是人家的山头，修为又高，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我这次能完成蜕变，多亏了你”

    山君扶风终于说了一句正题，“寿元的问题解决有望了”

    “嗯”

    姜云皱眉。

    解决有望

    都蜕变了，还没解决寿元

    似乎是瞧出了姜云的疑惑，山君扶风灿然一笑，略带几分邪魅。

    他娘的

    姜云心底嘀咕，这老家伙冲老子笑什么，这个老玻璃

    老子喜欢女的

    话说扶风这个老家伙完成蜕变还真的变成了一个翩翩美少年了。

    都变成少年模样了，还不行

    山君扶风摇头“我本体为金蚕，虽然蜕变，却受限于修行资质，在法境已经耗费了近千年。

    现在蜕变成蝶，却没有从根本上解决寿元问题。

    但好在成蝶之后我能再多活百年。

    百年之内，只要能破境入道，就能有两千岁”

    姜云恍然。

    “不过，现在我已经隐约触碰到了道境的壁障，很快就可以着手破境了。

    所以我要谢你”

    姜云微微点头，又欠身道“还是山君大人自己该有的，我不过是顺手为之罢了”

    “顺手”

    山君扶风深深看了一眼姜云，没有多说什么。

    它似想到了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

    姜云瞧见，也不催促。

    上位者嘛，该说的，他自然会说。

    不该说的，问了也没用。

    果然，山君扶风一双异色眼睛闪了一下，泛着犹豫的光，问了一个姜云摸不着头脑的话“你可知我为什么能够吞噬御水，却最终没有吞噬”

    “啊”

    姜云挠头。

    这他哪里知道

    御水那怪物不好吃

    山君还挑味道的吗

    还是不吃同类，良心发现

    山君也有良心这玩意

    最后他只得老实说道“我，我不知道”

    这次是真的不知道了。

    扶风点了点头。

    不知道就对了

    它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除了秦那位大人的原因外，还有御水自身的原因。”

    “它的原因”

    姜云诧异。

    “不错”

    扶风点头，“关于这幽潭的传说你知道吗”

    “幽潭”

    姜云看了一眼旁边泉水清澈却发黑的幽潭，想了想说道“传闻这幽潭下面有一条黑龙，黑龙吐息时会留下龙涎，所以这黑色泉水是龙涎稀释而来。”

    想到这里，姜云皱眉，这是巫医潘月告诉他的传说。

    他只是当传说而已。

    不等他开口，扶风又问“那你知道这空桑山的来历吗”

    姜云再次皱眉。

    这个传说只怕整个东方部落都知道吧。

    不过那也是个传说

    “如果我告诉你说这些都是真的呢”

    扶风忽然开口，“你会怎么看”

    我会怎么看

    姜云再次挠头，我能怎么看

    我站在旁边看啊，这事跟我又没有关系

    扶风叹了一口气，似乎知道这话问得突兀了。

    它缓缓开口“传说中的那女子与黑龙结合，怀了孩子，并最终生在这空桑山的桑林内。

    但空桑山却不是这么来的。”

    “不是这么来的”

    “嗯”

    扶风点头，“传说没有说那女子生下一个人脸四蹄的黑鳞怪物，也没说那女子族人歧视、欺辱，并驱逐出了部落。

    更没说女子临死前黑龙出现，想要救回女子却无力回天。

    而她那个怪物孩子则因为受尽族人的欺辱而心生怨愤，蓄意报复。

    但这一切都被它的黑龙父亲给阻止了。

    代价就是献祭自己的血肉生命，以保全犯下大错的孩子。

    而那怪物孩子则因为一个大人的原因成了山君，守在着空桑山，护佑人族，算是赎罪。

    细细说来，空桑山境内的部落，生活的都挺不错”

    姜云皱眉。

    这桥段听着很是熟悉啊

    而且他都不用怎么猜就明白了，那怪物孩子应该就是这空桑山的大山君御水了。

    想想也是可怜。

    自己身为人、龙姑且认为它是龙的后代，竟然遭人白眼与欺辱。

    父母被人类害死，而它却要成为山君，在此与人族缔结盟约，护佑人族，约束兽类。

    它是怎么忍的

    因为那个前辈

    然而扶风并没有说出这些具体原委，而是就此打住，看向姜云“你作为人族，觉得这怪物孩子该怎么样”

    姜云沉默。

    扶风不以为意，追问了一句“你觉得这怪物在杀了人族之后，该不该死”

    姜云无奈叹气。

    他算是明白了为何御水能活了。

    也是个可怜人。

    不，是个可怜的家伙。

    等等，山君扶风与自己说这些干什么

    还有，按照扶风所说，那怪物孩子是人、龙结合的后代成为的山君，岂不是说所谓的山君一族其实并不限定于某个种族

    可扶风又算怎么回事

    还有垚山山君灌尧，漱珠山山主英招。

    它们有的是人脸，有的则完全是化形成了人，这又怎么算

    山君一族算是人还是妖

    还是人妖

    然而扶风要表达的观点显然与姜云关注的点不一样。

    它更不会想到姜云会遐思天外。

    它只是追问姜云“你觉得它该不该死”

    显然，扶风问了两遍，势必要听到姜云回答了。

    姜云思忖一番，只得摇头道“山君大人，坦白说，我也说不好。

    它的族人固然不该歧视、欺辱它。

    而它也不该随意打杀人族。

    当然凡事有因有果，没有族人的欺负，它或许不会犯错，爹娘也不会死。

    可它后来杀人，却也不是完全应该。”

    扶风眯起眼睛“那么，你的看法是怎样的”

    又来

    姜云心底大为奇怪。

    这扶风如此在意这个看法

    只是山君向来高高在上，何时去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了

    尤其是扶风，先前为了延长寿元，不惜与尹祁召互借修为，公然插手人族之事，更是不像会在意这种事的“人”。

    难不成是完成蜕变之后，思想上也升华了

    山君真的有良心了

    也不像啊

    但不管怎样，眼下它正眼巴巴地看着姜云，等着他回答。

    姜云心底一叹。

    不回答是不行了。

    他认真想了想，然后才缓缓说道“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什么”

    只是第一句，山君扶风就猛然瞪大眼睛，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显然是它没想到姜云竟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尤其是姜云还那么小

    它面露期待，看向姜云。

    姜云只得继续说道“不管是你说的怪物，还是那些人族，我都没有亲身经历过他们的事，所以不能说谁错，谁对。

    可能在那些人族来看，有如此怪异的外表，吓都要吓死了，自然要排斥它。

    可要从它的身份来说，自己只是一个孩子，没害过任何人，却要无端被欺辱，排斥，甚至父母还因它而死，它自然难以接受

    如果非要我说，我也只能说，不能轻易去断一个人的生死”

    “呼”

    说完最后一句，姜云长长舒出一口气。

    他之所以这么说，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前世的确经历过类似的事。

    另一方面，也是取了个折中的法子，讨了个巧。

    毕竟这山君扶风所说的“怪物”正是那山君御水。

    连它都没杀御水，答案不明白着的么扶风断不了御水的生死。

    姜云这么说，也等于给扶风一个台阶下，一个理由让它不后悔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扶风要的远不止于此

    只见扶风听他说完话之后，俊美的脸庞上露出沉思之色，眉头拧成疙瘩。

    良久，它终于吐出一口气，疑惑尽消，感叹道“原来如此

    难怪，难怪”

    嗯

    这下轮到姜云疑惑了。

    什么难怪

    而在他与扶风在幽潭边说话时，远在天边处，一人骑黑鸟，身着黑白花纹大袍，以手托腮，飘摇云中。

    宛如神人。

    不知他是否听到了姜云的话，竟在姜云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愣了一下，而后点头，大笑道“身处事外，不辩是非，

    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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