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未曾料想有人说话竟如此不客气, 乔姑娘愣了一下，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再次抬首, 眼角已然泛湿, 墨色瞳孔因水光而波光粼粼，她抿了抿唇，“这位姑娘, 我知你们京城女子多受人追捧, 是我们这种小地方出来的女子攀比不得的，但纵使如此，我们也同样有尊严, 不愿受你这般质疑。”

    嗓音一如先前那般娇声细雨, 却又隐含几分委屈, 莫名有种雨中仍不屈坚挺着的娇花儿的感觉，不愧是“渣女”标配。

    不过毫无香味的娇花仍是掩盖不了茶味。

    论装可怜，萧百婳觉得自己还是能比得过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那双柳叶眸微微一转，又复无辜地眨了下眼，用着比对方更可怜的口吻，“我我就是好奇一问而已啊，乔姐姐可是误会了些什么莫不是我声音不够娇”

    乔姑娘神色僵了僵, 放轻声音，好似对待自己的一个妹妹, “这位姑娘, 我与你并不相熟，有些话只愿与熟人倾诉，你能否给予尊重, 先行避让，给我与寒哥哥私谈”

    萧百婳装作相当不懂事的样子，明显可见地将萧寒的手臂扒拉得更紧，“可我担心寒哥哥啊，而且我也时常待在这萧府。”

    “我一手无寸铁之力的女子，有何需姑娘你担忧”乔姑娘暗自好笑。

    萧百婳笑了，煞有其事道“世间利器并非武斗而已，言语、情感也可伤人。寒哥哥一直以来皆是心善，看不得他人受苦，我这不是怕他心软单纯，惨遭图谋不轨之人欺骗。”

    乔姑娘表情又僵住了，勉强牵起嘴角，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萧寒虽于感情直思维，但也绝非傻。

    他看得出自家妹妹的用意，许是自己也有私心想搞清一些事情，他微敛眼眸，有礼地温声笑道“无碍，婳儿平时懂事乖巧，不会捣乱，我都惯了如此多年，实在不好这回突然赶走她，会伤了小姑娘的心。”

    萧百婳有些诧异，不动声色地动了下眼珠子。按照套路，她本以为自家兄长会让她留给他们空间，就怕她嘴下不饶人，伤了这位泫然欲泣，我见犹怜的悲情姑娘呢。

    乔姑娘虽是对这话不悦极了，可目的未成，她也不好太过骄纵。

    她深吸几口气，也不再理会萧百婳的话语，而是继续陈述自己的遭遇，“众叛离亲，我从未想到，他的离去竟会让其他人也跟着嫌弃我，我不懂，我委曲求全如此多年，为他付出如此多，为何会到如此地步。”

    说着，眼眶已经微红，她抬手轻轻拭泪，声中止不住哽咽，“我也不想冒昧来叨扰寒哥哥的，只是我无家可归了，寒哥哥以前便待我甚好，我想寒哥哥定是不会忍心看我流落街头。”

    萧百婳轻嗤，“姑娘既能远赴京城，想必盘缠也不少，何不留着在家乡下一番工夫呢。”顿了下，又复吐槽另外一点，“况且，寒哥哥都回京如此久了，那人弃了乔姐姐后，乔姐姐才来寻寒哥哥，到底是居何心”

    乔姑娘蹙起秀眉，眼楮燃起一丝恼怒，“姑娘，你何必说话总夹枪带棒我能有何居心，不过是与寒哥哥相熟，望寒哥哥能收留我一阵子罢了，故友相助，本就是常事。”

    “相、熟、啊”萧百婳刻意拖腔带调，忆起了某件事儿，再次觉得眼前的人真虚伪，“可我却从未在寒哥哥身侧见过乔姐姐你，你又是何时与寒哥哥相熟不过，我想再相熟，也肯定没我与寒哥哥来得熟悉。”

    乔姑娘不满这样的挑衅，以前在那人身旁，便时常受到那人其他红颜知己的奚落，说她不受喜爱，却还是厚着脸皮纠缠人，如今到了萧寒面前，却仍是免不了这种景况。

    她下意识想反驳一二。

    却不知萧百婳这话本就是一语双关。

    小姑娘见过一面，却是真的从未在自家兄长“身边”见过乔姑娘，她亦是意味深长暗讽对方的身旁几乎是站着其他男子，既然如此，又何来与萧寒熟识一说

    曾经装作不熟，而今倒是跑来攀关系了。

    乔姑娘缓缓蜷起双手，语气逐渐激昂，“我与寒哥哥是在外地相识的，姑娘从未离京，自是不可能瞧过我二人走在一块的情景，况且相熟并非讲求先来后到，是重在志同道合，我阅历不少，能理解寒哥哥的难处。”

    随后她又一副好似受欺负的模样，姿态卑微至极，咬了咬唇，“寒哥哥，我知京城的姑娘们皆生来高贵，瞧不起我们这种寻常百姓家的女子，但这是我们的错吗我不过是生错了地方而已，为何要受这般无礼对待”

    茶味扑鼻而来，萧百婳撇撇嘴，“乔姐姐可真听不得人说，还总爱扭曲他人意思。我何时明言瞧不起你了我明明从头到明都是实话实说，再说了，你又如何知晓我与寒哥哥就是志不同道不合了”

    “还有啊，这人人都言道，京城世面大，亦是纷扰多，我还真是头一回听见有人认为京城人的阅历不比外头来得多，我自幼便与寒哥哥来往，又怎会不懂寒哥哥的辛劳呢。”

    “你”乔姑娘被堵得哑口无言。

    只得转而向铁汉柔情的萧寒哭诉。

    “寒哥哥，我还以为你与他人不同，他与那些人就是如此，总放任他们的红颜知己欺辱我，我不过是真心想与他们交好，为何总是错付难道是我不配与人有所交往么”

    “当初心系寒哥哥，便是以为，我这样卑微的人终能见到光日，遇到个愿意只对我好的。未料你也与他们一样，有了其他姑娘，也不再与我好言相对，更是让人轻贱我于此”

    萧寒登时一愣，想着就要赶紧解释道“乔姑娘，我不是”

    话音未完，就直接被噌地火冒三丈的萧百婳抢了话语权，“怎么就许你能有不少位好哥哥，不许寒哥哥有其他妹妹啊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实在欺人太甚退一步讲，寒哥哥身份高贵，多的是姑娘巴不得与他攀谈交好，即便他再多数十个、数百个妹妹也绝不为过，你又哪来的资格管那么多”

    双标也不是这么双标的吧

    何况双标之前，总得先照照镜子，比对一下自己与对方相差多少。

    乔姑娘被说得脸热，想也不想就否认道“我没有“哥哥”不过是为显亲近罢了”

    萧百婳被对方激得也无暇继续演戏，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乔姑娘真当我从未见过你元宵那日，我与寒哥哥一同放花灯，便亲眼瞧见乔姑娘你故作不识寒哥哥，这样的你，又有何脸面跑来求寒哥哥”

    闻言，乔姑娘怔了一下，登时恼羞成怒，“你耍我”

    “我这不叫耍你，我这叫试探你。”萧百婳挑了挑眉，“谁知乔姑娘如此不经试探。”

    乔姑娘气得脸都扭曲了，双眼愤愤地瞪着她，话语却是朝着萧寒说道“寒哥哥你就这样任她如此对我”

    “乔姑娘莫要高看自己了，我未直接将乔姑娘赶出这萧府，已是给足了乔姑娘面子。”

    “虽说门第越高，责任越大，也越是讲究门当户对，但我这人不守规矩惯了，也不强求这些，只不过我今个儿倒是看不懂了。乔姑娘不惜远道而来京城寻寒哥哥，到底是为了让你的心上人知情后，不甘心而回来寻你，还是突然得知寒哥哥贵为尚书之子，便改变了主意，想嫁给寒哥哥，好飞上枝头当凤凰”

    “我、我并不知寒哥哥为尚书之子。”乔姑娘辩驳了一句，咬唇怒视。

    萧百婳漠然道“就算不知又如何你既然能找着萧府，想必也是问过他人的，而就算他人并未告知与你实际情况好了，这放眼望去整个萧府，如此偌大，你又不瞎，也并非痴傻，又怎会看不出萧家家底如何。”

    乔姑娘脸色明显难看了起来。

    话已至此，萧寒也是了然许多，他不愿意再听下去，“乔姑娘。”

    乔姑娘闻此唤声，心中一喜，“寒哥哥”

    萧寒却并未如她一样欣喜，而是平静得近乎麻木，问道“你可曾晓得我的心意”

    “我”

    “事到如今，你还想骗我吗”

    乔姑娘面色变了又变，泛些苍白，抿唇好半晌，才不甘不愿道“自是晓得。”

    “”萧寒闭了闭眼，有些自嘲。

    见状，乔姑娘仍是想极力辩解，“可我当时心有所属，寒哥哥也不好强迫我移情别恋，我毕竟是专情之人，又怎会是说爱就爱。当时故作不识，也是为了保住寒哥哥的清白。”

    萧百婳被气笑了，这逻辑也没谁了，今时男子又不似女子，哪里需要顾及清白。

    显然，萧寒也是听出了强词夺理的意思，态度冷了许多，抬起手肘，不失礼貌地做出“请”的动作，指向大门，“乔姑娘还是请回吧，君子之交，终归是不如家眷之情，乔姑娘与其远来京城，不如早日与父母促膝长谈一番，再不济，远亲不如近邻，亦能与近邻求助。”

    乔姑娘简直不敢置信，不懂事情为何不如自己所料，声音变得有些尖锐，“萧寒你竟如此对我你不是心悦于我吗”

    萧百婳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冷笑道“乔姑娘这是哪儿来的话啊，你不也原本深爱他人，此时却能请求其他男子借宿，而我家寒哥哥为何就不能知途迷返，将心交予其他更值得的女子”

    乔姑娘脸色铁青，咬牙切齿，“你”

    萧寒却是面无表情，礼貌但疏离，再次淡声言道“乔姑娘，请回吧，莫要再来京城寻我了。”

    遭此相待，乔姑娘难堪极了，也不乐意继续腆着脸相求自己不喜之人，忿然地跺步几回，便走往大门。

    离去之前，还不忘转过头，恨恨地咬牙威吓道“萧寒，你莫要后悔”

    萧百婳嫌弃地看她一眼，“后悔什么我家寒哥哥一向是言出必行的。”

    尔后想了想，还是气不过，决定趁此难得机会，刺对方最后一下，“哦，我差点给忘了，还有一件事儿。乔姑娘，你自个儿动机不纯，行为龌龊，也莫要认为他人与你一样不懂事。”

    “你说什么”

    “我家寒哥哥的确有好几个妹妹，但那是真妹妹，可与你的那些哥哥们不同啊。”

    一个是亲生妹子，另一个是情哥哥，性质都不同，竟也能这样计较。

    想来对方从不思考自身行为有何不妥。

    乔姑娘气得脑子发热，实在难以思忖太多。直至走到城东街上，冷静方缓缓回归，她也就明白萧百婳最后一句的意思。

    她脸色陡然大变，悔恨地扭头望向萧府方向，却终究是脸面大过一切，实在不敢再讪讪走回去，厚着脸皮要求萧寒收留自己。

    更遑论对方早已了解她的为人与目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仁者见仁，龌龊者见龌龊。

    婳婳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