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光明媚, 奔向彼此的两人锦罗玉衣，柔顺秀发于清风中飘扬，从天空倾泻而下的暖阳在两人身上笼了一层朦胧梦幻的光晕, 一切都符合小说重逢的定律, 唯独场地选得不对。

    萧百婳边撒丫子，边煞风景地想，其他人的感动时刻多半是在火车站, 再不济也会是辽阔的平地, 她倒好，注定与他人不同，直接在幼时师长总会提醒一句“不可跑跳”的台阶上。

    碍于宁勤殿前的台阶高耸危险, 她无法学习其他姑娘一样轻盈地跳起来, 整个人俏皮地挂在郎君身上, 她只得悲催地在褚瑜的上一阶乖乖煞住激动的脚步，然后矜干持巴地伸手搂住对方。

    去他娘的矜持，一丁点都不能表现出她澎湃的欣喜。

    于是她搂得更紧了，整张脸都埋进了少年的胸口，甚至亲昵爱娇地蹭了蹭。

    褚瑜像是感受到了些什么，不遑多让，也稍微弯下身子，将娇小的少女身躯全然纳入怀中。沉积已久的所有心绪一时间随着这个拥抱而爆发, 猛烈得他情难自禁地吻了吻小姑娘的额头，低喃道“婳婳”

    萧百婳在怀中笑眯了眸子, 甜甜地应了一声, “我在呢，褚瑜。”

    “婳婳，你回来了。”

    “嗯, 我回来了。”

    “你回到我身边了。”

    “那必须的，要不然你此时抱着的是谁”

    “”说实在，小姑娘有时是真的不解风情，可转念一想，这点跟他简直天造地设。

    本萦绕在两人周遭的温情气氛登时跟着她的这句话碎成渣渣，褚瑜憋闷地皱了下鼻子，稍稍松开小姑娘。这时，他感知到了些什么，侧眸瞥去，几道匆匆忙忙的黑影晃过，他这才恍然惊觉，他二人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呢。

    他顿了顿，语气闷闷地提醒道“婳婳，会被人瞧见的。”

    萧百婳“哦”了一声，死活不动。

    见状，褚瑜有些诧异，“你不怕被人发现我二人的关系”

    萧百婳自是晓得他所言何意，无非是顾忌她之前对两人的将来留有退路，然而今非昔比，一遭北望几日游，早已让她升华成全新的萧钮咕噜百婳，她无所畏惧。

    不仅不撒手，反而得寸进尺地踮起脚尖，勾住少年的后颈，抵着他的鼻尖，呼吸微热，“我不怕，反正你已经失去其他选择权了，我萧百婳为国奉献，要求的回报是很高的。”

    褚瑜下意识瞳孔微缩，滚动了下喉结，明知故问道“什么回报”

    萧百婳笑嘻嘻，一字一顿道“那必须是齐周皇帝身侧的那个位置啊”

    “我身侧的位置”褚瑜故作茫然地眨了下眼，“婳婳想当丞相接下右相的位置”

    萧百婳“”神他姥姥的丞相，她看起来很想当官吗不对，她也不适合啊

    “不是”褚瑜悟懂了她的神情，相当有耐心地继续猜测，“那么说的话唔，婳婳自然是不可能当御前太监的，莫非是想当我的御前宫女随时跟在我的身边”

    萧百婳“”她怀疑他就是想说太监，太监个头，这小皇帝真敢想。

    不满意他的反应，小姑娘面无表情地扯开小皇帝抱住自己的手。

    “我不要了，我不要这个回报了，我要换一个”她哼哼卿卿，没好气地瞪着他，“我想要一个俊逸非凡、温文儒雅，不会想让我进宫当太监侍候人，也不会让我当官拿俸禄养他的夫君。陛下可愿赐给臣女一个这样的男子”

    褚瑜想也不想就回了一个字“行。”

    萧百婳“”嗯这走向是不是不对

    才刚这般想，结果下一刻，褚小皇帝便面不改色，厚着脸皮地毛遂自荐。

    “在我们齐周呢，确实有位俊郎是这样的，他权势滔天，富可敌国，只会对萧府某个天降的小娘子心怀柔情、满嘴情话，也不需要小娘子出力生财服侍，更重要的是，但凡被这人给黏上了，这辈子是绝对甩不开了。”

    “怎么样是不是完全符合婳婳你的标准你可愿意收下这份御赐”

    萧百婳当然听得懂，坏心地眨巴着眼，赏他一口大白牙，“我能不能拒绝啊”

    “不行，御赐不可推拒。”

    言罢，褚瑜便笑着搂住她的纤腰，手臂使力，将人抱离地面，大步朝着宁勤殿走去，不仅对小姑娘的惊呼不予理会，还哼着补充道，“我先前忘了说了，那位俊郎还极为霸道。”

    萧百婳“”看出来了。

    一言不合就扛人，能不霸道

    剩余的台阶对习过武的褚瑜简直小菜一碟，很快地，他便带着人进了宁勤殿内，随手关上了殿门，将人安在那张雕纹繁复的龙椅上，旋即双手撑在两侧，定定与小姑娘对视。

    “这张龙椅，自我登基以来，除了你一人，从未让任何人坐过；而在婳婳的话本子中，能坐上那些皇帝男主人公的龙椅的女子，仅可能是他们的发妻或宠妃。我此生不会有宠妃，唯独缺了一个能与我白头偕老的发妻。”

    萧百婳“嗯哼”了一声，调皮地晃了下头，问道“那我这算是什么”

    “你坐上了这张椅子，便是答应做我的发妻。”褚瑜不再拐弯抹角，似是看出小姑娘的想法，径自补了句，“如何坐上的不甚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如何，而我亲眼所见的结果就是你此时此刻正坐在我的龙椅上。”

    萧百婳生生被他这蛮横不讲理的逻辑给气笑了，抬手轻掐了把他软嫩的脸颊，“脸呢”

    “不要了。”褚小皇帝理直气壮。

    萧百婳理解地点点头，佯装无奈道“那行吧，我一个姑娘家，自是脸皮薄，斗不过脸皮厚的人。既如此，也只能从了。”

    话音一落，褚瑜便咧起了嘴，活像个傻憨憨，转过身子，顿然与小姑娘挤在同一张椅子上，片刻后，依稀嫌弃太过拥挤，便二话不说将人抱至自己腿上安置，下巴从后方搭在满盈少女馨香的肩膀上。

    久违的温存，萧百婳也甚是想念，遂默然地任身后的人逐渐收紧手臂。

    安静能使人专注于其他感官，也能叫人忘却时间的流动，也不知又过了多久，意料之外地，往常会在殿外待命的明忠抑或其他宫人迟迟不见人影，就仿佛特意将以这宁勤殿为中心的几畝地留给他们。

    褚瑜在小姑娘的耳朵、脸颊、肩颈落下细细密密的吻，直至把人惹得小脸通红，忍不住斜眸嗔他一眼，才轻笑着收敛。

    忽而想起了些什么，清润带着一丝沙哑的嗓音突兀地破开宁静。

    “对了，婳婳。”

    “嗯”小姑娘声音小小的。

    “竺马是谁”小皇帝有些严肃。

    这名字已经许久未闻，恍隔一世。

    萧百婳怔忡了会儿，随后才扭过头，颦眉不解地看着身后的少年，“你怎会认识他”思忖了一下，也不需对方再重复疑问，自发性地交代一切，“他是原本的萧二小姐在老宅那处结交的竹马，只不过并不得我爹青睐。”

    “萧二小姐的未婚夫”褚瑜缓缓眯起眸子，眼神有些危险。

    萧百婳却像是毫无所察，淡定地继续道“怎么可能，萧二小姐对他也有些许排斥，那人就是个油腻的登徒子，只是礼貌性给他点好脸色，就蹬鼻子上脸，成天想动手动脚。”

    褚瑜听完，眉眼瞬间舒展开来，“哦，那也难怪不得萧大人的喜爱。”

    “所以你到底从哪里听来这个人的”若非褚瑜而今倏地提及，萧百婳早就忘了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竺马于她，从始至终，都是一介惹人生厌的陌生男子。

    褚瑜思绪一顿，坦然道出缘由。

    时间回到昨日。

    董昭败了之后，早已不甘得意识混乱，说起话来也就不经大脑，只求能否一刺皇帝的心。在被押走之前，他笑得癫狂，出声道“你以为你爱的那小丫头是真的萧家人吗”

    原想无视对方的无能狂吠，褚瑜却被这句话给止住了步子。

    董昭将他的停滞误为动摇，笑意狰狞又夹着几分恶劣的快意，“我的人手曾探访萧家老宅，遇上了一个名为竺马的男子，那人是那小丫头的旧故，你猜他告知我何事”

    褚瑜沉着脸，不语，等待下文。

    “他说，萧二小姐似乎性情大变，时隔几年后再见，叫他倍感陌生，宛如换了个人似。恰好在几年前，我的确是将那小丫头扔入水中，众人皆知，萧二小姐身子骨生来便羸弱，你觉得她能从天寒地冻的湖水中活下来”

    对他而言，皇帝的想法不重要了，他就是纯粹想刺激一下对方，搞不好还能让对方与萧百婳心生嫌隙。付出真心后，突然有一日得知自己的心上人许有问题，也够让人膈应的。

    未成想褚瑜只是意味不明一笑，冷漠地丢下三个字“所以呢”

    得知来龙去脉后，萧百婳气得啐了一下，“那登徒子果真人品不行，虽然我不是原本的萧二小姐，这是事实，但也不想想，这句话会不会让人多想，又会带给萧家人多少影响，好歹萧二小姐也曾真心相待，将他视为友人，活该他这么老了都没人要嫁给他。”

    “婳婳消消气。”褚瑜温声哄了下，用自己的脸颊蹭了下她的脸，“但也多亏他管不住嘴，让我得知还有这么一个隐患在外头。”

    萧百婳同意“隐患”这个形容，只是又有些担忧，“你不会是想直接杀了吧”毕竟这是古代最常用来除绝后患的法子。

    褚瑜瞪大眼睛，“怎么可能，我像是那般草菅人命之人吗”顿了顿，解释道，“只是我猜想，到时萧家二小姐入宫为后消息一出，他会到处造谣，我得先做好必要的准备。”

    “普通老百姓敢嘴碎宫中贵人吗”

    “婳婳没听过京城街上有人议论我吗”

    萧百婳“”也是。

    皇帝再怎样攻无不克，也并非顺风耳。

    作者有话要说　　竺马，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