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39章

作品:《夏妄冬生

    天气逐渐炎热, 越来越多人开始穿短袖。

    陈夏望注意到林冬笙一直穿长袖,偶尔穿短袖也会戴上护袖遮挡手臂上的伤痕。

    有时和她经过排球场,隔着铁网, 她顿下脚步, 目光移向排球场上正在打球的人。

    她看着别人, 他看着她。

    如果有选择, 他宁愿那些伤痕和痛苦加倍到他身上, 而不是让她用尽无数岁月去治愈。

    陈夏望问过医生,林冬笙恢复得不错, 只要不打比赛,平时娱乐性质玩十几分钟排球还是可以的。

    但她没再打过排球, 一下都没有。

    其他人也许不能理解, 如果真的热爱一个事物,又怎么能彻底放得下

    陈夏望却是能明白,林冬笙骨子里是骄傲的,如果曾经打得不好也就算了, 正因为以前打得很好, 现在达不到那个水平,不如不碰。

    与此同时,林冬笙也发现陈夏望不穿短袖,只穿长袖, 哪怕在屋里也是这样。

    林冬笙本不想干涉私人穿着的事,但视线可以遮掩, 嗅觉可挡不住, 她偶尔闻到他身上的药水味。

    这就不太寻常。

    同一屋檐下,只要有心留意,很多事情瞒不住。

    找个机会, 林冬笙抓住陈夏望的手腕,卷起他的衣袖,顿时愣住。

    他温白的手臂上也有五道伤口,和她的五道伤口在相同位置,除了缝的针数不同,可以说基本等于复刻,甚至还要更狰狞难看一些。

    “你这是做什么”林冬笙捏紧他的手腕,蹙眉。

    陈夏望半开玩笑宽慰她的语气,眼底俱是碎入月光的温柔。

    “和你凑个十全十美的整数。”

    其实是想感知她的疼痛,哪怕万分之一。

    林冬笙哑然。

    心头被一种说不清楚的暖意包裹。

    明明是痛苦的痕迹,难堪的回忆,却因为他的这种方式而变得淡去。

    林冬笙忍着眼眶和鼻子的酸热,说“以后可别再做傻事。”

    林冬笙大三结束的这个暑假找了一份实习,需要去公司上班,地点有些远,每天要回学校住的话,通勤时间需要一个半小时。

    来回跑吃不消,她在公司附近租个房住。

    陈夏望这个暑假也很忙,他要留校与导师师兄们跟进和企业合作的项目。

    他已经很久没和林冬笙分开,还没过去一天,他就想搬到林冬笙公司附近住,被林冬笙劝了回来,因为那样的话,他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

    这个暑假对于陈夏望来说就变得格外漫长。

    怕白天影响林冬笙工作,陈夏望都是等到她下班才发消息。

    明天可能有暴雨,记得备伞。

    我学会一道新菜,你应该会喜欢的。

    我在修改方案,遇到一点棘手的问题。

    他发的不会太频繁,一个星期固定给林冬笙打一两个电话,克制着不让自己显得太烦人。

    陈夏望握着手机,说“实习到现在,感觉怎么样”

    “不把实习生当人。”林冬笙说。

    “刚开始进去只让我打扫卫生,开着电脑发呆。”

    “后来我见那个负责人的前端开发实在做得垃圾,上手给他优化了一部分,结果现在彻底不把我当人,什么事儿都扔给我干。”

    陈夏望总感觉她下一句话是想骂人,但她的教养让她忍住了。

    他笑了下,被林冬笙揪住“你笑什么。”

    陈夏望温声说“等你实习回来,我给你做好吃的。”

    实习是大学必修课,算有学分,没有实习证明不能毕业,陈夏望做的项目本来就是和企业对接,也能拿到实习的学分。

    不时他要和师兄去总公司详谈一些细节。

    这天晚上,他回到学校已经很晚,校道上只有零星几人。

    今夜云少,星星点缀满天,月亮明晃晃地挂在高空,银辉悄悄落在树梢枝头。

    走过一盏盏路灯,影子被一点点拉长。

    晚风吹动心绪,陈夏望拿出手机,忍了一下没忍住,拨通林冬笙的电话。

    这是这个星期第三次通话了。

    “姐姐”

    陈夏望调整情绪,重新说道“你这个月休几天”

    林冬笙说“休四天,怎么了”

    “哪几天休”

    陈夏望深吸口气,反复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克制,话于胸口千转百回,还是没克制住地问“等你休息的时候,我可以过去找你吗”

    “就一次。”

    说完,他紧张地抿着唇。

    林冬笙回答“不可以哦。”

    陈夏望停下脚步,缓缓垂下眼,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不知道要用什么来掩饰刚才所说的话。

    林冬笙那边等了一会儿,问“你现在在哪儿”

    陈夏望说“刚到学校。”

    林冬笙“嗯,先这样。”

    结束通话,陈夏望低眼看着脚下斑驳的树影,好似看见自己晦暗的心情。

    强行将失落压下。

    是他太得意忘形了,他想。

    以后不能再问这样的问题,若是不小心打破平衡,他也许会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到时离落得太难看,不如现在维持好刻度线,还能将融洽相处的关系维护得再久一点,久到她喜欢的人出现之前。

    她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陈夏望重新迈起步子,走过光与影,去往教职工住宅区。

    如果如果她一直没有喜欢的人,那他是不是就可以一直待在她身边了。

    他抬头看了眼星月,心中那点曾经不敢细想的希冀,此刻被剖开,照得一览无余。

    上楼,掏出钥匙,开门,进门,再开灯,做这些事完全不需要思考。

    在灯亮的那一刻,陈夏望彻底怔住。

    林冬笙坐在客厅的桌边,桌上有一个还未拆礼盒的生日蛋糕。

    她看了眼墙上挂的时钟显示23点钟,叹口气说“每次给你过生日都只剩一个小时。”

    林冬笙笑得懒散“小呆瓜,还站在门口做什么”

    她打量着他,他今天去总公司,穿了一身西装,正好合身的白衬衫,勾勒出他结实的身体,线条流畅硬挺,黑色西装外套挂在臂弯,西裤下的长腿笔直修长。

    看起来少了两分书卷气,多了几分精干和利落。

    不过在见到林冬笙后,陈夏望像是变成一部机器,一段指令执行一个程序,来到桌边桌下,西装外套还挂在臂弯。

    林冬笙指弯敲了敲桌面“忘关门了。”

    陈夏望起身去关。

    林冬笙“外套可以先放下。”

    陈夏望乖乖放下。

    林冬笙又说“回来坐下吧。”

    陈夏望听话地坐回来。

    林冬笙见他半天回不过神来的样子,觉得好笑“彻底傻了”

    陈夏望的心情像是从落地的树叶到升天的烟火,跌宕起伏,心脏直跳。

    “姐姐怎么来了。”

    她似乎喝了很多酒,脸颊驼红,眼睛亮得像水下晶石,空气也染上若有似无的酒精味。

    陈夏望发现她喝完酒与平时的不同之处,话语和笑容变多,整个人更加慵懒。

    林冬笙一手支着下巴,说“知道你生日,但今天我不轮休,所以请假来了,想给你一个惊喜就没说,谁知道你回来好晚,等得我把酒都喝完了。”

    陈夏望反复在心里想着她的话,她记得他的生日,她想给他一个惊喜,她在等他。

    每一个字都扫去失落,将上扬的心情拼凑完整。

    “你过来太远,”陈夏望说,“应该让我过去”

    他止住话头,十几分钟前他还告诫自己要克制,不能得意忘形,这么快就忘记了。

    想起刚才的通话,林冬笙拖着腔调,似笑非笑地说“刚刚打电话怎么听着那么委屈”

    陈夏望别开眼,生硬地转移话题“我们先吃蛋糕吧”

    蜡烛燃起,关灯,许愿,烛光照亮他们的脸。

    陈夏望闭上眼,在心中许下仅有的一个心愿愿眼前的人平安顺遂。

    林冬笙隔着烛光看他,等他睁开眼,还看到他眼眸明亮的弧光。

    蜡烛吹灭,客厅陷入黑暗。

    林冬笙的声音响起“小朋友,恭喜你又长了一岁。”

    陈夏望小声纠正她“我年纪不小了,不是小朋友。”

    黑暗的环境不断削减克制与压抑,加上她今晚的主动和高扬的情绪,陈夏望少了字字斟酌,差点想说“都可以谈恋爱了”,但那太过直白。

    他忽然想起失恋的舍友王原路,脑轴一抽,说“都可以失恋了。”

    陈夏望“”

    林冬笙语气悠长地说“所以你有女朋友”

    “没有。”陈夏望果断回答。

    “那有喜欢的人”她又问。

    沉默。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如果说有,万一她问是谁呢若是说没有,那就是撒谎。

    他不想对她说谎。

    “有”

    陈夏望握紧拳头,垂下头,胸口又闷又沉。

    也许过了今晚,他们就连朋友都做不了。

    可他连离开的心理准备都还没做好。

    敞开的窗户透进薄光,陈夏望夜视能力还算好,视野内物品的轮廓都能看清,夜盲症的林冬笙什么也看不见,她只能凭着声音和感觉行动。

    陈夏望低头在想她下一句要是问“喜欢的人是谁”,他该保持沉默,还是不加掩藏地说出来。

    他心绪很乱,不知道哪一种得来的结果会更好一点。

    可是她得知不喜欢的男生喜欢着自己,还愿意和他合住么还愿意和他有交集么

    如果他保证明天就搬出去,不做任何逾矩的行为,也不主动出现在她面前,绝不会惹她生厌,那她能不能有空的时候和他说两句话,用手机发个消息就好。

    不发消息也可以,别拉黑他,删除他,在偶尔需要帮助的时候想起他,或者像之前那样,她在朋友圈发张图片,他能在下面留一个评论。

    他要的不多,施舍一点点就好。

    他不贪心,真的。

    他会乖乖听话的。

    陈夏望在沉默中等待,等待她最后的问话,等待最后崩裂的节点,像犯人在等候死刑。

    谁知,一只手忽然抚上他的肩膀。

    另一只手碰到他的脖子。

    这双手柔软,温凉。

    喉结被她的指腹覆上。

    他听见她一字一顿在说“我猜你喜欢的那个人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