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28章

作品:《夏妄冬生

    一家高级会所内。

    音乐靡烂暧昧, 灯光半明半昧。

    女人们说说笑笑,攀附几个玩着骨牌的男人。

    “别光顾着玩呀。”

    有个女人声音娇媚,半个身子从定制的真皮沙发, 如蛇般滑到高级地毯上, 扭腰翘臀, 完全显现身材曲线。

    她一手撑着下巴, 因为喝了不少酒, 面色驼红,“林总”

    林石坤把手里的骨牌一扔, 将女人揽到腿上坐。

    其他几个男人笑中带有恭敬和讨好“你们几个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林总满上酒”

    各种名贵的红酒灌入口中, 或调情地淋在身上。

    男人, 女人,有醉有醒,有欲有贪。

    从下午玩到晚上。

    林石坤才酒气满身地离开。

    他坐上自己的车,嚷嚷半天, 见车没动, 便拨了一通电话。

    电话那头的司机接通“林总,有什么事吗”

    林石坤靠着椅座歪七扭八“开车,开车”

    司机小心翼翼说“我之前同您说过这两天我老婆预产期,所以请假陪她, 现在她在医院里面,我”

    林石坤打断他, 并且骂了一通。

    司机听着他胡乱的语序, 就知道他喝了不少,“我给您叫代驾”

    也不知是哪个字戳到林石坤痛处,他忽然激动大骂“你们这群狗东西, 看不起人是不是”

    都说不要和醉酒的人争论,司机更不敢得罪林石坤,只能低声下气道歉“对不起林总,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石坤将手机一关一砸,自己跌跌撞撞爬到驾驶座上。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不靠你们,老子自己能做”

    比起连日艳阳天的淅池市,邶市则是大雨下个不停。

    雨水噼里啪啦砸在车身,窗玻璃布满水痕,变得斑驳模糊。

    林石坤发动车子,一路往前开,平时的路线似乎都被雨水覆盖,他眯着眼,什么也看不清,连雨刷和车灯都忘了开。

    雨水划过伞檐,像断线的珠子接连滚落,少女撑着伞,安静等待。

    斑马线绿灯。

    雨打风吹,伞差点被掀翻,少女握紧伞柄,将雨伞压低,踩着水,走上斑马线。

    “嘭”

    感觉撞到什么东西,林石坤冷汗冒出,当即酒醒大半,连忙踩下刹车。

    他降下车窗,伸头向外看。

    雨水直落,雨伞断折在地。

    穿着高中校服的少女躺在地上,鲜血溢出,顺着流淌的泥水漫延铺开。

    几天后。

    淅池大学东校区。

    林冬笙正上着课,忽然被辅导员叫出去。

    教学楼每层都有两间教师休息室,林冬笙被带去其中一间,一进门看到两位警察。

    将人带到,辅导员配合地关门离开。

    方脸警察指指木桌对面的位置“坐。”

    另一个粗眉警察倒没显得那么严肃,“不用紧张,我们只是来问几个简单的问题,你如实回答就好。”

    林冬笙坐下“嗯。”

    “你叫林冬笙,你的父亲是林石坤。”

    “是。”

    “你和他最近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林冬笙回忆一下,说“具体时间不记得,但起码一年以上没见面。”

    方脸警察仔细打量她的表情,习惯性分析她说话的真假性,“你们父女之间的关系不好”

    “对。”

    “其中有什么原因”

    林冬笙抿了抿唇,面无表情回视他们,表示拒绝回答。

    “请配合我们的工作。”方脸警察眯起眼。

    林冬笙两手抱臂,背往后靠,没说话。

    粗眉警察转了个话题“那这一个星期内,你们有过交集吗,比如通话,短信之类。”

    林冬笙“没有。”

    两位警察对视一眼,似乎在无声交流着信息。

    粗眉警察继续问“你觉得你父亲林石坤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冬笙毫不犹豫地说“人渣。”

    方脸警察思量道“你知道他现在出了什么事吗”

    “不知道。”

    “哦”

    方脸警察起了疑“那我们问你这么久,你却半点不好奇他出了什么状况”

    林冬笙淡道“他的事,与我无关。”

    血缘关系极少能冷漠到这种程度。

    方脸警察开口说“林石坤酒驾撞人逃逸,受害者被人发现才送到医院,错过最佳抢救时机,抢救无效去世。”

    他说完,死死盯着林冬笙,不放过她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我在想。”

    林冬笙接着说“被撞死的人为什么不是他。”

    她平淡漠然的声音回荡在休息室内。

    而后空气安静几秒。

    两位警察都怔了。

    “按照你们办案的常理推断,亲人有包庇的可能性,”林冬笙说,“但请放心,我绝不会包庇这种人,有任何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告知你们。”

    刚才他们在问起家庭关系,林冬笙就知道其中深层含义。

    离开休息室,林冬笙没有心情回去上课。

    她离开教学楼,去林子里一座无人的凉亭里坐着。

    秋末,树叶泛黄干枯,落叶随意堆积,枯枝败叶的后方有一处小湖,湖水也泛着萧条冷寂的绿黄色。

    不好的记忆被连番勾起,林冬笙闭了闭眼,想起很多事,大部分是林冬笙没参与,母亲钟绘雪絮叨的事。

    钟绘雪出生在经商世家,但家教严,她从小听话懂事,学习认真,长大后知书达理,温柔知性。

    林石坤则是初中毕业就混迹社会摸爬滚打的人,要说有手有脚,去做正当的事也就算了,他偏喜欢投机取巧,做不入流的事。

    林石坤生性恶劣,身无长处,唯一一点就是容貌长得好,他也懂得利用这一点,伪装自己,勾搭各种各样的女人,既把人睡了,又拿到其他好处。

    后来,他的胃口越来越大,不满足这点小钱,决定放长线钓大鱼。

    他在一所名流大学外徘徊观察许久,看中了钟绘雪。

    情场老手要钓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简直是手到擒来。

    从小被叮嘱不准早恋的钟绘雪,上到大学也没谈过恋爱,和异性相处更是少之又少,哪里见过林石坤这种嘘寒问暖的百般手段,很快便坠入情网。

    林石坤徐徐引诱,故意在套上扎洞,让人怀孕。

    钟绘雪家里人得知怀孕的事,带她去打掉,并让他们断绝来往。

    林石坤一副认错自责的样子,表示尊重她的选择,可又天天出现在学校附近,上演苦情戏。

    他甚至在校外租了房子,想尽办法让钟绘雪搬出宿舍和他住,美名其曰照顾她,补偿她,绝对不碰她。

    林石坤将痴情人设发挥到极致,包揽所有家务,不让她碰一点凉水,制造各种惊喜浪漫,将她捧成稀世珍宝。

    钟绘雪以为自己遇到了真爱。

    林石坤趁热打铁,又故技重施,将套扎洞,令她怀孕。

    上一次打胎已经令钟绘雪的身体脆弱不堪,这一次还没恢复又怀上孕,医生说如果再打掉,以后恐怕很难再怀上孩子。

    林石坤跪在她面前痛哭失声。

    钟绘雪选择和家里人坦白。

    家里人根本看不上林石坤这种人,无数次劝阻,钟绘雪像被迷了心智,一心一意要跟林石坤在一起。

    挺着肚子进行毕业答辩,这事到处流传,钟家觉得面子尽失,又寒心至极,给了钟绘雪一笔钱,和她断绝关系来往。

    钟家还有个在外留学的优秀儿子继承家业,将钟绘雪养育长大,铺路无数,已经仁至义尽,既然不中用又留不住,那就不留了。

    钟绘雪养胎,很多事情顾不上,林石坤趁机从她手里拿到那笔钱,开厂子。

    他没在公司工作过,不甚了解,但他有几年在各种厂子打过工,大概有目标和方向。

    他脑子聪明,懂得顺势而为,正好又有相关政策和地方补贴,他很快挣回本钱,接着利润翻倍,计划再开新厂。

    与此同时,钟绘雪的肚子越来越大,却感觉到林石坤的态度变化越来越明显。

    再也没有关心和照顾,被冷落,被轻视,她都可以忍受,可她还看到他衣服上的口红印,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

    她要疯了,流泪,尖叫,和他争吵。

    他冷眼看她,像在看一场闹剧,然后转身离开。

    钟绘雪产前焦虑,产后抑郁,身体就像凋零的花,色黯干瘪。

    林冬笙从记事起,就只记得母亲的泪,母亲在她面前勉强装出来的笑,还有林石坤的冷漠,酒气和发的酒疯。

    她还记得林石坤有次喝醉,将钟绘雪的衣服都从楼上扔下去,大雪天把钟绘雪锁在门外冻了一晚,然后钟绘雪发了两天高烧。

    林冬笙上幼儿园,有次钟绘雪实在病得起不来,林石坤大发慈悲似的,开车送林冬笙去学校。

    从此,幼儿园里新来的那个年轻老师对她很好,给她讲故事,买零食,还奖励她很多小红花。

    林石坤开始频繁接送林冬笙去幼儿园,她还太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后来那个小老师以家访的借口,让林冬笙带她回家,林冬笙很信任她,并没有想到这所谓的家访只对于她。

    林冬笙开门让小老师进去,钟绘雪表情大变。

    这个女人反而像女主人,走进客厅到处巡视,满意点头,然后自觉地躺在沙发上,拿东西吃,还打电话给林石坤,说自己先到了。

    在林石坤的默许下,女人住了进来,辞掉辛苦的工作,买了新车新包。

    环境氛围愈发畸形,林冬笙彻底清楚那两人的所作所为,自己也深受影响,性格大变,阴晴不定,再难对人产生信赖关系。

    女人还看上这套房子,经常想逼迫钟绘雪搬走,钟绘雪不肯,这套房地段好,价位高,是当初上大学,钟家过户留给她的房。

    只是后来她被林石坤哄骗,这套房还加了他的名字。

    女人威胁她“你这脸呢是又老又难看了,应该不介意再泼上点硫酸吧”

    钟绘雪不怕她,但见她把目光放在林冬笙身上,担心她对孩子动手,于是妥协搬走。

    她无处可去,身无分文,只能带孩子回钟家。

    断了联系好几年,关系难以修复,钟家的不待见令钟绘雪彻底灰心,身体病痛和精神上的折磨令她走上绝路。

    钟绘雪死后,还剩下个小拖油瓶,钟家和林冬笙更是毫无情感可言。

    林冬笙的出生似乎就是个错误,是母亲的累赘,是钟家难言的羞耻,是林石坤达成目的的手段。

    谁都不想要她,不想留她。

    钟家打官司,林石坤败诉,被迫履行抚养义务,林冬笙像个皮球,被踢回林石坤那里。

    酒驾肇事,逃之夭夭,真符合他无责任无担当的烂人样。

    所以,为什么被撞死的不是林石坤呢

    随着气温愈加寒冷,学期也到了末尾。

    陈夏望每年一次地,明里暗里向谢兰恬打听林冬笙回邶市的车次。

    谢兰恬很是无语“你俩都在一个学校,有啥事不能直接说,还要从我这问”

    都不知道这俩人是什么情况,谢兰恬到现在都没从中了解个所以然来。

    “表姐,帮帮忙。”陈夏望说。

    “好吧。”谢兰恬还是说了车次。

    陈夏望去查了时间,是大后天晚上2312的车,第二天早上740到,他立即买下同一个车次,打算默默地跟林冬笙一块回去。

    林冬笙喜欢坐晚上的列车,因为在密闭的车厢里,晚上相对环境安静一点,而且她总觉得晚上坐车时间好熬一点,比白天快。

    东校区偏郊区,中途要转两趟车才到火车站。

    出校门走到公交站经过两段比较黑的地方,其他路段修路,要想去乘个车还得绕来绕去的。

    到了暗一点的路段,林冬笙打开手机电筒照路,本想加快步子走过去,谁知行李箱的轮子卡进一条缝。

    她扯了两下没拽出来,蹲下来看,手机照射的角度一斜,照到一双男士深灰色休闲鞋。

    她愣了下,头还没抬起来,身后的黑暗中倏然出现一双大手。

    左手掐住她的脖子,右手上的湿布捂住她的口鼻。

    “唔”

    前面的男人抢过她的手机,抱起她的腿,对另一个男人低声说“快走。”

    陈夏望提前一个半个小时在火车站等待。

    他在想,是假装偶遇,还是和以前一样在她身后安静跟随。

    无法决定。

    只能等她来,先在远处观察她情绪如何,如果她心情还算愉悦,或许“偶遇”到他,就不会那么心生厌烦。

    陈夏望打定主意,寻好一处站位,紧张地翘首张望。

    可是他等到检票上车的时间点,她还没出现。

    是他没留神,她已经上车了还是她有事耽搁了

    等到最后一刻,陈夏望踩点上车。

    车上乱糟糟的,难以走动。

    直至火车发车,他才挤到林冬笙的座位,他反复核对座位号,确定了位置。

    可位置是空的。

    陈夏望心慌了下。

    怎么会。

    他立即拨通谢兰恬的电话“表姐,你确定给我的车次和座位号是对的吗”

    “是对的啊。”谢兰恬不明所以,“怎么了”

    陈夏望来不及解释,挂断她的电话,连忙拨打林冬笙的。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陈夏望心脏猛地下沉,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物,血也跟着不断变凉。

    莫名地不安感将他笼罩。

    陈夏望再次打通谢兰恬的电话。

    他嘴唇发颤,声音也在发抖

    “你快去学校找她”

    “快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筒 3瓶;热带风、桃酥vi、a 槑槑 1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