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程眉眼染笑地望着她, 没有跟她说谢谢，而是直接走近她，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到的气音低声邀请“晚上来家里一起吃饭吧。”

    邱橙下意识地拒绝, 鉴于他奶奶在旁边，她也极其小声地回“不用了。”

    秋橙很自然地淡笑着, 话却不依不饶“那我让奶奶请你”

    邱橙“”

    他说完, 转过身去，走到沙发旁扶秋翡起来。

    秋翡已经忘了自己这次过来是想给孙子做顿饭，晚上和孙子一起吃饭。

    她茫然地问“干嘛啊”

    秋程失笑, 耐心地说“回家啊。”

    老人跟个小孩似的，不太情愿道“回家干嘛我还没跟橙橙待够。”

    秋程无奈地提醒“不是您说买了菜过来了, 今晚要做饭给我吃吗”

    秋翡还是想不起来, “我来这里是要给你做饭吃啊”

    “我说了吗我怎么都不记得了。”

    秋程低叹, 很温柔道“我记得就行了。”

    还抱着一束粉玫瑰的邱橙在旁边对男人说“那儿是奶奶买的食材，你记得拿上。”

    “嗯, ”秋程弯腰拎起购物袋, 扭脸看她，桃花眼轻扬, 故意笑问“来不来”

    邱橙还没说话，秋翡就挪步到了邱橙身旁。

    老太太欢喜地拉住邱橙的手，说“橙橙也来, 来一起吃饭。”

    老人都开口了, 邱橙无可奈何，就应了下来“好, 我会过去的奶奶，我先把花放下。”

    秋翡站在原地没动，笑道“奶奶等你。”

    然后又对秋程说“阿程, 你先去开门，我们一会儿就过去。”

    秋程淡笑着回“好。”

    邱橙把玫瑰花放好，又去了厨房一趟，拎着保温桶出来，这才跟着秋翡一起去了对门秋程家里。

    考虑到秋翡的身体原因，秋程最终还是没有让奶奶下厨，秋翡被他安排在客厅看电视等晚饭。

    “橙子，”秋程目光含笑地看向她，温声问“你能帮我打下手吗”

    邱橙点了点头，答应“好。”

    她趿拉着和他脚上那双是情侣款的拖鞋，迈步来到厨房。

    “我要做什么”她嗓音淡然地问着，已经抬手将长发绑成了低马尾。

    被扎成一束的秀发柔顺地垂在后背。

    秋程递给她几瓣蒜，话语低沉缓和“把蒜剥了吧，一会儿要用。”

    邱橙就转过身，在厨房的垃圾桶前低头认真地剥蒜瓣。

    秋程和她背对着，正在切肉。

    须臾，他唤她“橙子。”

    邱橙回头，秋程语气正经地问她“能不能帮我带一下围裙”

    邱橙轻咬唇肉，看了眼他油乎乎的双手，默不作声地从旁边取下围裙，来到他面前。

    秋程很配合地低下头，等她把脖带挂到他的颈上，他就转过身去。

    邱橙捏起垂落在他腰身两侧的带子，给他在后腰处系好。

    “好了。”邱橙轻言，而后垂眼盯着旁边的青菜，问他“青菜要用吗”

    “嗯，”秋程自然地回“要用。”

    邱橙没再说什么，把青菜放到盆里，挪步到旁边的洗菜池洗青菜。

    须臾，邱橙打破沉默，开口对他淡声说“其实，你不用给我买花的。”

    “奶奶过节日你给奶奶买就好了。”

    秋程低沉的嗓音翻着温柔之意，说“我送你花就只是想送你，不是因为要给奶奶送顺带买给你，也不会非得等到某个合适的节日再送你。”

    “我就只是，今天踏进花店后在看到粉玫瑰的那一刻，突然很想你，所以就买来送给你。”

    邱橙被他这番直白又浪漫的言语弄的脸红耳热。

    她承认在这方面，现在的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她说不过他。

    那就转移话题。

    邱橙直接跳过这个话题，问他“奶奶原来也是老师”

    “嗯，”秋程温声道“还记得姑姑和姑夫吗”

    怎么不记得。

    夏教授是沈大数学系的教授，她老公骆教授是他俩的老师啊。

    “嗯。”邱橙应“记得。”

    “他俩都是奶奶的学生。”秋程对她透露。

    邱橙略微惊讶，洗菜的手都顿了顿。

    “居然还是同学”她随口感慨了句。

    她还以为他们是在沈大教书后才认识的。

    秋程低笑，继续跟她说“其实爷爷也是教书的老师，但去世很早，我都没见过他。”

    他的话语很平静，也很淡然，没什么情绪。

    大概是因为没有相处过，所以对这个人很模糊，也没什么太大的感情。

    邱橙稍愣。

    她不知怎的，想起了他过世的父母。

    邱橙微抿住唇，默默地洗菜。

    秋程忽而问“橙子，我是不是没有跟你提过我父母”

    邱橙的心跳蓦地停跳了一拍。

    她洗菜的动作也停滞住。

    她突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

    邱橙说不出话来。

    在她怔愣沉默时，他已经开口告诉了她“我爸妈在我九岁那年出车祸去世了。”

    邱橙的心里一咯噔。

    可他的语气那么平淡自然，稀松平常到像在说今天的天气很不错。

    邱橙讷讷地道歉“对不起。”

    秋程扭脸垂眼瞅她，怪异道“你说什么对不起。”

    邱橙沉了一口气，轻喃“上学的时候，强迫要你学车，对不起。”

    秋程弯眸笑，不在意地说“那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橙子。”他低沉的嗓音格外温柔。

    曾经在她睡着时告诉过她的话，他再一次说给了她。

    在她清醒时说给了她。

    邱橙没说话。

    明明他才是遭受不幸的那个人，可好像她反而比他还要在意这件事。

    她低着头洗完最后一根青菜，然后把青菜沥过水，用盆放到旁边备用。

    “还需要我做别的吗”邱橙问完又说“不需要的话我就先出去了。”

    秋程适可而止，没有留她继续呆在厨房，只笑说“那你去陪奶奶看电视吧。”

    邱橙立刻洗干净手就离开了厨房。

    在踏出那片有限的空间关上厨房门的那一瞬间，邱橙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她不明白从来不提家人的他为什么突然跟她说他家里的情况。

    邱橙脑子混乱地来到客厅，坐到秋翡身旁。

    而她完全没意识到，她的头发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松散开了。

    刚刚在她往厨房外走的时候，绑马尾的皮筋因为扎的有些松，顺着她柔滑的长发掉落在了厨房的地板上。

    她离开厨房后，男人转身时不经意看到躺在地上的黑色皮筋。

    他弯腰捡起来，嘴角微勾着把皮筋放进了自己的裤兜。

    邱橙正心不在焉地跟着秋翡看电视。

    过了会儿，老人突然关切地问“橙橙，你跟阿程是吵架了吗”

    邱橙心中慌乱了瞬，旋即佯装镇定地回“没有奶奶。”

    秋翡哪里信，她是过来人，虽然记性不行了，但一双眼睛跟明镜似的，看得明明白白。

    她心里清楚，这俩孩子正在闹别扭，因为他们现在相处的还没她上次过来时自然。

    她笑说“阿程这孩子性子执拗，有时候认准了谁说都不听，他要跟你犟你别理他，咱不跟他一般见识。”

    邱橙弯唇浅笑，应“好，听您的。”

    “橙橙，”秋翡拉过邱橙的手来，话语温柔又亲切“奶奶很喜欢你，也特别想你跟阿程能一直好好的。”

    “我这病会越来越严重，要是哪一天不记得你了，你不要怪奶奶。”

    邱橙觉得心酸又难过，她摇摇头，眼睛里泛着泪光笑说“不怪您，我不会怪您的。”

    “乖孩子，”秋翡有些遗憾地说“要是奶奶再早几年认识你就好啦，那样的话，奶奶记得你的时间也会长一些。”

    邱橙几乎要热泪盈眶。

    在家庭破碎后，父亲对她和母亲不闻不问，全身心地投入了新家庭，母亲只顾满足自己的情感需求，全然不在意她能不能接受。

    她再也没有感受过某个长辈对她这样温柔。

    温柔地笑着，温柔地爱着。

    就连说的话都格外温柔。

    邱橙抿嘴笑，语气轻软地回秋翡“我会记得您的，奶奶。”

    秋翡笑的眼睛眯起来，说“好孩子，那就把你记得我的那份记忆也用来记得阿程吧。”

    “阿程害怕被爱的人遗忘，你替奶奶地记着他，好不好”

    邱橙垂眸，眼帘轻颤了几下，点了点头，忍着哭意答应“好。”

    就算没有秋翡的嘱托，邱橙这辈子也没办法忘记秋程。

    他是她年少时一眼就心动的人，是她交往过四年半的初恋。

    纵然他有某些地方让她难以接受，比如他在交往过程中越来越严重的偏执的独占欲。

    但他仍然是她心底最纯洁无暇的白月光。

    那些跟他一起拥有过的美好，她从没忘过。

    也只是不会忘记而已。

    在这几年的极速成长过程中，邱橙渐渐地明白

    人的一生中总会遇到些美好的人，经历些美好的事，拥有些美好的时光，但这些美好不会永远陪着你。

    对她来说，那些美好就比如，曾经幸福的家庭，年少时的秋程，以及当年和他恋爱时经历的酸甜苦辣。

    吃过晚饭从他家里离开，邱橙回到家后就看到他送的那束粉玫瑰还被她放在桌上。

    她走过去，抱起这束花来，微低头凑近，轻轻嗅了嗅，淡淡的玫瑰香萦绕在鼻息间。

    邱橙垂眼望着这束玫瑰，她默默地数了数，19朵。

    邱橙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在网页搜索19朵粉玫瑰的寓意。

    最后词条显示，19朵玫瑰代表期待陪伴、一生守候、爱的最高点。

    而粉玫瑰的花语是，初恋。

    怀里的粉玫瑰突然变得烫手。

    邱橙快速地把这束花放到桌上。

    她在原地踟蹰着转了个圈，也不知道自己想干嘛，就觉得脑子有点乱。

    过了几秒，邱橙终于想起来，她是想找个花瓶。

    可是，邱橙找遍了家里的每个角落，都没翻出一个花瓶来可以盛放这束玫瑰。

    就如同，她胸腔里那颗已经变得贫瘠干涸的心脏，找不出一处肥沃的土壤来供养如此娇贵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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