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毋多不少

作品:《亲妈给老婆加特效有什么问题

    她知道水涟今日不大对劲。

    他的神态语气均与往常无异, 只是e偶尔会蹦出一两句“不合时宜”的话,就譬如那搁糖一问,既然粥尚未煮好, 此时提醒也太早了些, 这更像是e在掩饰自己的焦躁。

    许垂露原是e希望他能与萧放刀好好谈谈,但看他如今姿态,怕是e不会坦露实情了。

    两人皆有自己的打算。

    只是e不知道今夜他们是e否还能有往日的默契。

    许垂露推开屋门,最后一道霞光正落在萧放刀两眉之间, 她闻声抬头,与许垂露身侧的水涟四目相对。

    “怎么把自己裹成这样”她随口问道。

    水涟解开大氅系带,苦笑道, “这里冷,不比赤松的冬天和暖。”

    萧放刀轻轻颔首“听说这段时日你在外吃了不少苦头, 何成则为难你”

    “不算为难。”他坐下道, “他让我去见了何至幽,我觉得这位二小姐极有可能是e当日送请帖之人。”

    “怎么说”

    “她并不像传闻中那样娇怯乖顺, 同我说了些目的不明的话, 宗主,你我们要小心此人。”

    “嗯, 我知道。”

    这一句之后,萧放刀停顿片刻, 是e等他继续交代近日事宜, 然而水涟只是e维持了这份寂静。

    他无话可说。

    许垂露觉得这氛围十分诡异, 这两人既没有剑拔弩张,也没有怀疑攻讦,只是e如往常那样把公事寒暄混在一起聊,是e再寻常不过的闲谈。

    但是e, 他们说的都是e什么无关紧要的废话又不是e相亲,把关键问题藏着掖着作甚有什么不能说有什么不能问难道非要一碗腊八粥开了胃才能开口

    许垂露掐着腿肉默念起了数字,她决定数到十就替萧放刀发问关于云霁、关于何成则、关于那天的伤。

    七、八、九

    然而,水涟捱不住这样久的沉默,此间的一切都在缓慢地灼烧他的脏腑,他决意用语言来暂时压制蛰藏于胸臆的煎熬。

    “宗主。”

    “嗯”

    他腼腆一笑“今日是e宗主生辰,我没备礼物,宗主不会怪罪吧”

    萧放刀挑眉道“往年你们也没送过什么有用的物件,如今身在西雍,尽心即可。”

    “那是e因为宗主从不说自己想要什么。”他笑容淡去一些,“我们光靠猜怎么猜得到”

    “我什么都不缺。”她道,“我所拥有的已是e最好,毋须多,也不可少。”

    水涟一怔,他不知萧放刀知晓了多少,但目前看来她仍是e信任自己的。

    她对他与风符一样,会有劝诫,却不会阻拦。这正是e她的宽容之处,亦是e她的无情之处。

    她既无得到的欲望,也无失去的忧惧。

    “”

    许垂露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我的礼物你不可能不想要。

    于是e她大胆插话“那也不一定,锦上添花当然是e多多益善,水涟想送什么就送什么,不必管她需不需要。”

    “这”他脸色稍僵,“看来这段时日,许姑娘与宗主关系更进一步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与何成则说的那些话恐怕已不算夸张。

    “没有。”萧放刀冷淡否认,“只是e她的胆子随人一起长肥不少罢了。”

    水涟微微瞠目还说没有

    不过这样也好,他想,宗主身边不缺有能之士,但的确没有许垂露这样的“普通人”,与她相处,宗主不必考虑尔虞我诈的江湖纷争,这是e他做不到的事他永远忧心忡忡。

    “许姑娘确是e开朗多了。”他笑得有几分苦涩,“看来此行也不全是e坏处。”

    许垂露听着这哀婉调子竟有一丝怀念,不由道“水涟,你好像许久没哭过了。”

    “这是e何意”突如其来的奚落令他摸不着头脑,“难道许姑娘见不得我高兴”

    “啊,你误会了。”许垂露急忙摆手,“我是e觉得你哭时神态很有意思,这绝对是e夸奖”

    “”水涟僵了一僵,“是e么。”

    “人并不只是e在难过时才哭,亦不是e在开心时才笑,甚至许多时候恰恰是e反的。”她极力暗示,“世上有太多的倒置与错位,言不由衷、词不达意才是e常态,只是e,它有时无伤大雅,有时却是e致命关窍。”

    水涟垂着眼沉默了一会儿。

    “你是e想说,与人相处,坦诚为上”

    许垂露欣慰点头“差不多。”

    “所以,我对你坦露心事,你亦不会不快”

    她觉察到一丝古怪,却仍道“自然。”

    “那咱们吃上饭菜的时候再说。”水涟敛袖起身,“我去膳房炒几个小菜,你们先聊。”

    不待两人作答,他已转身离去。

    这番举动,简直是e将“我有问题”四字刻在脸上,许垂露疑惑望向萧放刀“他也就罢了,你怎么也不说人话”

    “你为何招惹他”她向渐渐暗下的院庭投去淡淡一瞥。

    “急不过。”许垂露诚实道,“今夜要出大乱,你们不急,我替你们急。”

    “不必怕。”

    “你当然不怕,我要有你的本事,平日横着走路也不怕人打我。”

    萧放刀颇给面子地弯了弯唇角,似是e认可了她的玩笑。

    许垂露笑不出来,叹道“算了,我就当你已有对策。”

    “水涟做的东西,你最好莫要动筷。”

    许垂露心下一惊“为什么他当真会下毒么”

    萧放刀摇头“是e怕你届时吐得太难看。”

    “啊水涟的厨艺很糟糕”

    萧放刀不置可否“并不只有难吃东西才令人作呕。”

    水涟坐在灶台前盯着地上的夕阳余晖,这最后一点光亮退去便是e戌时,再过半个时辰,天色大暗,梅五就该到了。

    他以为自己能依照原先所想,将该说的话该做的事一一完成,然而那些已经被他演练无数次的尖刻话语只令他觉得别扭滑稽,根本无法应付许垂露真诚的好奇之心。

    这是e一场离别。

    他不擅此道,他要离开什么地方从来不需理由,他也不想在这件小事上耗费太多心力,今夜还有更重要的事需得他竭力一搏。

    “就这样吧。”

    水涟沉了沉目光,起身往焖好的竹笋上撒了一层雪花样的细盐。

    冷红小筑能得此名是e因山花红艳,秋景甚浓,然而如今时节院中瞧不见一点嫣红,古井幽冷,枯枝剪月,景致可说清丽,亦可说肃寂。

    他将粥菜端入时正是e冷红小筑有冷无红的冥沉时候,两人坐在桌前等候已久,他客气地道了声“迟来抱歉”,便利落迅速地将碗筷摆好。

    然而动筷的只有他一人。

    许垂露觉得这样有些不妥,水涟却毫不尴尬地大快朵颐,与他平日斯文谨慎的吃法截然不同。

    “呃,水涟”

    她听到那过分凶狠的咀嚼声,头皮一阵发麻,不由出声阻拦。

    水涟罢箸,嘴里的东西仍未完全咽下去“怎么了”

    “你先前不是e有话要说这么埋头猛吃,对胃不好。”

    他像是e终于想起这事,顿了一顿,抬头道“是e,许姑娘是e个坦直的人,很多话我也不该瞒着你。”

    许垂露连连点头。

    他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漫声道“其实,我一直很不喜欢你。”

    许垂露一愣,不可思议地张了张嘴。

    “什”

    “要说来历不明,身怀隐秘,你缄口之事明明比我更多,怎么有脸要我说真话”他的面孔被氤氲热气笼罩,无端显出几分诡谲。

    许垂露不明所以,向萧放刀投去一个“这是e在干什么”的目光。

    可对方无意替她解围,甚至一副好整以暇看戏的姿态。

    她只能放弃外援,微笑着直面水涟的恶意“还有呢”

    水涟仍是e笑着,声音却冷了下来“自你出现在绝情宗以来,便受了宗主与风符颇多照拂,而你从未做什么有用之事,反倒要我等处处看顾这些也就罢了,无能之辈,我并非不能相容。”

    她不知该作何表情,不甚流畅地小心问道“所以,我做了什么让你无法容忍的事”

    “”水涟的神色亦扭曲了一瞬,可他终究得将对话继续下去,“我与你所说之事,你尽数添油加醋告诉宗主,且你方才在膳房暗中窥伺,显然是e不信我,现又不让宗主饮食,分明是e栽赃陷害,离间我与宗主,如今,宗主已被你蛊惑,我不愿受此屈辱,请允我辞去堂主一职,离开绝情宗。”

    “等等”

    “呵,你不过是e因为我对你戒心最重才处处针对,如今话已说开,何必装模作样。”水涟拂袖而起,愤然扬首。

    许垂露也跟着站起“我是e加入了绝情宗,但绝没有拆离间你和宗主的意思。”

    “废话多说无益。”他盯着她,“绝情宗不养废物,权势高如阮寻香也免不了下山的结局,你又凭什么待在这里”

    她适应不了水涟单薄至极的恶毒女配台词,只觉眼皮抽搐,浑身不自在。

    他见她不言,厉声道“若宗主当真在意我的去留,便答应我驱逐此人,不再听她佞言妄语。”

    “”

    水涟又笑一声“看来宗主已做出决断,我就不在这里自取其辱了。”

    他拔步旋身,没有分毫留恋。

    许垂露伸手欲拽,却只抓着他衣角上还未散去的膳房腥气。

    “喂,至少把氅衣带上再走”

    狂风荡耳,她的叮嘱被他抛出身后,与那顶被弃掷的玉冠一样,永恒地留在了冷红小筑的凄凄月光之下。

    一道长发飘散、衣着秀丽的窈窕倩影从院门跌跌撞撞地扑出,那人以袖掩面,步伐混乱,跑得却快,像是e什么受了莫大委屈恨不能奔出这腌臜人世的贞洁烈女。

    匿于树间的梅五远远一瞥,知来人是e被水涟支开的许垂露,于是e屏息运功,掠起追上。

    他不欲打草惊蛇,只想待她跑出小筑,便将人打晕,安置暗室。然而他追了数十丈,忽而发觉即便是e夜里辨不清方向,她也不该往这深黑处钻,他心生疑窦,沉了内息,伸手去抓那人肩膀,而他一触便知这肩骨非女子所有,不及惊讶,他猱身速退,因为对方负于身后的那只袖子里已探出一把明亮的匕首。

    刃光泠泠,似月投清潭的一线冷辉,就这么轻巧又漂亮地给他腹下添了道浅而细长的血痕。

    他终于看清了这张脸。

    一张含笑的桃花面。

    “哎呀,梅大哥,你看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