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致命缺陷
作品:《亲妈给老婆加特效有什么问题》 打着“养病”的名号, 许垂露这几日闲得发慌,养出一身懒骨。旅途奔波,行车劳累, 自然没有叶园吃睡自由来得奢侈惬意。重要的是, 除了叶窈之外,并无他人造访,她在园中走动时,也的确没见着一个男人。
身在敌营有此待遇, 许垂露颇感欣慰。
因此,她愈发笃定自己计划的可行性,敛意山庄不是个待不得的地方, 若能化解纷争,当个特效糊弄大师也不是不行, 在哪儿打工不是打工呢
当然, 萧放刀不能理解她的快乐,只觉此人没心没肝, 见了心烦。
这日, 她一踏入屋门便见对方神情专注、姿势吊诡地在空中比划着什么。
许垂露迅速收手,热情道“啊, 你回啦。”
尽管此番情境已非第一次发生,萧放刀仍是蹙起眉头“你又在”
“画画。”她再次强调, 这绝不是什么奇怪的巫术, 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悬浮画板, 只是旁人看不见而已。
“我看你近日如此辛勤,有何缘故”
许垂露没揣摩出她语中的讽刺,诚实道“因为生华啊,植株形态万千, 不似水烟那样简单,若要逼真,得细细摹写才行。”
“你当真对这些东西乐在其中”
许垂露的想法与江湖人不同。楼玉戈以一人之力污名化了特效这种表现手法,使得旁人见之生畏,难以纯粹从画面角度欣赏评价,从萧放刀的描述来看,楼玉戈的无阙强则强矣,却未必好看,没有多少参考价值。她只能根据上世的经验边想边画,进展自然缓慢。
“谈不上,算是消遣吧。”许垂露想起什么,忽而道,“你有什么喜欢的花么草或树之类的也行。”
给萧放刀一个定制特效的机会,还能当生日礼物,一举两得
“没有。”
对方答得冷酷。
“那可有讨厌的”
毕竟还可以用排除法。
“韭、菘。”她撩起衣袍后摆,坐在了许垂露对面,“儿时吃得太多,如今见了便要作呕。”
“挑食不好。而且蔬菜不在我们讨论之列,没有别的了”
萧放刀顿了顿“它们长得大同小异,有何分别。”
“”许垂露不可置信,“区别很大啊,颜色、形状、气味、习性,还有寓意品格虽然多半是文人的自作多情。”
萧放刀陷入沉默,似乎真的在思考其中差异。
许垂露思及她对礼物毫不挑剔的态度还有绝情宗送礼“只重心意”的惯例,以及她“易容”当天萧放刀的迟钝反应,心中蓦然生出个可怕的猜想
萧放刀不会有审美缺陷吧
不可能,她笔下的人物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美学素养很快,她又安慰自己道,有的人的确天生就对花草没感觉,她也辨识不了苍梧教她的那些药材,正常,正常。
然而抱着求真务实的宗旨,许垂露还是多问了一句“那别的东西呢,譬如碗碟杯盏,锅碗瓢盆”
“能用即可。”
“它们当然都能用了,如果两个形制、大小都一样的酒壶放在此处,你会依什么来选”
“随心选,或者,哪个离手更近便选谁。”
不行,这个例子也不合适,普通人大都不会纠结生活的细枝末节,就近原则倒也没错。
许垂露思考一番,仍不死心地道“那么,人呢在你眼中,人也无美丑之分”
“妍媸好恶,大都由心而定,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
若是旁人说此话,许垂露定要盛赞一句觉悟高,但萧放刀的回答显然有模糊重点的逃避之意,她才不会上当。
“宗主说得不错,人心是偏的,个人喜好千差万别,所以我们私下讨论,不损及旁人,是无伤大雅的。”
萧放刀稍稍后仰,坐正了几分,许垂露看到扇形图显现出一线“紧张”。
这令她更加诧异难道这种问题也会使萧放刀产生焦虑
“你想说什么”
“有些好奇,随便问问而已。”许垂露斟酌用词,缓缓道,“宗主平生所见,能称得上美人的,有哪几位不论男女,不论年纪。”
对方眉峰若蹙,似在苦思。
良久,她平静地吐出了令许垂露毫不意外的两个字。
“没有。”
许垂露再次调整策略“好罢。我说几个人的名字,宗主给他们的相貌一句遵从己心的评价,如何”
“可以。”
她认真地将目前所见所识之人的名字温习一遍,又将他们在脑内分类整理了一番,然后道出了第一个名字。
“叶窈。”
“庸俗。”
许垂露当即握紧了拳头,旋即又想,这毕竟是敌人之妻,带点主观情绪也合理,遂咬牙吐出了下一个名字。
“白行蕴。”
“难看。”
好,没问题。他亦是敌方阵营的掌门,萧放刀当然做不出什么正面评价。
“风符。”
“能看。”
嘶,幸好风符没听见这话。
“水涟。”
“平平。”
许垂露已经明白天下第一的致命缺陷是什么了,这绝对不能用简单的审美差异来解释,她怀疑萧放刀眼中的“人”只要长着五官就和猩猩猿猴没有区别。
“阮寻香。”
“无奇。”
“苍梧。”
“寻常。”
“何成则”
“比比皆是。”
许垂露血压上升,未免被气死,她不抱希望地抛出最后一问“萧放刀”
“嗯”
对方似乎将这当成呼唤而非问题,许垂露心中一荡,解释道“你如何看待自己”
萧放刀目光微滞,片刻茫然之后,眸中升起淡淡的厌恶。
“丑劣如土,不堪一看。”
许垂露猛然站起,怒道“你”
你再骂
她,一路猛捶,知名画师,拿笔以来就没有受过这种辱骂再刁钻的甲方也不会进行这么直白的攻击
许垂露既感愤怒,又觉震惊,偏偏无法解释这股情绪因何而生,如落齿入腹,憋屈至极。
萧放刀显然未料她反应这样剧烈,便也起身,疑惑道“为何生气”
“因为你你撒谎。”
“我已承诺从心回答,便不会撒谎。”
许垂露不,你还是不要从心了,让我继续活在自我感觉良好的虚假幻梦里,谢谢。
她给自己灌了几口冷茶,勉强冷静下来。萧放刀这双眼睛作不得准,她何必为一个天生有缺之人的想法生气。
不行,还是很气。
萧放刀鲜少见她露出如此神情,不免开始审视自己的回答是否有所冒犯。然而,她回忆剖析的结果自然是没有。
那就只能是许垂露自己的问题。
萧放刀坦然地想。
“还有要问的么”
“没了。”
许垂露心如死灰,早已放弃挣扎。
“你连萧放刀都问到了,怎么不问问许垂露”
许垂露心中警铃大作攻击完我的画还要攻击我本人这是人干的事吗
但是
她到底还是好奇“好,那你说说我吧。”
看萧放刀认真思索之态,她心中一凉,忙补充道“若是真话太难听,说谎也无妨。”
于是她得到了今日最像人话的答案。
“尚可。”
可惜是假的。
萧放刀撒谎的技巧并不高明,她连保持视线不变都做不到。
说这句话时,她都不敢直视自己,可见这谎有多么违逆本心。
许垂露叹了一声,转身离去。
“谢谢,我出去走走。”
“”
萧放刀坐回原处,面色沉静,耳后余红却良久未消。
水涟思量再三,最终决定亲自去书阁一探。
待在客房固然安全,但实则为一种逃避,这于宗主、于自己皆无益处,与其空虚度日,坐以待毙,不如尽早找出破局之法。
他挑了个明朗的正午,穿了身厚重拘谨的青黑衣袍,又选了一管毫笔,携上佩剑,前往庄内的致虚楼。
楼前站着两名佩刀挂剑的守卫,水涟顿时心安,择此时到访便是要光天化日堂堂正正相见,以免遭人构陷是私下幽会。
守卫见有来人,并无异色,听水涟说明来意后,只道“山庄贵客可随意出入致虚楼,待我们确认您身上没有易燃之物,便会放行。”
水涟略有诧异,但也能理解守卫的谨慎。
他交出随身带着的火折子,又解开外裳,由对方查验一遍,才重新整理衣冠,缓步入内。
书阁中不设明灯,一方书案架在东侧户牖前,盛烈的暖阳将白芒投射在同样灿烂的黄金上,两者相触,激出令人目眩的炳炳光点。是以,他的目光先被这假面所夺,而后才慢慢扩散到它的主人身上。
周遭寂静,他刻意加重了脚步,不欲令自己的接近显得太过突然。
“二小姐。”
少女闻言回首一瞥,快速搁下手中骨牌,翻过书册,将这些乌木块掩在其下。
这动作自然瞒不过水涟的眼睛,他略感诧异,本以为何至幽是个循规蹈矩的闺阁小姐,没想到也有贪玩的一面。
对方调转轮椅,与他相对,不甚确定道“你是”
“在下是绝情宗弟子,水涟。”
她显然是知道这个名字的,对他的到访也不意外,很是轻松地笑道“水公子又非敛意中人,怎么也叫二小姐”
果然,她亦是无意嫁人的。
得知对方的态度,水涟反倒放心下来“那依你之见,我该如何称呼才好”
“就叫名字啊。”她仰头望向他,“你唤我何至幽,我也可以叫你水涟,多简单。”
水涟微微垂目,没有说话。
“你搬个椅子坐下来好不好”何至幽眨眼道。
“呃,我站着就”
“你太高了。”她看着自己的双腿道。
水涟脸上一热,他下意识将这当作客套往来,未想对于一个不能站起来的人来说,自己方才所言简直是诛心之论。
他环视四周,寻了个梨木矮凳,在何至幽面前坐下,尽管如此,他还是比这个孱弱纤瘦的少女高上一大截。
“抱歉,叨扰你看书了。”
“你应该已经发现我根本没在看书吧”
水涟被她的直白噎住,无奈道“是,你既然不想看书,为何坐在书阁”
何至幽笑道“你既然不想入赘,为何来此寻我”
“”
她掀开书册,将骨牌一一收入盒中“人总是要做一些无用的蠢事的,掩耳盗铃虽然愚鲁,却有自我宽慰之效。”
水涟皱起眉头“你认为我来找你是一件蠢事”
她的容貌大半都被遮蔽在假面之下,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和半边苍白的唇。
“水涟,你知晓致虚楼是什么地方么”
“还请赐教。”
“它是敛意山庄的藏书阁,也是七年前那场大火发生之地。”她的唇角略显夸张地扬了扬,“因那火险些夺走我的性命,父亲便下令楼中不可置放烛火油灯,夜间闭楼,不许人进,纵有紧要之事,也只能用随珠鳞粉辅助视物。”
“前盟主考虑周全,我也未将火折带进来,不会坏了规矩。”
何至幽噗嗤一笑“你错就错在太听话,每一步都踩在庄主的圈套里。”
水涟心口微窒,对方言辞不含恶意,但她这样天真轻巧的语气却隐隐跳跃着一种冷酷的残忍。
“如果致虚楼再次走水,会是何人所为”她怜悯他的愚蠢,只能稍加点拨,“你在众目睽睽之下踏进致虚楼的大门,里面又只有你我二人,自那事之后我就畏火,绝不会让自己沾上半点火星。”
“你”他愕然道,“我什么都没带,守卫可以作证。”
“是么”何至幽望向他腰间的软剑。
“此物至多用来杀人,如何能起火”
“你忘了你是谁的属下,又是谁的传人”
水涟一怔,蓦地握紧了剑柄。
明炽,他忘了还有明炽
如果何成则真以此法诬害他,自己偿命事小,明炽重现于世才是莫大灾劫。在武林大会前夕胡作非为,将武林盟视若无物,又殃及何至幽这类“无辜”,岂不比当年的楼玉戈更加狂负
何成则完全可以顺水推舟,借众派恐惧忌惮之心,令萧放刀落得与楼玉戈一般无二的下场。
他紧紧盯着那双澄澈如孩提的眼睛,沉声道“若这是何成则的安排,你为什么告诉我”
何至幽没有回答,而是兀自开始了另一个话题。
“其实,就在三年前,他们都是唤我大小姐的,我是何家唯一的女儿,完全担得起这个称呼。”
水涟觉得她身上处处古怪,令人毛骨悚然,却没有打断她近乎呓语的自述。
“后来,兄长病逝,我便让他们改口叫二小姐,因为我不想让人忘记我还有个哥哥,人死不过身灭,若是再叫人给忘了,才是真的魂飞魄散。大家都说我与哥哥感情甚好,这般念着他。”她再次望向水涟,“但是母亲不高兴,她觉得我是借这称呼埋怨庄主,我可没有这个意思,何况庄主何等气量,怎么会与我计较”
水涟目光渐冷“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向来安分守己,哥哥在时,我是小妹,他死了,我便乖乖当这二小姐,我之前一直想不通,庄主为何要择一个外人接手敛意,见到你之后我才明白”她拨动两侧木轮,凑近那张俊秀得已近阴柔的面孔,轻声道,“你不是外人。”
水涟浑身一震,霍然站起。
他的思绪忽而停滞,他知道自己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何至幽要说的话绝非他想听到的不管是什么
他的确不该来。
“二小姐,告辞。”
“你若这么走了,我方才的假设就会成真,你要当懦夫”
“你们把鱼肉放在砧板上,落刀之前还要怪它没从渔网里逃出去,有这样的道理”
何至幽抿唇一笑“我说笑的,我这么喜欢你,怎么会害你”
“”
“可是我们不能成亲,因为,你毕竟是我的至亲我与哥哥的长兄呀。”
作者有话要说 刀,你这样是找不到老婆的。
又到了我喜爱的狗血环节。64章老何的台词其实有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