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8章 庆幸

作品:《被退婚后成了太子妃

    盈儿脸上红得好像五月的石榴花, 还带着火气。

    身上他怎么知道她身上也有伤

    她眼睛水灵灵疑惑着,微张着粉红的唇,说不出半个字来。

    杨陌仿佛明白她的疑惑, 睫毛一动,眼神投向她枕侧床沿边。

    那里随意而凌乱地堆着一袭茉莉底绣金丝色彼岸花的衫子。

    盈儿。

    粉嫩的唇撮了撮, 眉眼心虚地滑开,看着架子床上挂的云水色帐子。

    半天她哼道“不要你”

    话音未完, 只觉身上凉风一扫。

    她惊呼一声,想去抢纱被却见另一端被杨陌紧紧抓在手里,五个骨节分明地突起。

    忙胡乱抓了金丝色衫子挡在胸前, 脸给如滴血,嗔道“你你”

    杨陌却别开了眼, 气息不稳地问道“伤在哪里”

    实在躲不过,她只得回道“左肋条上。”

    杨陌气息一顿,扔下被子, 背过身去“可有出血”

    “只是淤青。”

    “多大”

    “小孩子儿脚丫大。”

    “先拿冰水敷一敷,明儿再上药。”

    杨陌沉默片刻,说了这一句,一顿脚,竟走了。

    一口气梗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的。

    盈儿慢慢自己胡乱把衣裳穿好,倒在床上, 拉了被子盖得严实,怔了好半天,也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却是累极了, 竟就睡着了。

    等一觉醒来,室内红光融融,点点烛火隔着纱帐摇曳着像盛开的火鹤。

    嗓子干干地,她轻轻咳了一声,叫“筐儿”

    便听到脚步声,一双骨节分明修长的大手掀起帐子,将它挽在床边的金鱼尾帐钩上。

    杨陌披着黑瀑一样的长发,穿着件燕居常服,砂石色的素纱中单衣,领上绣着青黑相间的黻文。

    他掀了帐子,便在床沿上脸对着她坐下,问“醒了肋上还痛不痛”

    盈儿只当之前的尴尬事全没发生,淡淡道“不动便不痛。殿下可吃过晚饭了”

    说着便要起身。

    “你先躺好。”杨陌道,随即吩咐,“嬷嬷,进来吧。”

    盈儿不明白所以,就见外头进来一位穿着青色衣裙的嬷嬷。

    圆白的脸,浓密的黑发上插了一根姆指粗细的银簪。

    等她走近了,盈儿便觉得眉眼间有些眼熟,不大记得什么时候见过这么一位嬷嬷。

    就见杨陌起身让开,那嬷嬷朝她鞠了一躬,算是见礼,便道“伤着肋条,慢慢养着倒是不妨,容老奴替娘娘看看,有没有伤着肺。”

    听口音,这嬷嬷竟是南边人。再看她的脸,明明皮肉有些松弛下垂,看得出年纪,可额上眼角却不见半条皱纹,叫人瞧着略有些奇怪。

    这人她见过的,只是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

    她正在思索,就见这嬷嬷扎起了衣袖,伸手来揭她的被子。

    这嬷嬷的手保养得极好,却有蒲扇般大。

    她左手掀开她的衣襟,右手举起一根烛,仔细看了看,放好蜡烛,才拿手在她的肋骨处轻轻按了按,她吃痛闷哼了一声。

    那嬷嬷道了声得罪,又轻轻地叩了叩她的左胁,细细听过一遍,这才放下袖子,从床边退开,道“回殿下,老奴听着只是淤伤,并没伤着心肺。等明儿用那活血去淤的药推开,就没事了。”

    盈儿看着她那双比旁人都要大些的手,突然想起来了,问“柯嬷嬷”

    那嬷嬷道“老奴在,娘娘有何吩咐”

    盈儿怔怔摇了摇头“没有多谢。”

    上一世,她就知道杨陌身边有柯嬷嬷这么个人。只是这嬷嬷神秘得很,她总共没见过两面,所以刚才一打照面没认出来。

    第一次听说柯嬷嬷还是筥儿告诉她的。

    那时蒋寄兰刚去世不久,宫里流言都对她很不利。她便让筥儿去打听一下那天产房发生的事,想知道蒋寄兰因为什么难产。她总觉得是林采之做了什么手脚,然后故意把这脏水泼到她的头上。

    筥儿有提到过这个柯嬷嬷。

    “产婆都是上一回用过的,没有什么问题。奇怪的是,后来说是不成了,反叫了皇上身边一个嬷嬷过去,说是姓柯的。那柯嬷嬷说孩子大不是问题,还是胎位不正。也不知道是生前就不正,还是后来入盆没入好。后来我才打听出来,原来这位柯嬷嬷是伺候过先文穆皇后的产婆,听说皇上就是她接生的。可惜当年没救回文穆皇后,如今也没能救回孝哀皇后。”

    孝哀皇后是蒋寄兰的谥号。

    她就觉得奇怪,自己跟杨陌这么久,如果这位接生杨陌的产婆一直在身边,她怎么没见过。

    便问“她长什么样儿你可见过”

    筥儿想了半天,道“长得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手大,有把子力气。”

    后来她问过杨陌,杨陌叫柯嬷嬷出来见过她一面。

    她就特别留意了一下柯嬷嬷的手,果然如筥儿说的手特别大。

    她当时求子求得疯魔了,还问杨陌“这柯嬷嬷既是产婆,可知道这妇人怀胎的事我想问问她。”

    杨陌也没反对。

    可她问了这柯嬷嬷一回,也无所获。印象里她只知道接生,对如何受孕并不清楚。

    只是今日,杨陌怎么叫了她来给自己瞧这左胁受的伤

    难道这位柯嬷嬷竟是位深藏不露的杏林高手上一世是受了杨陌的旨意才装不懂妇人受孕的事

    因天色已晚,她随意喝了两口碧梗赤豆粥,就说要去洗澡。

    杨陌却道“你膝盖上的伤口见不得水。肋下的伤也不宜现在泡热水。今日便将就一下。”

    盈儿一边下地趿拉绣鞋,一边嗔他道“可我浑身馊汗味儿,你就不怕熏着你”

    杨陌上前,弯腰替她把绣鞋提上,笑道“你的臭脚味儿,我又不是没闻过”

    盈儿气得满脸飞红,顿时坐在床沿,把趿拉上的绣鞋给两下蹬掉,举起玉琢似的脚丫,动了动玉笋似的脚趾,道“哪里臭哪里臭”

    下一刻,两只扑腾的小脚就像被捉住的白鸽子,动弹不得。

    杨陌一手握着她一只脚弓,轻轻一捻,抬眼似笑非笑道“喔许是我记错了。那我再闻一下”

    盈儿大窘,蹬了两下脱不开,忙眼珠一转捂住胁下,皱起眉毛,夸张地“啊”了一声。

    杨陌顿时放了手。

    她立刻把一双脚缩回了床上,藏到被子里。

    杨陌无奈道“受了伤还不老实。你乖乖坐在床上,跟我说说今儿的事。”

    脚心仿佛还留着那干燥温热的触感,盈儿脸红红地,忙把今天的事说了一遍,只是刻意避开了文穆皇后过世那一段。

    杨陌听得直摇头,道“你也不动动脑子,她哪里会肯吊死”说着,恨铁不成钢般用手指弹了她的脑门一下,道,“就算她真要死,让下面人去救就是了。你自己爬那么高,真摔坏了怎么办”

    盈儿救人啊,让下面人去救,终究不一样。

    再说事到临头,哪里人人都能像他那样冷静敏锐,有脑子呢

    杨陌一向冷静得很,也一向有办法处理任何事情。

    就像安平,不相信她能帮她,却愿意相信杨陌。

    可是他的冷静,有的时候也会让人觉得不近人情。比如当初蒋寄兰去世。

    听说,他赶到时,万春宫早哭成了泪海。

    他却滴泪未流,只淡淡吩咐了一声按例办理,便又回了绫绮殿。

    筥儿说,那一夜,他连殿门都不许任何人靠近,一直拉着她的手,说了一夜的话。第二天,才青白着一张脸出去办理蒋寄兰的后事。

    可惜她一直在昏迷,没听见他那晚说了些什么话。

    等醒来,只知道蒋寄兰的后事极尽荣哀,蒋家也得了不少封赏。

    他没提蒋寄兰,她也没问。

    只是因为那些可怕的谣言,她觉得委屈和害怕。

    他把她抱得极紧,用胸膛暖着她。让她不必担心,好好养病就是。

    她觉得自己好像被一根坚硬着火的巨藤缠绕,温暖到近乎窒息,却也觉得安心。

    他依然每天忙完了外头的事就回绫绮殿来陪她。

    她见他总是很疲惫,便没再提任何让他会烦心的事。

    后来她果然也没再听到类似的流言。虽然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法子压下去的。

    现在想来,那时的他,因为陪着她,只任由下面的人去救蒋寄兰,真的没有一点后悔一点遗憾一点内疚吗而外面传出那样的流言,真的对他一点影响,一点压力都没有吗也许都有的。

    只是他不肯跟她说。

    在她面前,他像一块盾牌,挡住了外面所有的纷纷扰扰明枪暗箭,却从来不跟她提。

    也许他们是相爱的。

    可是他心里却有一个禁宫,锁着一些事,有文穆皇后,有蒋寄兰,甚至有这个柯嬷嬷,而他不打算让她进去。

    也许这才是他们两个最后走向悲剧的根本原因。

    不让她生孩子的真正原因,他不说。

    不让她当皇后的真正原因,他也不说。

    上一世的她不够勇敢,不敢去叩问这禁宫里的事。

    这一世,如果她还是选择逃避,也许他们又会重蹈覆辙。

    话就在嘴边,她的心跳得飞快。该从哪里问起呢他会愿意说吗

    正鼓动着自己的勇气,身体却被揽进了一个怀抱。

    杨陌在她耳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这几天,你好好养着。安平的事,我来处理吧。”

    又是这样什么都揽过去扛起来。

    他疼她宠她。可是这样下去,真的不行。

    她用额头重重撞了一下他的肩膊,摇摇头“不要。安平的事,你别管。”

    杨陌似乎有些意外,可似乎又很喜欢她这个亲昵的动作。

    他夸张地揉揉肩,带着笑“好。不过不许再伤着自己了。”

    能真正伤害她的人,没有别人啊。

    盈儿抬起头,从侧下方看上去,能看到他线条清晰的下颌还有浓密的睫毛,却看不见他的眼睛。

    “你后悔过吗”她终于问。

    杨陌愣了愣,低下头,对上她的眼,带着一丝柔和的暖意。

    “什么”

    “那天,你没留在万春宫而来了绫绮殿。你后悔过吗”

    尽管声音都在发抖,她还是问出了口。

    是害怕的。

    不是害怕被打被骂,而是害怕被杨陌继续关在他那座禁宫的门外。

    这中拒绝,所受的伤,远比胁下那一片青紫要痛百倍。

    杨陌眼里的暖意好像坠入了雪谷,一块块凝固起来,变成了冰。

    一块薄薄的,看不见,却完全能感觉得到的坚硬的冰层横亘在他们中间。

    不对,那不是一块冰。

    盈儿想。

    也许在杨陌的眼中,她比冰块更透明,一眼就能望到底。不像蒋寄兰,不像林采之,各有各的阴险。

    也许众人之中,他独宠着她,就是因为她连欲望都是清澈明晰的,毫不用他费半点力气。

    而杨陌却正好相反。

    他像座完美的玉像,洁白无暇,却没有一处让人看得穿。

    也许帝王之心本该如此。

    可是身为爱人,却十分致命。

    她能看见他脖颈上跳动的脉快了,她能听见他的呼吸声渐渐沉重。

    她真害怕他又像今天下午那样一跺脚,莫名其妙地走掉。

    她抽出双手藤蔓般缠住了他的脖子,抱得紧紧的,将唇贴近他的耳廓,低哑地问“后悔吗”

    腰身被紧紧地锁住,勒得两人之间完全没有半点空隙。她紧张得完全忽略了肋下的痛。

    他勾下头,灼热的唇贴着她的脖颈,轻轻地蹭了蹭,才道“不。我很庆幸。”

    盈儿浑身一震。

    庆幸她一定听错了。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