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9章 回旋镖

作品:《被退婚后成了太子妃

    杨陌正坐在窗下的紫檀雕花几前, 对面坐着额上冒汗的乔檄。

    几上放着一只黄色矮脚香榧木棋盘。

    看棋局参差,黑棋已经被一块块隔开,零零落落, 胜负早就分明。

    见她进门,乔檄忙招手叫道“快来快来, 我这半柱香的工夫, 已经被殿下围得死死的,马上就要输了。”

    盈儿心里暗暗发笑, 脸上却不露出半点情绪。

    杨陌这人算计人最狠, 棋技自然也强, 全天下怕没几个人能赢他。何况她哥哥这个臭棋篓子就算空呆着尴尬, 随便聊点儿什么,也比这自找罪受被杀得灰头土脸强呀。

    她斯斯文文弯腰, 右手掌搭在左手掌上, 高举过额,向杨陌行礼。完礼又要向乔檄行, 乔檄忙笑着站起,不敢受她的礼, 嘴里直叫,“你来, 你来”

    盈儿站在原地不动, 嘻嘻笑道“谁不知道我是个傻的,哪里会下棋呢”

    前一世, 这玩意儿, 她倒是找名师指点过,以为自己挺不错。

    后来进了宫,才知道, 别说跟杨陌比,便是林采之的棋艺也远在她之上。

    她自然是不服气的,私下努力用功,又缠着杨陌教她。

    后来倒是能下过林采之了,可在杨陌跟前还是不堪一击。

    这一世,她对这些完全不上心,想来差杨陌甚远,何必去自讨苦吃

    说完,她就要往另一侧去,刚要迈步,就听杨陌淡声道“不妨,你坐下,我教你。”

    盈儿本想拒绝,可转念一想,便一笑,敛眉坐到乔檄的位置上。

    窗外已经半黑,只有傍晚柔和朦胧的光照入,映得她半边小脸白得发光,眸子又亮得出奇。

    无视杨陌的目光,她捡起一枚黑棋。

    常夏躬身上前,想要收拾棋盘,她却抬手拦住,一脸天真地问杨陌“这一步,我该下到哪里”

    乔檄额头流下三条黑线棋有这么教的么

    可抬眼一瞅,杨陌浑身气息竟然都柔和得像春风一般,似乎很是乐在其中。就见他淡定地一指棋盘右上角“其他几块如今已经回天乏力,想垂死挣扎,可在此一冲,或可救活。”

    盈儿嘴角弯弯,毫不犹豫,按他所指,科地一声,轻轻放下黑子。

    纤白的手指被那黑漆漆的棋子一衬,显得更加莹白可爱。

    杨陌的目光在她的手指上停顿了片刻,才从容地落子紧迫其活路,倒像是认真在下。

    接着盈儿再度拈起一枚黑子,又睁大眼睛问“那这回下哪里”

    乔檄。

    “两”人足足下了半个时辰,乔檄直观得眼花缭乱。

    全程杨陌左右手互搏,盈儿仿佛就是个木偶人,替他落子罢了。

    可他瞧着,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太子殿下竟然丝毫不以怪,反而乐在其中。

    最后终局一算,也不知道是不是杨陌有意放水,本来已经被杀得片甲不留的黑棋竟然只输了一子。

    乔檄目瞪口呆。偏偏他妹子居然还兴高采烈,一脸得意地扯着他的衣袖炫耀,道“二哥哥,瞧瞧,若不是你之前输得太多,这局我就赢了。”

    乔檄我家妹子到底知不知道脸皮为何物啊

    再望向杨陌,他更是无语至极。

    这位太子爷明明自己跟自己下了一回棋,听到这样无耻的话,居然嘴角微微上翘,明显心情好极了。

    饭桌摆在瀚海居的正堂里。

    正中一张紫檀雕花圆桌,四张官帽椅。

    按理杨陌当坐上座,可他说自己微服,当只论家礼。

    按家礼,乔檄是二舅哥,年纪最大,当坐上座。

    叶菡坐乔檄旁边,接下来是盈儿,杨陌坐在盈儿与乔檄之间。

    常夏站在杨陌身后,要替他试菜,杨陌摆手拒绝。

    盈儿冷眼瞧见,终归有些担心,便轻声道“还是试试罢。万一吃出个好歹来,我们家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一时饭桌上本来温暖和谐的气氛有些凝固。

    乔檄两口子埋头互视一眼,都不敢多嘴。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自家这妹子能不能好好说话呢那可是太子,这刚开朝头一天,日理万机的,可听说自家妹子有话要说,下了朝换上衣裳就来了乔家。又好脾气地陪着玩了这么久的棋子。就算是个普通人也该给人点儿面子呀

    乔檄偷窥杨陌的脸色,就见玉白的脸上果然隐隐有些怒色。

    他暗暗叫苦,正想开口打个圆场,一时又找不出句合适的话,正着急,就见杨陌喉结动了动,盯着自家妹子的眼珠子渐渐亮起,半天,就听杨陌道“也好。那你来替孤试。”

    乔檄对不起,白操心了。

    盈儿没想到回旋镖扎到自己身上来了。上一世,她可没少干这活儿,这一世嘛,她斜睨了杨陌一眼,把目光投到桌面上。

    乔家虽然富贵,可平时份例也算是节俭。像乔檄两口子再加两个孩子,也就是四素四荤,一冷一汤。

    可是今天这一桌放得满满当当,盈儿也懒得数,可少说也有二十来个菜吧。

    远的,她也懒得去够,就近扫了眼,目光落在一盆汤上。

    绿叶青碧,汤色清亮,浸着红褐色的方块猪血,上面撒着几粒红色枸杞作点缀。

    除了猪肉,猪身上的这些东西,杨陌可是一概不喜。

    她当即不动声色盛了两块猪血,夹了几片菠菜放在小碗里,双手递给杨陌,然后自己又从汤盆里随意盛了碗出来。

    “我没替人试过菜,也不知道这样成不成”她笑眯眯地夹起一块猪血咬了一口,问。

    杨陌盯着那猪血,脸上满是戒惧之色问“这东西瞧着相当来路不明。”

    常夏苦着脸凑上来,劝“乔姑娘,元宵那日,殿下吃了好些柿子,这两日肠胃还没缓过来呢。您就别再让他吃这些个”

    话示说完,就被盈儿拿眼狠狠挖了一挖,他当即不敢再出声。反正到了乔姑娘这儿,殿下硬是连那涩柿子都全给吃下去了,这猪血怕也没什么,说不得还能把殿下这挑食的毛病给改了呢。

    杨陌怀疑地盯了常夏一眼,见他话说半截,便拿眼询问乔檄。乔檄缩着脖子,埋着头,一副不敢直视的模样。

    他便用筷子夹起,仔细观察了一下那猪血块,问,“这是什么”

    若直说这是猪血,他说不定连筷子也要换掉,黑漆漆的眸子转了转,她笑盈盈地道“旺子。”

    猪血叫法甚多。有叫血豆腐的,有叫猪红血花的,南边也有管它叫旺子的。她想着叫别的要么带猪,要么带血,只有旺子二字,最有迷惑性。

    杨陌果然一脸迷惑,瞧着她,迟疑又问“到底是什么”

    “哈哈哈,盈儿啊,你也实在太过淘气了。”

    叶菡本来一直在忍,到这儿实在忍不下去了,插话道,“殿下,这是猪血,有养血清毒之功效。若是殿下不食,不妨换一道,试试这羊肉冬瓜盅,滋补暖胃。”

    盈儿无奈地瞪了叶菡一眼,理直气壮“我怎么淘气了。我又没说假话,这真的是叫旺子嘛”

    常夏上前伸手“乔姑娘有所不知,这猪身上的东西,除了猪肉,殿下什么都不吃。奴才这就收了去。”

    “不用。”

    常夏手上一顿,心里暗笑,莫不是殿下真为了乔姑娘要改了这偏食的毛病

    这声“不用”倒叫盈儿也很吃惊,她怔怔地注视杨陌,

    就见杨陌目光停驻在那块褐红色的猪血上,眼神十分复杂,并不是厌恶,反而有几分内疚。

    这未免有些奇怪。难道他觉得杀猪吃血太过残忍对猪感到内疚

    半天,他才转向她,眼神暗淡,声音低哑“真叫旺子”

    “真叫旺子,蜀地的叫法,我没诓你。”盈儿咬着筷子头,十分不解。

    他凝视她片刻,嘴角淡淡一笑,夹起那块猪血就放入嘴里,十分镇定地囫囵吞了下去。

    盈儿亏得这猪血块切得小,不然,怕是要噎着。

    吞完,杨陌立刻拿起茶杯猛灌了好几口,才双眼脉脉瞧着她,意味深长地慢慢念道“旺子,旺子好,很好。”

    一开始,盈儿没明白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等回过味儿来,一张粉脸顿时烧成成了小辣椒。

    果然是斗不过他。好大一只回旋镖又扎回她自己身上来了

    郁闷。

    吃过饭,早就如坐针毡的乔檄跟叶菡便立刻找借口退了出去。

    常夏左右瞧瞧,也赶紧把屋子里的其他人,包括筐儿筥儿全拉了出去,还贴心地掩上了门。

    外头早黑成了夜,屋子里点满了烛火,明暗摇曳,盈儿一时有些恍惚,前世种种忽上心头,曾经多少个数不清的夜晚,他在烛光里熬夜看折子,她就静静地在一旁看他。

    “你在跟我比耐性么”半天,耳边传来杨陌清冷的声音。

    如梦初醒,盈儿猛地抬头,没有注意到他的自称是我,而不是表明太子身份的孤。

    她起身朝他深深一个鞠躬。

    杨陌坐着没动,淡问“你什么时候这般多礼了”

    盈儿整整思绪,郑重道“谢谢殿下帮着调查我表姐遇害一案。今天请殿下来,其实是有些案情相关想跟殿下说。本来想请我二哥哥转告,又怕哪里说错了,殿下怪罪他。”

    杨陌哼了一声,带些不满。

    盈儿心道,你哼个什么劲,上次为了想跟钟家订亲的事,你不就是要打击报复我二哥,把他送旧港吗

    “我表姐逃离王府别院,定是有人唆使接应。”

    “哦你怀疑这唆使的人是凶手”

    “她费劲把我表姐弄出来,又何必杀她”

    “那你怀疑什么人”

    “我怀疑唆使之人的仇家。”

    “你可知这唆使之人是何人”

    盈儿沉默。向一个男人举报他的心上人这种事,十之八九会反噬。人家非但不信,还会觉得你是因妒捏造,所以她才不想让乔檄来淌这个浑水。

    “林采之。”她可以让杨陌自己去查。可一来会耽误时间,二来未必能查得出来。这案子,不管怎么样都会牵扯到乔家,越早揪出真凶越好。

    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她没敢抬眼去瞧杨陌的脸色。

    毕竟在杨陌心目中,林采之兰心蕙质,善解人意,又柔顺端庄,敦厚平正,可比她好一万倍呢。

    两道审视的目光紧紧地盯在她脸上,好像洞悉一切,要看穿她一样。

    袖子里的拳头紧紧握了握,他必然不信,可哪又怎样事实如此,她问心无愧。

    “就知道你不会信”盈儿小声在嘀咕了一句,才一本正经道“那天林采之来我家,常夏也知道的。她走后没多久,我母亲就说接到了我表姐的信。这件事是不是巧合,你一查便知。”

    “你怎知我不信”

    “你信”目光抬起,落入他的眸中。

    他也正注视着她,莹亮的眼珠子里有烛火的影子在闪。

    “一直不肯信的人是你。”他说,语气委屈,眼神幽怨,还揉了揉胃腹处,“那些涩柿子,我是白吃了。”

    盈儿。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