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24章

作品:《首辅的短命白月光

    这时, 香柳疾步走进来,匆匆对蒋瑶光行了礼,又急急对赵明檀道“姑娘, 老爷和夫人,还有少爷过来了。”

    话音未落, 赵明檀麻利地躺回榻上, 细白的指尖轻抚着头,轻声哼哼, 那副柔弱疼痛的模样立显。

    蒋瑶光瞠目结舌, 竟没发现明檀的演技如此之好。

    秦氏进门,一愣“瑶光也在”

    蒋瑶光道“我听说明檀受了伤, 便过来瞧瞧。好了,时辰也不早了, 我先回府, 下次再来。”

    说着, 伸手煞有其事地帮赵明檀掖了掖被子,轻眨眼睛, 关嘱道, “明檀, 可要好好养伤”

    秦氏送蒋瑶光出门, 蒋瑶光挥手道“伯母,客气快去看看明檀的情况, 我见她疼的紧,定是需要家人的宽慰。”

    秦氏点点头,回屋坐到赵明檀床边,心疼地看着女儿,眼泪又涌了上来“这都叫什么事”

    赵子安同样心疼女儿遭的罪, 只是男人的情感收放不如女人直接。

    他抚了抚秦氏的肩膀,说道“太医说了女儿无大碍,你也别太过揪心。做娘的哭哭啼啼,女儿如何静心养伤”

    所谓关心者乱。

    赵元稹看了看赵明檀裹满纱布的脑袋,又看了看她的脸色,却是心生疑惑。

    像赵元稹这种久经沙场之人,受伤跟吃饭喝水一样寻常,只要不是伤及要害,都能坦然视之。

    赵元稹说“明檀这伤轻,出血量少,真没什么大事。”

    秦氏狠狠瞪了一眼赵元稹“没看你妹妹疼的脸色发白,话都说不出来了吗”

    赵元稹“父亲,母亲,你们不是有事要同明檀商议吗”

    秦氏“还商议什么方才瑶光来了一趟,该说的恐怕全都说与你妹妹听了。说来说去,都怪你爹”

    无辜躺枪的赵子安“怪我作甚”

    秦氏理直气壮道“若不是你没有拦下秦珏的调令文书,明檀和秦珏的婚事早就议定了,哪有平西王和苏晋何事”

    “你胡搅蛮缠,不可理喻”赵子安气得脸红脖子粗。这是他能暗箱操作的事吗再说,是人家秦珏主动申请,怕是要故意避开这桩婚事。

    “别吵了。”赵明檀虚弱开口。

    秦氏恼怒地瞪了一眼赵子安,转眼见赵明檀挣扎着要起来,连忙抽过一个枕头垫在明檀身后,扶着她靠起来“明檀,别急母亲就是拼了命,去求你姨母,求陛下皇后,也断不会让你入火坑。”

    平西王各项条件不错,难免牵扯储位之争。

    而苏晋,比平西王都不如,连男人都不是,如何给女儿幸福

    赵元稹道“明檀,你是如何想的如果,你对平西王和苏晋都不甚满意,哥哥一定会想办法帮你。其实,平西王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能为你遮风挡雨,值得托付。如果平西王能胜出,你又是他主动求娶的姑娘,他定不会亏待于你。

    而苏晋却是万万不可我听军营的老人说过,以前苏晋和平西王同在军中时,那人便是个狠角色,专营鬼蜮之道,现在的苏晋虽位居首辅之位,做事手段看似同以往不同,只是更加隐秘低调,骨子里的狠毒冷情却是无差。若是苏晋胜出,明檀嫁给他定吃不消的。”

    秦氏气不打一处来“原以为苏晋当真原谅了我们家明檀,我还以为苏晋不像老爷说得那般可怕,瞧着他母亲也是个和善的人,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狠着呢,这是要毁了明檀一辈子啊”秦氏因登门致歉一事而对苏晋积累的好感,瞬间打回原形。

    赵明檀小声道“其实”

    赵元稹快言快语道“母亲,不必着急,苏晋又不一定会赢。”

    秦氏愁云满面“就算平西王赢了又如何苏晋当众同他争妻,又与众目睽睽之下将明檀一路抱至太医院,传出风言风语出来,难保平西王心里不会有结”

    赵子安沉吟片刻,定定地看向赵明檀,也道“元稹方才所言极是,若不考虑其它,平西王确实看似比苏晋合适可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为父不想你日后陷入两难之地,为父”

    一顿,赵子安面色几经挣扎,下定决心道“明檀,为父这就进宫求陛下收回成命。”

    赵明檀一急,赶忙叫住赵子安“父亲,且慢”

    怎么都觉得苏晋不是良配抛开他身体的原因,大家就差指着他的鼻子说他是佞臣。虽然苏晋为人冷清了些,不言苟笑了些,面无表情了些,可他本质上挺好的呀。

    你们是没见过苏晋黑化后的样子,那才是妥妥的奸佞之臣,同锦衣卫走狗一同沦为新君的铡刀利刃。

    三人齐齐看向明檀“明檀”

    赵明檀以手掩了掩唇,虚弱地说道“父亲莫要为女儿惹怒陛下陛下金口一开,一言九鼎,如何能收回成命何况,自古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勋贵世家女子的婚事有时连父母都无法做主,父亲兄长食君之禄,当为君分忧,岂可为君王增添烦扰。既然,陛下下旨胜出者娶明檀,我们且看谁能胜出,谁便是明檀的夫君,明檀无怨无尤”

    秦氏拍拍赵明檀的手,心酸道“你这孩子就是太过懂事,就算赵家因你的婚事开罪陛下,可有你姨母从中斡旋,帝王之怒总会消散。可你的婚事却是一辈子的事啊”

    秦氏不求明檀高嫁,只愿她婚事顺遂,夫妻和睦,儿女双全,婆母不生事。

    赵明檀眼眸程亮“母亲焉知女儿不会幸福”

    秦氏错愕,脑中电光火石般,恍似明了什么。

    等一行人离开,赵明檀从枕头上摸出木雕小人,指尖轻轻抚摸,随后将它紧紧地放在胸口。

    苏晋,我相信你。

    你一定要赢

    “姑娘,方才外院的小厮富贵交给奴婢一张纸条,说姑娘看了就会安心。”采蜜将纸条递给赵明檀,说道。

    从宫内回来后,赵明檀并没对身边的丫鬟香柳和采蜜隐瞒自己假伤的事,毕竟需要她们打掩护。

    赵明檀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小字放心,勿忧

    落款一字之。

    之衍之

    是苏晋。

    他要她放心,勿要忧心。看来,他是成竹在胸,胜券在握。

    然而,三天后的比试场上,第一个回合,苏晋便出师未捷,输了。

    赵明檀当场傻眼。

    大周边境常年受外敌侵扰,从上任先帝开始,由高祖时期开始的重文轻武逐渐转变成文武并重。每年都会举行大型的马球,围猎,骑射等竞技,既强壮体魄,又是军事比拼。

    是以,两男争妻的比试项目设为两场武斗,一场文斗,共计三场。三局两胜。

    比赛看似公平,实则偏向于平西王。两场武斗分别是盲眼射箭和马球,文斗比较简单,作诗一首即可。

    周淮瑜常年弓箭不离手,实战经验丰富,哪怕是蒙眼,准度也会比疏于骑射的苏晋强得多,至于马球比的则是马上击球术,这也是周淮瑜在战场上经常干的事,他骑术精湛,将球当成敌军的头颅即可。周淮瑜统领三军,最擅团队合作赛,而苏晋虽为首辅,可底下魍魉伎俩面服心不服的人大有所在,谁要给他使点绊子,轻而易举的事。

    何况,大家从赛制的设定上不难揣测出圣心,陛下应是想将忠恩伯府嫡女赐婚给平西王。

    玄德帝向来大行中庸制衡之术。

    如果苏晋娶到忠恩伯府嫡女,那么梅贵妃同即将成人的九皇子实力势必大增,同东宫和平西王将成三王鼎立之势。而如果是平西王和忠恩伯府赵家联姻,平西王既有赵家长子做部下,又有其女做妻,岂不同赵家绑的死死的,赵家同梅贵妃的关系势必削弱。

    至于平西王

    且说第一场盲眼射箭,因是蒙眼射艺,便将百步降于五十步而设一靶,待鼓声响起,必须十鼓之完十箭,谁命中靶心多者得胜。

    结果,周淮瑜毫无悬念地胜出,苏晋落败。

    周淮瑜十发十中,苏晋十发六中。

    苏晋面色似乎不虞,但也只是表露出淡淡的不悦。

    周淮瑜利落地将箭矢插入箭筒,略一挑眉“承让苏大人的箭法似生疏了”

    苏晋将弯弓交给侍卫后,只淡淡道一句“恭喜”

    首战告捷,周淮瑜神采奕奕,抬头往观瞻台上的赵明檀望去,却只看见赵明檀移开视线看向旁侧。

    周淮瑜目光失落,不自觉攥紧手中弯弓。

    没关系,徐徐图之。先图人,再图心。

    而苏晋自比赛开始,便没刻意找寻过赵明檀的身影。

    只待目光交错的瞬间,苏晋略微停顿一下,便若无其事地移开。除此,他的神色无波无澜,眼神亦是冷冷淡淡的,丝毫看不出对赵明檀有情。哪怕是苏晋当众说过求娶赵明檀的话,两人身处同一处场合,却并未像周淮瑜那般时时关注她,甚至显得冷漠。

    然而,众人却越发觉得苏晋想娶赵明檀是别有居心,说什么觊觎其美貌,实则就是想报复平西王和赵明檀。

    报复平西王最好的办法,就是娶走他看中的姑娘。当苏家洗刷冤屈,苏晋入内阁为首辅,他曾化名参军的事也不是啥隐秘,苏晋和周淮瑜的不合,稍微打听打听便可知晓。

    至于报复赵明檀,多半是为了人姑娘将他砸伤的事。不过,同女子置气未免有失气度,这可能是连带的。苏晋最想做的应该是给平西王添堵,若平西王赢得娇妻,也就罢了。如果平西王输了,这赵家姑娘铁定要入火坑了,日后能有什么好日子。

    观瞻台上,有人小声交谈着。

    “你听说过苏大人和平西王的过节没”

    “听过啊。两人以前在军营时,那可是既生瑜何生亮的存在,只是你们也知道,毕竟平西王当年身为皇子,虽不是非常受帝王宠,可那也是妥妥的皇子,经常受到军将的照拂。听说有次是苏大人立的功,当时的大将军要记在平西王头上,平西王不愿意才会作罢。那个时候的苏大人举家被流放,化名乡野出身的穷小子参军,没权没势,想要出头何其难”

    赵明檀头顶重重纱布,脸色隐约泛白,当然是妆容呈现的效果。众目睽睽之下,骇人的血迹,那般重的伤势岂能三两日好转。

    听着不断传入耳的议论,她黛眉紧蹙,倒不是以为苏晋求娶她乃居心叵测,而是心疼苏晋从一个流放少年走到今日首辅之位的不易,其中的艰辛和磨难不是旁人三言两语便可皆过的。

    不论这些,苏晋第一场就输了,情绪上也难免沮丧。

    秦珊珊听着蒋瑶光夸张地说起当日一家女两家求的盛景,说得比秦珊珊听闻的还要夸大其词,她颇为懊悔地捂着肚子,一脸幽怨道

    “我这不中用的身子,凭白错过了一场好戏,诶”

    蒋瑶光眉飞色舞道“明檀这个当事人也没瞧见呢。”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宋清莲眼含嫉妒地望过来,陡然拔高了声音,指桑骂槐道“真当男子为你争风吃醋是什么体面的事,表面装着优雅端庄,背地里却是到处招蜂引蝶,大庭广众之下,还缩在男人怀里,真不害臊,我们可做不出这种不知羞的事出来。”能让平西王和首辅当众求娶,而本人还不在场的情况下,指不定暗地里有何龃龉龌龊

    赵明檀兀自失神,恍若没听到宋清莲的嘲讽一般。

    蒋瑶光率先蹦跶起来,撸胳膊挽袖子道“宋清莲,有本事再说一遍,信不信本县主打的你满地找牙,撕了你这张吃屎的嘴”

    “瑶光县主,清莲说的属实,若要人不议,且不要做出这种勾三搭四的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瑶光县主还是不要与之为伍得好。”

    宋清莲有气,自己卖力跳舞博取平西王关注,结果赵明檀什么都没做,反引得两男子为之争抢。回府后,更是被父亲一顿责骂无用。

    宋清络听得这些不入耳的话,低声斥道“清莲,不可造次。”

    嫡姐的话不可不听,宋清莲委屈坐下“姐”

    宋清络看了看赵明檀,又看向宋清莲,道“行为不端,肆意辱骂勋贵嫡小姐,还不快向大姑娘道歉。”

    宋清莲道“我不去,我又没指名道信”

    众人“”

    你那说得还不够明显

    秦珊珊冷声道“哟,酸了酸了,这空中老大一股酸醋味儿,隔着老远我都闻到了,你们闻到了没,我都快被酸死了。这是有多嫉妒我们家明檀,明檀能得天底下最优秀的两个男子青睐,说明她才情容貌皆是上乘,美名在外,慕名求娶者众多。总比某些人舞跳的露骨,那媚眼都快抛抽筋了,就差明目张胆地倒贴上去,可人平西王看都不曾看一眼。吃不着葡萄就酸别人的,也是没谁了,是你们宋家女的做派。”

    秦珊珊本来只是映射宋清莲,没想到盛京第一才女宋清络的脸却白了。

    宋清络联想到自己在安南公主府赋诗那一日,苏晋也是一眼都未曾看过她,甚至将她的词作批得一无是处。

    可他却不惜同平西王作对,也要求娶赵明檀。

    蒋瑶汹汹地叉腰道“就是,宋家女的做派确实够恶心,我都快吐了。”说着,夸张地做了一个呕吐的姿势,直把宋家两姐妹气得够呛。

    原本宋清络在任何场合都是一副出淤泥不染的清高模样,可最近却是频频失仪。安南公主府被苏晋气哭,此刻又被秦珊珊和蒋瑶得脸色青白交加,摇摇欲坠。

    众人看得直摇头。

    谁不知道赵明檀、蒋瑶光和秦珊珊这个三人小团伙是无人能惹的,真是自讨苦吃。

    当然,也没人敢上前帮着说话,就秦珊珊那张不讨喜的嘴能把你家祖坟祖宗怼得活过来。

    宋清莲气不过,还想同秦珊珊和蒋瑶光硬扛,刚站起身,蒋瑶光便一把拔出腰间弯刀,凶煞煞道“怎么,还想比划比划正好,本县主手痒,奉陪到底”

    宫中不能带刀,可蒋瑶光却是个例外,腰佩弯刀,是获了陛下的首肯。

    看着眼前划过的刀锋寒芒,宋清莲只得闭嘴。若真同瑶光县主起了冲突,伤得只能是自己,被责骂开罪的也是自己。

    赵明檀突然说道“第二回合,文试开始了。”

    蒋瑶光“”

    秦珊珊“”

    感情她们同宋清莲争论半天,人家只关注比赛。应该说,赵明檀关注的是苏晋。

    哼,好事还没成,就已然可见重色轻友的端倪了。

    第二场文试对于苏晋有优势,可他输了第一场,赵明檀难免紧张。

    苏晋递给她的小纸条,也未能成功安慰到她。

    她以为他自信满满,当连胜两局,不想开头便不利。

    而这周淮瑜,只听说过他不擅丹青墨画,诗词歌赋却是有所涉猎,堪称文武双全,否则也不会有儒将的名声。

    赵明檀抬头看向场中那个惊风俊逸的男子,手下意识地按在腰间玉佩上。

    苏晋,只能是你。

    只能是你。

    殿前空地,一扇屏风所隔,分置两张桌案,文房四宝,镇尺宣纸,一应俱全。

    苏晋身着绯色云鹤纹官袍,长发束冠,身姿凛冽,俊美绝伦的容颜犹如谪仙,面庞淡漠,眸子漆黑似浓墨。他一手轻拂略显宽大的衣袖,一手执笔,举手投足之间端的一派矜贵优雅,风姿卓然。

    有匪君子,调墨弄笔,胜却人间无数,乃一场视觉盛宴。

    众人目之所及,唯见苏晋。

    旁侧的周淮瑜容颜和气度皆无法比拟,黯然失色,沦为陪衬。

    赵明檀看得有些痴然,目光大胆却又含着一丝含蓄。

    大多女子都是不顾矜持,被苏晋的皮相所惑。只要不是眼瞎,谁都知道苏晋最出众。

    秦珊珊惊艳地看了两眼,便碰了碰赵明檀的胳膊,状似了然地打趣道“莫不是这副好皮囊勾了你的魂,没成想你也是个肤浅的。”

    赵明檀转了转眼珠,说“如此赏心悦目之景,绝无仅有。”

    秦珊珊瘪了瘪嘴,哼笑“可把你美的。”

    正说着,苏晋和周淮瑜几乎同时落笔,诗作完成。

    此场比赛是以春夏秋冬四季之景赋诗一首,评选之人乃翰林院两名大学士和太子太傅,皆是当年惊才绝艳的状元郎,只是年华易逝,曾经意气风发的状元郎已是白须荏苒的老者。

    首先展示的是周淮瑜的诗作,单就那一手字,龙飞凤舞,姿态横生,颇有大将之风。所作四时之诗也获得几位评官一致好评,然而,当苏晋的诗作亮相时,众人皆惊叹不止。

    原以为周淮瑜的字已能称得上大家之作,没想到苏晋的更绝。

    人绝,字绝,诗绝。

    何为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这便是。

    周淮瑜的诗作乃甲等,而苏晋则是甲等之上。

    三位评官对视一眼,由太子太傅宣布了比赛结果“这一局,苏大人胜”

    此话一出,赵明檀紧绷的心弦总算稍许松懈。

    “哇,每人各胜一局,第三局可就精彩了。”

    “不知赵家明檀最终花落谁家”

    “来来来,不如下注赌一把。”

    “我押平西王。”

    “ 我也押平西王。”

    众人大概从第一回合盲射当中看出苏晋的武力值,一个针砭时弊的文臣怎及得上马背上驰骋疆场的将军,就算苏晋少年时期曾从过军,可长久疏于活动筋骨,必然生疏了不少。

    是以,押平西王的居多,押苏晋的较少。

    甚至,周淮瑜也押了自己。

    并非豪赌,只是怡情小赌。玄德帝看到,也当视而不见。

    玄德帝一边往御书房而去,一边对身边的苏晋说“爱卿,不去凑凑热闹”

    苏晋淡淡地往围堵的人群随意瞥了一眼,视线微不可察地略至赵明檀,而后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臣不爱凑热闹”

    玄德帝“爱卿年纪轻轻,便有老气横秋之感,失了少年郎的意气。”

    苏晋道“臣将近而立之年,早已非少年郎。”

    如是少年心性,何来今日的苏晋。

    “咦”玄德帝忽然看至一处,笑道,“这般看来,倒也般配”

    苏晋顺着玄德帝的视线瞧过去,正看到并立一处的周淮瑜和赵明檀,郎才女貌,看似极为登对。苏晋只觉今日阳光尤为刺眼,狭长的丹凤眼微眯,转瞬淡漠地移开视线。

    “是挺般配”声音平静,没有丝毫起伏,叫旁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玄德帝审视了一瞬,便不再说话。

    周淮瑜将全身家当全押了自己赢后,便不畏人言走到赵明檀面前,拧眉盯着她缠满纱布的头,目露关切“可好些了”

    赵明檀蹙眉,垂下眸眼,依礼福了福身,目光未曾落至周淮瑜身上一瞬“谢王爷关心,臣女好多了。”

    说罢,转头看向蒋瑶光道“瑶光,你前些日过府看望我,不小心落了东西,可还记得”

    蒋瑶光一愣,反应极快地一拍脑袋,大大咧咧地挽起赵明檀的胳膊,很给面地圆谎“当然记得了。我让工匠新打造了一把短刀,那日正巧落在你府上,今日得空,等你和七舅舅说完话,我便同你一道去赵府取。”

    秦珊珊目光在秦珊珊和周淮瑜身上打了个转,抬手抚了抚鬓发的珠钗,也在一旁帮腔道“早先就听你胡吹那柄短刀如何精巧,如何锋利,我可得去开开眼界,可别是诓人。”

    蒋瑶光瞪眼“谁诓人不信,去瞧瞧那个七舅舅,我们先走了哈,改日再聊”

    周淮瑜愣是只跟赵明檀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就目送着秦珊珊和蒋瑶光簇拥着赵明檀远去,特意为赵明檀寻来的药膏都未来得及送出手。

    而赵明檀对他的态度则像是避如洪水猛兽。

    三人并未去赵府看所谓的短刀,而是转道去了一家食肆,叫了一桌子好酒好菜。

    当然,对于赵明檀这个伤患来说,忌酒忌油荤,只能就着凉白开下几碟清淡干巴的小菜。看着俩好友时不时拿大鱼大肉引诱她,就算馋得喉咙咕噜不断吞咽口水,她也只是轻抿了抿唇角,很有骨气地别开脑袋。

    蒋瑶光夹起一块赵明檀爱吃的酸菜鱼,砸吧着嘴道“明檀,你真不尝一口我们定的是雅间包厢,膈应效果绝佳,不会有人发现忠恩伯府的嫡姑娘顶着满头伤不遵医嘱,畅饮畅食。”

    赵明檀哼哼两声“我减肥”

    秦珊珊最羡慕的就是赵明檀如何吃都吃不胖的体质,故意挑起一块糖醋排骨伸至赵明檀唇边,使劲儿诱惑道“这家排骨的味道堪称一绝,酸甜可口,好吃极了。来,就尝一口,难不成我还能给你宣扬出去”

    赵明檀喜欢吃甜食,也喜欢吃酸的,这种酸甜适宜的糖醋排骨向来是她最爱。她着实难以抵挡美食带来的诱惑力,反正她是假伤,又不需要真的忌口。在家里已吃了好几天清淡小食,没道理出来还得忍着。

    美食当前,赵明檀成功说服了自己,眸光微微发亮,略显矜持地抿了抿唇角,正要一口咬上去时,秦珊珊手腕忽的一转,赵明檀眼睁睁地见着糖醋排骨转了方向,径直落进秦珊珊嘴里。

    秦珊珊略一挑眉,叹气“算了,明檀要保持身材,可不能让她功亏于溃。这种易长胖的油荤之物,可不得我等笑纳”

    赵明檀微张着小嘴“”

    蒋瑶光哈哈大笑着,将一碟素菜推至赵明檀跟前,指了指她脑袋上白晃晃的纱布“这种素食,才适合养伤。”

    赵明檀幽怨地瞪了一眼秦珊珊和蒋瑶光,一个吃她最最最爱的糖醋排骨,一个吃她最爱的酸菜鱼,她们就是成心为之,点的菜肴惯是她喜欢的。

    可她又做不出同她们嘴里抢食的举动出来,泄愤似地戳了戳盘子里的青菜,仿佛那几根青菜是她仇人似的,狠狠地嚼了两口,颇为郁闷地转头看向窗外。

    这一瞧,竟发现对面是一家赌坊,热闹非凡。

    里面也在就平西王和苏晋输赢一事押注。

    赵明檀眼眸微眯,顿扫郁闷,扭头看向吃得正欢的俩好友,饶有兴致地说道

    “不妨我们也去押几注”

    蒋瑶光不雅地捞起一只鸡腿,哗地啃下一大口“押什么”

    秦珊珊可不敢像蒋瑶光那样胡吃海吃,吃了几块糖醋排骨,其它菜肴各自尝了一两口,便不敢多吃。

    赵明檀天生吃不胖,而蒋瑶光活动量大,每日都要在自家练武场上挥洒热汗找侍卫比划拳脚功夫,吃再多的肉荤都能消化。她同她们不一样,为保持姣好的身材付出的心力,简直堪称一部血泪史。

    秦珊珊用帕子擦拭了一下嘴角,顺着赵明檀的视线看向对面街上的如意赌坊“别不是你也想应应景”

    蒋瑶光正同美食奋战,脑子被肉糊弄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应什么景”

    赵明檀单手支颚,澄澈的眼眸流光溢彩“应景押几注,赌苏晋赢得比赛,娶得美娇娥呀。我们顺便赚取一点胭脂水粉钱,岂不美哉”

    语落,作势撩了撩头发,轻眨眼睛,露出一个轻媚的表情。

    蒋瑶光“”

    秦珊珊“”

    够自恋,够自信

    且不知隔壁雅间已有两人而坐,正是苏晋本尊和周景风。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这厢的动静和谈话,悉数落入耳目。

    周景风随意摇着自己标配的折扇,桃花眼蕴含笑意,一边斜眼扫着把玩酒杯的苏晋,一边倾身调侃道“小苏苏,不错哟。你看上的小姑娘宜静宜动,性子活波却不出格,你将来的日子想来也不会太过单调无趣。”

    就怕两个闷葫芦,闷到一处,那可不得憋闷死。

    苏晋轻转杯盏,并未应答。

    但微勾的唇角,显示他的心情颇虞。

    至少,自出宫起冷沉的脸色,似有所消散。

    苏晋对外向来是悲喜不现,但在周景风面前,偶尔会流露出真正的情绪。

    周景风虽没个正形,可苏晋面对他,却能放松不少。

    隔壁静了一息,便听得一道柔婉带刺的声音响了起来“自信是好事,盲目信任少不得栽泥坑里。第三场是马球,你如何肯定苏晋必赢,一半一半的机会,谁赢可说不准。”

    秦珊珊顿了顿,又说“应是二对一的机会,周淮瑜占二,苏晋占一。”

    周景风瞄了一眼苏晋。

    苏晋的脸色微沉。

    蒋瑶光咽下嘴里最后一块肉,捂紧了自己的钱袋,一脸肉疼道“虽然,我也希望能赢的是苏晋,好遂了你的愿。可七舅舅实力也不弱啊,我们总不能忽略事实。何况,苏晋不举,这体力肯定会因病有所影响,你看宫里那些个太监,身体弱不拉几,掰手劲儿都掰不赢本县主,以苏晋的身体素质肯定不是七舅舅的对手,凭白将银子送给赌坊,我可不干。”

    苏晋的脸色越发冷沉了,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好似沉了千年寒冰。

    周景风缩了缩脖子,觉得怪冷的。

    然而,隔壁雅间的人对此毫无知觉。

    就在苏晋难掩盛怒之下,赵明檀终于说话了,软糯的声音染上了深深的怒意“你们不相信苏晋能赢”

    秦珊珊和蒋瑶光见赵明檀难得动怒,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额,相信相信”

    这话说得特心虚。

    赵明檀板着面孔,伸出手,态度亦是难得强势“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信我的话,就陪我赌这一遭。如果苏晋输,你们的赌资,我如数赔偿。如果苏晋赢了,你们赢的钱银当分我一半。”

    “没问题。”相当于空手套白狼,何乐而不为

    蒋瑶光麻利地将银子以及身上值钱的物件掏出来,甩在放桌上,全没了方才的肉疼和不舍“那万一,我是说万一,苏晋真输了,你会怎么办”

    赵明檀蹭的起身,握紧拳头,那双翦水秋瞳绽放出奇异的光芒。

    她一字字说“没有万一,就是他”

    蒋瑶光讪讪地摸摸鼻子“别激动,我就是随口一问。”

    “可不得了,这才几日,就已是非君不嫁的刚烈模样。”秦珊珊啧啧赞了两声,吩咐自家婢女将荷包拿了出来,随意掂了掂重量,“日后,只闻新人笑,且不知那旧人仍在荒野鄙县”

    新人苏晋,旧人乃秦珏。

    赵明檀“”

    周景风捋了捋折扇的吊坠,半眯着桃花眼看向脸色再次有所好转的苏晋,啧啧道“没想到小姑娘对小苏苏早已情深义重,不枉你多年来的单相思有了回应。诶,本世子比较好奇,你究竟做了什么事,让人小姑娘不顾你身体有疾也要同你共结连理。”

    苏晋抬起眼皮,无波无澜地看了一眼周景风“无可奉告”

    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周景风“”

    “诶,明日便是马球比赛,你真能赢过周淮瑜那厮”

    苏晋的马球术,虽不至于稀烂,但与精湛毫无干系。但周淮瑜的实力,他还是知晓的,诗词歌赋或许稍逊于苏晋,可这方面却是不弱。

    苏晋神色莫名,放下酒杯,一把扯下周景风的钱袋子,转身往外走去。

    周景风看了一眼满桌子未动的菜肴“干什么去,都未用膳。”

    苏晋头也不回“让她赢”

    又补了一句,“顺便,结账”

    周景风“”

    赵明檀将三人的赌资合在一起,让香柳拿去如意赌坊下注,全押了苏晋胜。

    用完膳,赵明檀正要付账时,才发现银钱被她一股脑儿押了出去,分文不留。

    好在经常光顾这家食肆,赵明檀便让掌柜的将账记在忠恩伯府的名头上。

    矮胖的掌柜笑着说“大姑娘,已经有人付了。”

    赵明檀讶异“是谁”

    “这个不太清楚。”掌柜摇摇头。

    赵明檀蹙眉“是男,是女”

    “男子。”

    蒋瑶光道“管他是谁,银子都付了,难不成还要还回去不成”

    赵明檀说“凭白吃了一桌酒菜,总该知道承了谁的情,他日遇见,也好道一声谢。”

    “就你心善”秦珊珊觎了眼赵明檀,又转眼环顾了一下四周,问掌柜,“付账的那人长何模样可别是那等歪瓜裂枣、污了眼珠子的人,我们可不领这份人情”

    “不知本世子这等玉树临风、品貌非凡的倜傥男儿”

    周景风手摇折扇,气定神闲地踱步下楼,额前一缕长发被他扇的肆意飞舞,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含笑看向秦珊珊,拖长了声音道,“的人情,可受得”

    秦珊珊冷哼一声“本姑娘当是谁呢,原是衍王府的世子爷,失敬失敬”说着,轻飘飘地将周景风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勉强受得”

    周景风笑容一滞。

    蒋瑶光撑着下巴,学着秦珊珊的样子将周景风扫了几眼,又学着秦珊珊的口吻道“失敬失敬,勉强受得。”

    赵明檀附和“嗯,勉强受得。”

    周景风“”

    这是被三位姑娘开涮了。

    夜幕降临,漫天无星子闪烁,漆黑如浓墨。

    苏晋端坐桌案,手握一抽卷宗资料,幽邃的眸子深不可测,如临深渊。

    静坐片刻,苏晋换上一身夜行黑衣,将卷宗纳入怀里,以黑帽遮面,趁着浓黑夜色的掩映,悄无声息地去了平西王府。

    周淮瑜一想到赵明檀明晃晃的无视,心中便烦躁不已,难以入眠,在练武场一遍遍射箭发泄愤懑和不甘。

    赵明檀,你可知我对你的喜欢有多深。

    一直不娶妻,是想把最好的位置留给你。

    与本王并肩而立的人,应当是你。

    一箭又一箭,伴随着心底爱而不得的情思飞驰而去,正中靶心。

    周淮瑜再次撘弓上弦,只觉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已有人立于他身后“王爷利箭术高超,百发百中,矢不虚发,臣佩服之至”

    “苏大人,竟犹如宵小之辈夜探我平西王府,如此梁上作风,着实令本王佩服至极”周淮瑜调转方向,利箭对准苏晋,冷声讽刺道。

    苏晋抬手取下头帽,露出真容“彼此彼此。”

    下一刻,苏晋突然出手,迅速夺过周淮瑜的弓箭,动作快如闪电,周淮瑜愣是未及反应。

    只见苏晋手中的弓弦呈满月之势,只听得嗖嗖嗖几声,四周廊上灯盏尽数射灭。

    练武场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又是嗖嗖数声,苏晋连射十发,周围再次重陷寂静。

    苏晋冷然而立,扬手将弓箭丢给周淮瑜,源源不断的侍卫随之涌了过来“有刺客抓刺客”

    火光闪烁,纷至沓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身影一闪,苏晋已纵身跃至树上,掩于树影婆娑之间,与浓浓夜色融为一体。

    待看到靶心上十发全中之箭,周淮瑜浑身一僵,随即怒声呵斥“废物是本王在射箭,哪有刺客,还不快滚”

    等侍卫全部退下,周淮瑜冷冷地扫了一眼树干上的人影“苏大人,夜访本府,总不会是让本王欣赏你举世无双的箭术吧”

    即使在无法视物的黑夜中,苏晋依旧能全中靶心,可盲眼射艺之上,他却故意只射中六发。那六发还只是上靶,并非全中红心。

    他,竟有意输给自己

    苏晋纵身跃下“王爷,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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