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三合一

作品:《美人伞

    楚婈楚沅先后回到楚府, 宁二夫人因受了惊,将楚沅回楚府后便回了宁府。

    而此时的洬江府衙,已乱成了一团。

    孟夫人执意不放程冉冉离开,楚夫人铁了心要将人扣着, 几番争执下两方便动了手。

    楚夫人有备而来, 带的不止贴身嬷嬷,还有好些个护院, 而孟夫人人手不多, 贴身嬷嬷又被她遣去给孟长桉报信,动起收手来自然吃了亏。

    一顿纠缠下,双方急了眼, 钱嬷嬷为护主,硬是将孟夫人那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扯的零散不堪,还将其脸上抓了几道血印子。

    孟夫人的伪装尽数散去,暴露了其粗鲁不堪的真面目,她拼了命的冲着楚夫人又骂又叫,活像泼妇骂街。

    孟府书香门第的招牌,可谓是摔了个粉碎。

    而楚夫人被护院与钱嬷嬷护的严严实实, 依旧是来时那般端庄典雅,只那张嘴半点不饶人, 一手拽着程冉冉隔着人群将孟夫人骂的狗血淋头。

    最终这场闹剧被巡城官差发现, 一行人一个不落的进了府衙。

    楚之南彼时正在处理公务, 听得手下人的禀报夫人与人打架上了公堂, 当即惊得原地跳了起来。

    “夫人可有伤着”

    衙役神色复杂“未曾。”

    “只不过”

    楚之南听见夫人无碍,提起的心落了地。

    “只不过什么。”

    “另外一位夫人伤的不轻。”

    楚之南脚步一顿,随后神色凝重的疾步前往前厅。

    夫人绝不是随意与人起争执的性子,如今却闹到动手的地步, 绝对是事出有因

    能让夫人这般沉不住气的只有家里两个姑娘,楚之南突地想起孟府那事,心里一咯噔。

    莫非是孟长桉这事真抓着把柄了

    饶是楚之南已有所准备,还是被堂上的情况吓了一跳。

    堂上加起来大约二十人,有一半身上都挂了彩,尤其是孟夫人,头发松散,双眼猩红,脸上还有几条血痕,看着极其骇人。

    还干干净净全须全尾立着的,唯有楚夫人与她身边的妇人孩子。

    楚之南瞧清那孩子的模样,差点儿没原地蹦起来,他勉强压下心头的愤怒,瞥了眼狼狈不堪的孟夫人,拍下惊堂木。

    “堂下何人,所犯何事”

    楚婈姐妹二人得知母亲与孟夫人打架闹到了公堂上,皆是膛目结舌。

    楚沅急的来回踱步,心中懊恼不已。

    若不是因为她,母亲何至于要落下脸面与人对薄公堂。

    “姐姐,先别急,有父亲在没事的。”

    楚婈拉着楚沅的手,轻声安抚。

    傅珩却皱了皱眉。

    云宋律例,为免有失公允,家属犯案需避嫌,不论位居何职。

    虽地方山高水远,允许做主审理此般小案,可毕竟是至亲,就算楚夫人原本就是占理,结果出来难免也会落人口舌。

    傅珩看向一脸担忧的楚婈,若他出面,此事倒可迎刃而解。

    只是如此一来,他的身份必要暴露,以太子的小心眼儿,怕是要牵连楚府。

    正踌躇间,外头突有人来报,有京中来的大人要见楚大人。

    楚婈楚沅对视一眼,皆是茫然。

    京中的大人前来,若为公事必是去府衙,如今人来了楚府,自然是私事。

    先不论来者何人,楚府此时无大人,总不能闺阁姑娘出去迎客。

    正犹豫时,却听傅珩道。

    “我去见。”

    几人一愣,同时看向傅珩。

    这是主人家才能做的事,他以什么名义去

    二姑爷

    可是还未大婚,一点都不名正言顺啊。

    傅珩仿若不知众人脸上的彷徨,云淡风轻的看着楚婈“可以吗。”

    楚婈睁着一双水眸,咬了咬唇,须臾后似是有些羞涩的垂首。

    “嗯。”

    见楚婈都点了头,下人自然不会再说什么,忙迎着傅珩去了前厅。

    楚婈望着傅珩修长挺拔的背影,出了神。

    抛开一切不谈,他确实极合她心意。

    算算日子,京中的回信该要到了。

    会客厅里,一男子负手而立,锦衣华靴,身姿挺拔,约二十出头的年纪。

    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他缓缓回头。

    相貌堂堂,气宇不凡,只那一双深邃的眼睛,略显老成持重。

    傅珩踱着轻缓的脚步,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位京中的大人,如他所料,是冲着他来的。

    男子见到他丝毫不觉惊讶,拱手便是一礼“拜见摄政王。”

    傅珩抬手“免礼。”

    他早料到来者是谁,是以进来前便已支开了下人。

    “景大人登门的速度比本王想象中的要快一些。”

    锦衣男子正是锦衣卫指挥使景白安。

    奉命前来调查昭河府尹之死。

    景白安抬眸“王爷早就料到臣会来。”

    傅珩挑眉,不置可否“昭河府尹一案进展如何,可确认并案。”

    “致命伤完全吻合,已确认可并案调查。”

    傅珩点了点头,须臾后看向景白安,意味深长道“本王一向说一不二,景大人与韩大人倒是叫本王头一遭破了例。”

    景白安抿唇不语。

    “为了保住景大人,太子竟亲自登门求情,景大人好大的面子。”

    傅珩唇角的弧度越来越深,笑意却不达眼底。

    “看来,景大人与太子交情颇深啊。”

    景白安这才抬眸看着傅珩。

    面色是一贯的平静如水,无半点波澜。

    “王爷多虑,锦衣卫直属天子,不参与任何党争。”

    “至于太子殿下求情一事,臣心存感激无以为报,唯有恪尽职守全力以赴查清此案。”

    视线交锋,一道坦荡,一道漫不经心。

    良久后,傅珩收回视线,轻笑出声。

    “好一个无以为报,恪尽职守。”

    “如此,就不怕伤了太子的心”

    景白安义正言辞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无以为惧。”

    傅珩挑眉“景大人不怕落个忘恩负义的名声”

    景白安面上终是有了裂痕,像是无奈,又像是懒得再争论。

    “王爷有何高见。”

    傅珩试探是真,调侃也是真。

    比起外界的传言,他更相信景白安眼下所说并非太子一党,只是景白安的脸上连一丝多余表情都没有,便一时兴起多调侃了两句。

    此时见人终于不再是那张死鱼脸,才稍微满意。

    “高见没有,事却有一桩。”

    “不知景大人可否援手”

    景白安神色略微复杂,合着绕了半天是有事要他帮忙

    “王爷但说无妨。”

    傅珩也丝毫不客气“麻烦景大人去一趟府衙,审理一桩小案。”

    景白安“”

    景白安略微疑惑的看着傅珩,这里不是有地方官,缘何要他去

    “楚大人需要避嫌。”

    傅珩解释道。

    景白安皱眉,既是小案,何须避嫌。

    “此事说来话长,本王的准丈母娘与人起了争执,闹上公堂,楚大人处理起来难免束手束脚,一个不小心下了狠手怕要落人口舌。”

    “楚大人刚在昭河立了功劳,将来多半要入京,不好叫人抓到把柄。”

    “所以,还劳烦景大人走一趟。”

    傅珩说的淡然极了,景白安却怀疑自己听错了。

    锦衣卫指挥使瞳孔放大,准丈母娘

    摄政王何时订亲了

    “景大人也无需偏颇,秉公执法就可。”

    景白安唇角一抽。

    真要他秉公执法,何必特意强调准丈母娘

    还怕楚大人束手束脚无法下狠手

    景白安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答应这种事,可能就是想去瞧瞧堂堂摄政王的准丈母娘是怎么把自己送上公堂的

    到了府衙,看着堂上密密麻麻的人,景白安揉了揉眉心,毫无疑问,这是他生平处理的最小的案子。

    杀鸡焉用牛刀

    如傅珩所料,孟夫人在堂上一哭二闹三上吊,对程冉冉的身份更是咬死不认。

    程冉冉只知哭哭啼啼,一问三不知。

    楚夫人此时则收起了在柳叶巷子骂人的狠劲儿,只默默垂泪,偶尔能插上话了,才用帕子擦着眼角,问孟夫人包庇孟长桉守孝期养外室生子,将来有什么颜面面对仙逝的孟老太爷。

    孟夫人被她这前后两幅面孔气的心肝都疼,指着人几乎是口不择言的辱骂,到后头还说是楚夫人栽赃嫁祸。

    楚之南气的面色铁青,他疼了半辈子的人哪能叫人这般欺辱,可他的惊堂木才拍下,孟夫人便耍横说至亲要避嫌,若是处理不公便要给家中京官去信,还宁愿撞死在公堂上也要求个公正,堂上被闹的一片乌烟瘴气。

    景白安默默的在后头听了半晌,大约弄清楚了来龙去脉。

    无非就是贼喊捉贼罢了。

    怪不得摄政王要他过来,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还是自己的家事。

    虽说此事楚府占理,但楚大人若真这么审了,将来要是被政敌拿出来有意摸黑,楚大人怕也是有口难言。

    京中也确实有一位孟姓京官,且还是个风评不大好的言官。

    这点小案固然闹不到京城去,但楚之南将来若任京官,会不会被人暗地里使绊子就难说。

    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

    摄政王思虑的长远且周到,也不知是位什么样的姑娘,值得那般清冷尊贵的人如此费心思。

    思索再三,景白安拿出了钦差令牌加上锦衣卫指挥使的腰牌,接理此案。

    楚之南没有见过景白安,但对景白安一名早已如雷贯耳。

    十六岁入锦衣卫,心性坚硬,手段狠戾,且破案如神,只短短五年,便被天子亲自下旨赐官,乃云宋史上最年轻的一位锦衣卫指挥使。

    景白安的出现对楚之南来说,简直如天降神兵,确认了景白安的腰牌和钦差令牌后,楚之南毫不犹豫的让出主位,于一旁旁听。

    他自认没有办法在此事上做到公允,作为父亲,在听到孟长桉养外室有私生子,还欲欺瞒骗婚时,他已恨不得提了棍子去打断那东西的腿

    能强忍到现在不发作,不过是遵循为人父母官的责任与本质。

    “本官乃锦衣卫指挥使景白安,奉旨调查昭河府尹之死,前来府衙有要事询问楚大人,不料却逢此案,本朝律例至亲犯案,官员避嫌,本官在此之前与楚大人并无来往,自认能做到不失公允,此案便由本官全权审理,可有人有异议”

    景白安审的案子没有上万,也有成千,那一身的官威与凌厉哪是一个妇人所能承受的。

    孟府有孟老爷子在先,又有一京官在后,她自然是听过锦衣卫指挥使的官名,晓得那是个大官,起码比二叔子的官要大的多。

    孟夫人此时哪还敢说半个不字。

    她偷偷瞪了眼程冉冉,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妇人脸上的血痕结了痂,头发松散,眼睛因哭闹太甚冲着血,瞪起人来格外吓人。

    程冉冉缩了缩身子,她明白这种情况下得罪孟夫人,对她没有半点好处。

    只要孟夫人不点头,她就绝对进不了孟府,但凡她还想余生有个依靠,此时就不敢逆着孟夫人。

    景白安将这一切收入眼底。

    守孝期间养外室生子,还欲欺瞒未婚妻迎人过门,事情败露不但不知悔改还妄想栽赃嫁祸,此等恶行,不论放在哪里都于理难容。

    “堂下何人。”

    楚夫人抹了抹泪,一副弱不经风的模样“回大人,民妇楚宁氏,宁婉茹。”

    孟夫人与程冉冉也赶紧报了名姓。

    “民妇孟陈氏,陈雪雅。”

    “民妇程冉冉。”

    “公堂之上,不可有半句谎言,尔等接下来所说的每句话都将成为呈堂供词,若有半句虚言,依法查办”

    景白安重重拍下惊堂木“可都听清楚了”

    程冉冉心虚的低下头,身子不由自主的发颤。

    孟夫人咬咬唇瞥了眼程冉冉,只要她与桉儿不认,此事谁审也没用

    “程氏”

    景白安突然厉声道“本官问你,这孩子的亲生父亲可是孟府长公子”

    程冉冉身体抖了抖,下意识看向孟夫人,磕磕绊绊半晌没说出一个字。

    “程氏,本官问话,如实回答”

    景白安加重语气,身上的肃杀之气倾泻而出,压的堂上的人都喘不过气来。

    “民民妇”

    程冉冉不敢对景白安说谎,却又不敢逆孟夫人的意思,挤了半天也挤不出几个字,最后也不知是不是被吓着了竟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孟夫人心里冷笑,还算她识相

    楚夫人却是将手中的帕子都要捏碎了。

    她竟没想到程氏的嘴如此硬

    景白安皱了皱眉,随后冷声吩咐“取水来,泼醒”

    而后又看向孟夫人。

    “孟陈氏,这个孩子可是孟府长公子的骨肉”

    不待孟夫人回答,景白安便又拍下惊堂木“有半句虚言,重刑伺候”

    孟夫人咬紧牙关,回道“不是。”

    楚夫人瞧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气的胸口闷痛。

    到了这个地步,她竟还不放过她的沅儿

    “陈雪雅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活着,这门婚事就绝不可能”

    孟夫人亦不甘示弱的回道“婚事是父亲在世时定下的,我孟府必要遵循父亲遗言,绝不退婚”

    今儿得罪了又如何,只要保住婚事,将人接过去在她手底下讨生活,她宁婉茹就不得不向她低头

    “肃静”

    景白安沉声道。

    他正欲继续审问,外头却突然有了动静。

    “报”

    一府衙匆匆进来“大人,有人将孟大公子送到府衙。”

    孟夫人一怔,桉儿怎么来了

    莫非是得手了

    然她还没得及欢喜,便被眼前一幕吓得呆住了。

    孟长桉是被抬进来的,双目禁闭,奄奄一息。

    “桉儿”

    孟夫人回过神后尖叫着扑过去,声音极其刺耳。

    “桉儿你醒醒,这是谁干的,啊”

    瞧着担架上半死不活的人,楚夫人心里那口气终于顺畅了些,不论是谁干的,都是她楚府的恩人

    “是你”

    孟夫人突然指着楚夫人,尖声道“是你做的,是你对桉儿动手的”

    楚夫人气笑了“我倒是想这么做,只可惜没能亲自动手。”

    “你休要狡辩”孟夫人狠狠道“桉儿本就是去了你们楚府,不是你们干的还能是谁”

    “大人,求您给民妇做主啊”

    现场突地一片安静,好半晌,楚夫人才咪起眼,缓缓靠近孟夫人“你说什么孟长桉去了楚府,他去楚府做什么”

    孟夫人神情一慌,心知说漏了嘴。

    “我我怎么知道,他平日不是经常去找楚大小姐么”

    “你说谎”楚夫人连声音都在发颤“孟长桉哪次来楚府不是事先递帖子,根本就没有与沅儿独处过”

    “你告诉我,孟长桉他今日去楚府做什么”

    楚夫人吓得破了音,朝同样僵住的楚之南吼“还不快叫人回去看看”

    沅儿去了华安寺,府里只有婈儿,这丫头胆子小,要是让孟长桉闯了进去,还不得吓狠了。

    楚之南回过神,忙要往外头走,却听景白安出声“楚大人留步。”

    见楚之南顿住脚步,景白安才道“本官刚从楚府过来,府中无事。”

    楚夫人闻言闭上眼大大松了口气,腿上一软就往后倒去,被钱嬷嬷眼疾手快接住“夫人。”

    “夫人”

    楚之南赶紧过去将人揽住。

    楚夫人在楚之南臂弯捂着嘴哭的凄凉无比,声音气若游丝,在场的每个人却听得清清楚楚“你怎地就这么没用啊,顾着一城百姓死活,却不管家中妻女,你瞧瞧如今都被人欺负到府里去了,还有没有天理啦。”

    “身为父母官,连自己妻女都不敢护,明明占着理还要受人威胁,这都是过的什么日子啊。”

    “她孟府仗着京中有官,就能随意欺辱人么,作为一个母亲,我就是不想让女儿嫁过去受苦,有什么错啊,她在公堂之上三番五次辱骂于我,我生怕坏了你的名声,都只能受着,可她凭什么啊,凭什么这般欺辱人。”

    外头听审的百姓不少,此时都默契的沉寂了下来。

    楚大人忙于公务,救百姓于水火,家中妻女却遭人欺辱,简直是闻者寒心。

    孟大公子那传言也有些时候了,且那孩子的确神似孟大公子,若此事为真,孟府未免欺人太甚。

    “求大人明察。”

    百姓里头不知是谁先开了口,接下来便接二连三有人出声“求大人明察。”

    景白安瞥了眼正安抚夫人的楚之南。

    得民心的官,断不会差到哪里去。

    景白安拍下惊堂木,待众人安静下来,才沉声道“本官自会查清事实,还受害者一个公道”

    孟夫人恨得咬牙切齿,只觉得那些人趋炎附势。

    恰在此时,突然有衙役禀报有证人到。

    来的正是在华安寺山脚下护着楚沅的那几位夫人。

    景白安让人将她们带进来,道。

    “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几位夫人没想到审理的不是楚大人,对视一眼后,忙跪下行了礼。

    其中一位夫人率先开口“禀大人,民妇乃城东潘杨氏,得知楚府与孟府之事,恰知些实情,特来作证。”

    景白安沉声道“所知何事,如实道来。”

    “是。”潘杨氏颔首,将所见所闻如实道来“今日清晨去华安寺上香,未时下山,在山脚下碰见宁夫二夫人与楚府大小姐,还有”

    潘杨氏瞧了眼担架上的孟长桉,才继续道“还有孟府长公子。”

    “民妇亲眼瞧见孟府长公子带人强追楚大小姐,其身边有一身手极好的壮年,不仅将楚府宁府护院打伤,还听从孟大公子的吩咐欲强掳楚大小姐。”

    听到此处,所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光天化日之下他怎么敢

    此恶行简直畜牲不如

    楚夫人吓的浑身发软,连声音都发不出。

    她的沅儿,沅儿怎么样了

    “所幸恰逢有一位武功的香客下山,将那壮年击退,紧接着民妇等人便将楚大小姐护在身后,没让楚大小姐受到惊吓。”

    “而后宁二夫人便携楚大小姐回了楚府。”

    潘杨氏说完,又看向楚夫人,温声道“楚大人楚夫人放心,当时有许多人都瞧见了,楚大小姐并未受到惊吓。”

    言下之意便是在许多人的见证下,孟长桉并没有碰到楚沅,亦没有损伤名声。

    楚夫人紧绷的心这才松懈下来,但因惊吓过度,浑身没有半点力气,整个人倒在了钱嬷嬷身上。

    “不,你说谎”孟夫人双眼猩红,恶狠狠瞪着潘杨氏“我孟府与你潘府素与恩怨,你为何要如此栽赃我桉儿”

    潘杨氏砰地磕了一个响头,朗声道“民妇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任大人处置。”

    “不可能”

    “若如你所说,桉儿怎么会伤成这样”孟夫人尖声道。

    潘杨氏顿了顿,才道。

    “孟大公子对那位香客心存怨恨,欲对其动手,却不知怎地急切之下没站稳滚落下台阶。”

    这话她说着确实有几分心虚,下意识看了眼旁边几位夫人,另外几位夫人默契的开了口。

    “民妇亦可作证,潘杨氏所言属实。”

    她们说的也不全是谎话,她们可不懂什么内力,的确没看到那位公子动手。

    孟夫人气的身体发颤,指着几位夫人厉声道“你们都在说谎”

    “到底是谁,是谁对桉儿动的手”

    几位夫人安安静静的跪着,脸色都不大好看。

    就是那位公子不特意请她们来作证,她们也愿意上这公堂。

    潘杨氏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又道。

    “孟夫人,人在做天在看,孟大公子此番作为皆被我等看在眼里,这行径简直太过骇人听闻,咱们都是为人父母,你心疼你的孩子,可楚大小姐亦是父母的心头肉。”

    “你若觉得我们撒谎,大可再去询问当时目睹这桩事件的其他夫人。”

    “方圆十里就数华安寺的菩萨最灵验,楚大人救昭河百姓于水火,咱们洬江在楚大人的治理下亦是风调雨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楚大小姐此番化险为夷,乃是有菩萨庇佑,孟大公子在菩萨面前做恶意外跌落台阶,说句不该说的,那就是恶报到了。”

    潘杨氏说罢,外头竟响起一片叫好声。

    景白安默默的看着这一幕,瞥向眼尾泛红的楚之南。

    这便是民心所向罢。

    怪不得摄政王与以往不一样了,瞧着多了些烟火气,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虽有恶者,但良善淳朴者却居多,不似京城步步惊心。

    “啪”

    景白安拍了拍惊堂木“孟陈氏,你还有何话要说”

    孟夫人此时才有些慌了。

    她没有想到竟会突然跑出几个证人。

    “不我不信。”

    “桉儿没道理这么做”

    她话音刚落,却听又有衙役禀报“证人到。”

    众人一愣,还有证人

    定睛望去,却是一个婆子,与一对中年夫妇。

    孟夫人不识得这些人,被水泼醒的程冉冉却再熟悉不过,她缩了缩身子,垂下头不敢去看来人。

    “堂下何人”

    几人慌忙跪倒在地,中年夫妇的目光一直落在程冉冉身上,神情激动,不住的抹着泪。

    那婆子最先开口“禀大人,民妇于林氏”

    顿了顿,她看向程冉冉,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道“民妇曾为这位夫人接生。”

    话音才落,旁边的中年夫妇再也忍耐不住,看着程冉冉痛声道“冉冉啊。”

    程冉冉身子抖了抖,终是没控制住抬头看向二老,脸上却早已挂满了泪水。

    “我的天老爷呀,这是做了什么孽,我的冉冉怎么就被磨成这样了啊。”

    妇人飞扑过去将程冉冉搂在怀里,哭的撕心裂肺“娘当时就劝你呀,那位孟公子靠不住,你非不听,说待孟公子守孝期过就会娶你进门,还与我们断了来往,要不是我与你爹实在放心不下,今儿到那柳叶巷子去找你,还不知道你被害的上了公堂,我的儿啊,你这都是受了些什么罪啊。”

    中年男子也在一旁不停的抹泪。

    在娘亲的怀里,程冉冉心中的委屈与害怕终于得到了宣泄,也跟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过了好半晌,哭声才逐渐缓和。

    景白安皱了皱眉,看向那接生婆,道“你为程氏接生,可知孩子父亲为谁”

    接生婆匍匐在地,道“回大人,是孟府大公子。”

    孟夫人猛地抬头瞪着她“你休要胡言”

    “回大人,民妇所言句句属实,是孟大公子给了民妇一笔银子,要民妇保密。”

    做她们这行的,嘴都紧得很,若不是今儿被人找上门,她也不愿意来作证。

    “孩子是在去年年初生的,六斤三两,孟大公子当时也在,欢喜得很,给孩子取名孟城。”

    接生婆一边说一边自怀里拿出一张纸条“这便是孟大公子当时写下的名字,民妇每接生一个孩子,都会记下名字,当时瞧孟大公子并未在意这纸条,民妇走时便带着了。”

    景白安让人将纸条呈上去,又派人去取了孟长桉平日的书法,两厢比对,确为同样的字迹。

    在取书法的空隙里,程冉冉的父亲又指认了昏迷不醒的孟长桉确实是带走自家女儿的人。

    “他来带走冉冉时,给了一笔银子,说待守孝期一过,就迎冉冉过门。”

    “我们那时候是不同意的,可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哄的冉冉铁了心跟着他,我们就这一个女儿,只要她过的好,我们也不求别的。”

    “可谁知道孟公子竟然早有未婚妻啊。”

    此案到这里,孰是孰非已然明朗。

    “啪”

    景白安盯着孟夫人,沉声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孟夫人还想再辩解,却已找不到措辞,只得拉着昏迷不醒的孟长桉哭的凄凄惨惨。

    楚夫人突然从钱嬷嬷怀里直起身子,跪倒在地“孟府欺瞒做恶在先,民妇请大人做主,取消楚府与孟府的婚约。”

    如今这婚事就是横在她心口的一根刺,且拖的越久于沅儿越不利。

    陈雪雅是个不讲理的,若是后头再推三阻四,岂不是白白耽误了沅儿。

    若今日能趁此机会一并解除婚约,她才能松了这口气。

    景白安凝眉,按理说这事不归他管,但既然闹上了公堂,府尹便有权插手。

    而楚大人避嫌,他业已言明全权接管此案,他做主也算名正言顺。

    “孟府违约在先,做恶在后,允楚府取消婚约,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景白安沉声道“令两府各自归还庚帖信物,撕毁订婚书。”

    楚夫人重重磕了个响头“谢大人。”

    随后,衙役分别去两府取来庚帖信物与订婚书,在众人的见证下当场撕毁订婚书,楚府与孟府再无瓜葛。

    楚府还好,是钱嬷嬷随衙役回去取的,连楚沅楚婈都没有惊动,孟府却是吓得不轻,刚开始孟老爷还不愿给,直到衙役拔了刀说此事乃是钦差大人主审,妨碍公务要按罪论处时,孟老爷才松了口。

    孟夫人公堂上妄言,仗十。

    孟长桉在光天化日之下欲强掳女子,按律例,关押一月,当即就送往了大牢。

    至于孟夫人被钱嬷嬷抓的伤,则判楚府赔偿就医费用。

    孟夫人到最后都不肯认程冉冉与孩子,判当场给予抚养费用,程冉冉终是死了心,带着孩子随父母还家。

    这场闹剧,也到此结束。

    然后续远没有完。

    宁二爷得知夫人受了惊吓,不肯罢休,提着棍子去孟府闹了一场,又在孟长桉出狱当日埋伏在路上,将人套上麻袋狠狠揍了一顿。

    孟长桉原本就有伤,在大牢蹲了一月,不可能有人会在楚之南的眼皮子底下给他送药。

    硬撑着伤出狱又被揍了一顿,伤势加重,昏迷了好些天才醒。

    可没人看清他是被谁打的,虽然孟府心知肚明多半是宁府那个蛮子,但没有证据,他们也无可奈何。

    再后来,孟长桉不知是怎地伤了根本,竟无法人道,请了多少医者都无用。

    孟府急切之下又找到了程家,要认回孩子,程家自然不肯,双方又是好一顿磋磨,自然,这是后话。

    楚府成功退婚,楚夫人张罗了宴席庆祝,府中下人皆有份。

    景白安自然也去了。

    他还有事需见傅珩。

    楚沅倒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心情算不上愉悦,毕竟是自己曾期待仰慕过的人。

    但说有多伤心,又谈不上。

    或许因为本就没有过爱,也或许因为为这样一个人伤心,不值得。

    晚宴过后,楚婈一直陪在楚沅身旁,不时讲些乐子逗她,直到楚沅眼里终于染了笑意,楚婈才离开储玉院。

    她原是想夜里留下来的,只是楚沅坚持,她便没有强求。

    经了这么大的事,搁谁心里都不好受,楚沅也需要一些独处的时间,来消化淡忘。

    楚婈离开后,楚沅想了许多许多。

    她与孟长桉的初见,与后来的每一次见面。

    初见时,她对孟长桉是满意的,但她并未有过脸红心跳,只觉得这人瞧着温文尔雅,又饱读诗书,是个翩翩君子。

    只可惜,她看走了眼。

    再多的场景,她已想不起来了,有好多都已经模糊不清,楚沅这才发现,原来他们之间除了未婚夫妻这层关系外,并无过多交集。

    她此时除了有些伤怀,感慨,竟再无其他。

    月上中天,楚沅立在窗前温柔一笑。

    她还没有踏入那万丈深渊,所以,她是幸运的。

    那一轮银白没入云朵之前,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那个执着长剑挡在她身前的人。

    白衣飘渺,身姿卓绝,还有着雪一般干净的味道。

    于她而言,他似一个救世主般出现在她的面前,不经意间拯救了她的一生。

    如果有缘再见,她定要好生感谢。

    储安院。

    楚婈远远便瞧见了立在院外的人影,在月光下,那身蓝色的锦袍愈发衬的人华贵清冷。

    她顿住脚步,静静的看着他。

    月下美人,少看一眼都觉得亏。

    好半晌后,楚婈才勾了勾唇缓缓靠近。

    傅珩早早就发觉了楚婈,只是见对方没动,他便也不动。

    他突然前来很是唐突,他怕她介意。

    不知是不是被景白安灌多了酒的缘故,他就很想见见她。

    听到身后轻软的脚步声,傅珩才缓缓转身。

    楚婈这才看清,他的怀里还抱着一只猫儿,正是她花了重金给他买来的那只。

    二人相对,半晌无言。

    傅珩垂眸,瞥了眼怀中的猫儿,终于找到了话题“它想你了,我带它来见见你。”

    刚说完,摄政王心里便是一阵鄙夷。

    如此蹩脚的谎言,他自己都不信。

    楚婈眉眼一弯,瞧见对方眼里的懊恼,将唇角的笑意憋了回去。

    “它乖吗。”

    傅珩揉了揉那毛茸茸脑袋,点头“乖。”

    “声音好听吗。”

    傅珩抿唇“好听。”

    随后二人都忍不住轻笑出声。

    须臾,楚婈上前摸了摸已然熟睡的猫儿,柔软的触感让她的心情愈发愉悦。

    “今日谢谢你。”

    若不是他后来亲自去柳叶巷子查探,不会正好碰见程冉冉的父母,也找不到那接生婆。

    事情便不会这么顺利。

    傅珩低头看着在猫儿背上划过的纤细白皙的手指,突然觉得怀里的猫儿有些不顺眼了。

    “是我该做的。”

    楚婈手指一顿,抬眸看向他“嗯”

    “我我的意思是,我叨扰楚府多日,应该做些什么才是。”

    傅珩忙解释道。

    几息后,楚婈收回手,柔声笑了笑“也是应该的。”

    傅珩愣住“”

    “天色不早了,原公子早些休息。”

    楚婈说完,屈膝行了一礼折身步入院子。

    察觉到身后人的怔愣,她唇角弯起一抹愉悦的弧度。

    他是她的人,她养他,不就是应该的么。

    楚婈的背影消失了许久,傅珩仍立在原地久久没动。

    她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也是应该的。

    他住在楚府是应该的

    还是,她养他是应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楚婈你虽住在楚府,但一应开销都是我私人的。

    傅珩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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