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第 209 章
作品:《驸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 驸马如手足, 情郎如衣服青色兔子
第二百零九章
正如穆明珠所担心的那样,回到西府兵中的谢钧,哪怕只有头能动, 也不妨碍他以一张巧舌坏事。
谢钧的本质是野心家,他要的是最高的那个位子。
谢钦则不同。
谢氏此前曾参与过北伐, 先辈浴血守下的土地,怎能拱手相让
双方彼此无法说服, 若在从前, 谢钧一声令下,谢钦便会放权。
但现下谢钧躺在了床上, 因为间歇性的抽痛, 甚至无法保持半个时辰的平静。不管他的头脑多么高超,当他以这样的残躯躺在床上时, 说出来的话总是不及以前那样有力了。
谢钦跪坐于床边,对谢钧仍是极为恭敬的, 低声道“您不必担心。朝中已有旨意, 秦王说过去的事情, 一笔勾销。”
也就是说穆明珠不会追究谢钧谋逆一事, 也不会要西府兵把人交出来。
谢钦显然不懂谢钧的心理。
穆明珠的“宽容”,对于谢钧来说并不是安慰, 反倒是羞辱。
谢钧气得面色涨红, 却又不敢继续愤怒下去,因为生怕情绪激动引发身体的剧烈疼痛。
他努力深呼吸平息情绪, 冷声道“天下大乱,你坐守谢氏累世资财,不思逐鹿,反倒要向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穆氏称臣。”
谢钧提到“谢氏累世资财”, 这正是谢钦的弱点。
谢钦乃是被收养的义子,对于“谢氏累世资财”动用起来总是不够理直气壮的。
谢钦低头不语,却也胀红了脸色,顿了顿,道“既然如此,只好过问于谢琼。”
谢氏累世资财,谢钦这个义子固然无权继承,但谢钧乃是第三子,从法理上来说,要排在嫡孙谢琼之后。
叔父与义兄相争,谢琼哪里能做这个决定
他苦闷极了,跑到马厩里来寻他的小白驴说话。
秦无天作为养驴养马的侍女,跟随在谢琼身边已经许久。
谢琼本就是个不设防的脾气,爱驴,自然也就很容易接纳会养驴的秦无天,大小事情都爱跟她说。
他自己脾气原本有些温吞,倒是很喜欢这个养驴侍女的硬气从容,好像天塌下来都无所谓一样。
秦无天听谢琼说了来龙去脉,道“是那个之前杀了郎君爱驴的叔父吗”
谢琼面露忧伤,点头。
秦无天笑道“这还要考虑什么你叔父杀你爱驴的时候,丝毫没有考虑你。他现下做出的决定,难道又会考虑你、考虑谢氏了吗不过还是只考虑他自己罢了。”
谢琼听进去了,轻声道“是啊,父亲在时,常说义兄忠勇。如今叔父与义兄意见相左,叔父我不知道,但义兄总是好的。”
秦无天眸光微闪,笑道“这些奴便不清楚了。不过若按照您叔父所说,真要撤兵渡江,这些驴马未必能经得起折腾。”
“正是。”谢琼下定了决心,守住荆州,不能退
建业城皇宫中,穆明珠却收到了一个噩耗怀空大师坐化了。
虽然她下令拆了怀空门窗上的木板,但却无法阻止死亡的到来。
人固有一死,但当死亡发生在身边亲近之人身上,还是叫人感到一阵空茫。
自登基以来,紧急重大的事情,一件接一件。
除了虚云回来的时候,穆明珠曾去过济慈寺一趟,这两个多月来,她非但一次未去,甚至都不曾想起来过。
穆明珠望着手上的密信,细看怀空大师坐化前后之事,于烛光下静默着。
“陛下。”右相萧负雪从偏殿而来,抱着一摞与荆州军情有关的文书。
这段时日来,因朝政繁忙、急事又多,穆明珠索性下令,要李思清与萧负雪分开宿在了偏殿,方便随时议事。
“你昨日去过济慈寺。”穆明珠视线从密信上挪开,看向萧负雪。
萧负雪微微一愣,道“是。”
“去做什么”
萧负雪道“臣有一份雨具落在了济慈寺,昨日出宫途径济慈寺,便上去取了来。”
穆明珠“唔”了一声,叹气道“怀空大师竟是连萧渊都没见最后一面。”
萧负雪轻声道“父子两人原都不在乎这些。”
穆明珠问道“萧渊呢”
萧负雪不是很确定,“大约是在府中。”
穆明珠便命人去传萧渊前来。
萧渊来了,一见穆明珠便道“陛下,你别安慰我。”他已经知道怀空坐化之事。
穆明珠原本是有些担心他的心情,见状便一笑道“谁说朕要安慰你了朕是看如今书院与朝中的事情,都渐渐成了定例,想着给你派个新差事。”
“什么新差事”
穆明珠不答,而是起身走到墙边,要宫人放下顶上的卷轴来。
一时卷轴打开,竟是一幅巨大的舆图,只是这舆图之上,大周只占据了东南一部分。
在大周之北,是梁国。在梁国之北,在东有柔兰,在西有高句丽等小国。
而在大周与梁国的西边,有党项与吐谷浑等国家。
“想出去看看吗”穆明珠站在舆图前,转过身来看向萧渊。
萧渊讶然,仰望着那巨大的舆图,道“这宝贝陛下从何得来”
这个时代舆图绘制不易,更何况是这样囊括了周边许多国家的舆图。
“朕早在三年前在扬州结识孟非白的时候,便请他留意往来商贩,看其中可有舆图。不论大小,不管是详实还是粗略,朕都要。”穆明珠亦仰头望向舆图上的万里河山,“这是最大、最完整的一张舆图。”
萧渊终于回过神来,道“陛下想要我去哪儿”
穆明珠道“当初梁国扩张,不只侵吞了大周的半壁江山,还曾与党项、吐谷浑都有过几起战争,掳掠两国战马无数。梁国与北边接壤的柔然,也有过纷争。只是梁国兵力强盛,各国不敢掠其锋芒。如今梁国见我朝动荡,不等粮草丰足,便急切南下,却是给了周边这些国家可趁之机。只是这些国家若是单打独斗,大约都不敢与梁国相争,毕竟从前的败绩犹在。”
正如大周那三次失败的北伐。
“如今只缺一个联合者。”萧渊会意,道“跟这些邻国约定好,要大家一同发力,一人一口,咬死梁国这头大老虎。”
穆明珠听他说得有趣,原本满腹沉重,也忍不住微微一笑,道“是,动手的人多了,就算是老虎也不知该咬哪一个。”
“我愿意去。”萧渊断然道。
“你想清楚了”穆明珠看着他的眼睛,道“这比取真经还要危险。梁国在这些国家里面,未必没有自己人。你去游说他们联合对梁国动手,自然要尽量隐秘。只是这样一支从大周而来的队伍,在当地恐怕很难遮掩行踪,梁国不会坐视不理的。”她顿了顿,又道“这些国家中也有给梁国打怕了的,说不定会当面应承你,转身出卖你。”
萧渊笑道“那不是更刺激有趣了吗”他对上穆明珠的目光,收了嬉笑,道“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世间人,有几个能有这等机会周游列国呢像我父亲那样,一辈子不曾出过建业城,安然活过花甲之岁,在我看来没意思透了。我要的正是这样行万里路的人生,哪怕死在路上。”
穆明珠熟视他良久,眨了眨眼睛,道“济慈寺在建业城之外。怀空大师并非没有出过建业城。”
她说了个冷笑话。
“你需要多少人马”穆明珠又道“朕这里有两个校尉给你,兄弟两个,一个叫秦烈,一个叫秦燕,原本是要跟着朕往摩揭陀国取真经的。他们有远行的准备。”
萧渊诧异笑道“竟是他们两个”
穆明珠疑惑道“他们两个怎么了”
萧渊笑道“外面盛传,说这两兄弟是陛下的侍君,要收入后宫的。”
宫变之后,穆桢作为太上皇移居长秋宫,彻底失去了对朝政的控制权。
秦氏兄弟,也就自然转成了新君的校尉。
穆明珠挑了挑眉毛,忽然道“昨日怀空大师坐化,咱们现下这么嬉笑聊天,是不是不太对劲”
萧渊反而看得更开,笑道“又有什么不对劲便是怀空大师在西天听着咱们说笑,也不会怪责的。他走得欢喜,咱们自然也要欢喜。”
穆明珠想到怀空两次安然静待死亡,不禁顿生感慨。
普通人最难以逾越的,便是对死亡的恐惧。
如果普通人也能像怀空一样,视死如生,安然接受,那么一生之中的多少惊慌恐惧都能得以免除。
萧渊看着忽然沉默了的皇帝,道“怎么了你舍不得怀空大师”
穆明珠没有回答,抬眸看着他,道“太上皇一向喜欢你。如今你要出大周往远方去了,记得去见她一面。”
“自然。”萧渊目光落在舆图上大周的位置,抬手拍了拍穆明珠的肩膀,笑道“不过陛下,你可得撑住了别没等我回来,大周先没了。”
眼下的形势多么危急,朝中有心的人都很清楚。
穆明珠无奈长叹,虽然她并不“迷信”,但没有任何一个皇帝听到这种触霉头的话会开心。
萧渊笑道“呸呸呸,我乱说话。陛下万岁,大周自然也万岁。”
穆明珠知道他的用心是想鼓舞自己打起精神来,只好一笑,道“你这个祸害也要万岁。”
萧渊重新仰头望向那巨大的舆图,道“不过说真的,当初咱们在南山书院一同打马球的时候,我可真没想到你会有做皇帝的这一天。”
穆明珠笑道“这些马屁,等你回来再拍也来得及。”她顿了顿,问道“怀空大师的遗物,你要收走吗”
萧渊道“身外之物,我留着做什么”又道“由陛下处理便是。”
怀空大师其实没有留下多少东西。当初他带去济慈寺的,如今只剩下两卷佛经,一只木鱼,一只铜碗,一箱僧衣。
是夜,这些东西送到了长秋宫中。
太上皇穆桢坐在窗下,看杨虎抚琴,其实杨虎也已经不再年轻。
穆桢捧着那只铜碗,手指轻轻一弹,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
若亡人有魂,当应声而来。
杨虎抚停琴弦,看向太上皇。
穆桢轻声道“待我去了,卧房柜子里的两箱旧衣,都给你带走。”
杨虎柔声道“怎么说起这等丧气话来您是要长命百岁的。”
太上皇捧着那铜碗不语,半响忽然自失一笑,道“是我说错了。你要旧衣做什么”
杨虎所爱,唯有金银。
梁国大军南下之后,在最初摧枯拉朽般的攻势过后,又陷入了僵局。
在不过江的情况下,梁国大军发现西线的上庸郡与襄阳是拔不掉的两颗钉子,而东线的南汝阴郡也是啃不下的硬骨头。而随着梁国大军深入,他们的后勤线变得过长,甚至会有被截断的风险。他们的粮草损耗变得越来越大,而在当地却又得不到有效的补充。这原本是闪电般的入侵,现在却成了消耗战。
对此穆明珠早有准备,在战争开始之时,便一直有条不紊促进后方农业生产,因为她很清楚这会是一场持久的战争。大周没有强大的骑兵战马,无法收复被梁国侵占的北方中原;正如梁国没有强大的水军,无法渡过长江天险,彻底剿灭大周的有生力量。
如果梁国皇帝像上一世一样,耐着性子,积蓄力量,在三年后再发动攻击,情况对大周来说可能会比现在更恶劣。
但因为大周的动乱,这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以至于连拓跋弘毅都没能忍耐下来,生怕时机稍纵即逝,立时便命大军南下哪怕梁国东北角的乌桓之乱还未解决。
萧渊离开建业前一夜,穆明珠留他在宫中一夜长谈。
现在齐云往上庸郡北府军去了,穆明珠的白天属于朝政,晚上仍旧属于朝政。在她登基之初还记得的“养生之道”,似乎正被她自己慢慢遗忘。她真心实意热爱这份帝王的事业,愿意把每个日夜都献给这份事业。她近来常常留人在宫中长谈,有的是朝中老臣,有的是书院后起之秀,只要是有可取之处的言论,她都愿意听一听,与对方探讨。
思政殿偏殿中,萧渊坐在蒲团上,动了动双腿,看了看周围简单的陈设,笑道“原来陛下的宫中留宿,如此正经。”
穆明珠坐在对面的蒲团上,笑道“你听了什么不正经的话”
萧渊笑道“正经的话也有,不正经的话自然也有。前番南山书院那个学生叫什来的仿佛是姓蒋”
“蒋坤”
“对,就是补了度支侍郎官职的那人。”萧渊道“那人年轻又俊美,陛下留他一夜长谈,礼部的人便坐不住了。”
穆明珠倒是并不在意,道“这蒋坤虽然年轻,但颇有见识,献策颇有几分道理。”又笑道“这又关礼部什么事儿他们还要参奏朕有伤风化不成”
“那你就想错了。”萧渊笑道“自从你拿书院的学生补了一批官,朝中哪里还有跟你对着干的”
原本会跟穆明珠对着干的官员,“病休”退下之后便再没能回来了。
“礼部那些官啊”萧渊乐不可支,道“正商量着要给你立后封四妃呢。”
穆明珠皱眉笑道“这真是”
不管国家多么危急的时候,总有以讨好上司私生活为第一要义的官员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奉上又是早睡的一天
晚安,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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