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了门。

    外面天光乍现, 鹤栖寒眸中倒映出光彩，眉宇之间却有一丝危机的神色。

    黑暗笼罩了幽都，让它与人世不同。

    幽都本该没有光。

    此时, 外面的天空裂缝条条，刺眼的光芒从裂缝之中投射进来。幽都的鬼魂无法抵御那种光芒, 远处传来了几声惨叫。

    沈茫的身影出现在天空之上, 鹤栖寒抬眸与他对视，从沈茫眸中捕捉到了一丝没掩饰成功的惊愕。

    鹤栖寒不解, 不明白自己与徒弟相牵的手有什么不对。

    沈浊挡在鹤栖寒面前, 拦住沈茫过分专注的视线。

    鹤栖寒问“如何救幽都”

    沈茫“放出霜雪龙吟的力量，压制裂缝。”

    沈浊冷笑“然后让师尊力竭变回凡人”

    沈茫针锋相对“或者把你扔回禁地, 也能解决问题。”

    沈浊眼中有了敌意。鹤栖寒牵住他的手腕, 把人护到身后，眸光带着冷意看向沈茫。

    沈茫退让“代价并没有他说的大。幽都之中的穹宇小世界, 是阴阳两界的气息转化之源。在那里修养生息，最多十年，便能开始恢复修为。”

    沈浊一针见血“开始。”

    “填补裂缝会耗尽霜雪龙吟的戾气，以栖寒的阅历，最多百年便能恢复如初。”沈茫不理他, 继续道, “恢复如初, 而非如今百病缠身的模样。”沈茫这时才微微眯眼，看向沈浊“对了, 说起来你还没有见过他最强的时候”

    沈浊捏紧了鹤栖寒的手腕，把人搂到怀里，警惕地看着沈茫。

    鹤栖寒安抚了徒弟，疑惑地问“那又如何, 我也没见过。”他连记忆都没有，不还是好好的，活得挺开心。

    “”沈茫一时说不出话。

    此时再纠结于吃醋的小事，未免太不识好歹，沈茫与沈浊都未再出言。

    身后传来沈浊的轻笑，徒弟的指尖捏了捏他的掌心，像是在讨饶。鹤栖寒瞟了他一眼，没当着沈茫的面训他，转而对沈茫道“事不宜迟，我需要快些填补裂缝。”

    沈茫微微颔首“请。”

    幽都之中混乱无序，诡怪的鬼魂争相逃窜。路上残存了一些虚弱的鬼怪，宛如一座座小山，却不敢靠近三人，只远远地缩起自己。

    “比起裂缝，它们似乎更怕你。”鹤栖寒随口道。

    沈茫“没有威慑，如何镇得住幽都我们到了。裂缝之中吸力很强，你最好莫要靠太近。”

    鹤栖寒应下，指尖灵力闪动，召出霜雪龙吟。

    霜雪龙吟本能地反抗，不愿摧毁自己的力量填补裂缝。鹤栖寒微微皱眉，面前闪着寒光的长剑，却慢慢平息了。

    鹤栖寒“剑里有一股力量在帮我。”

    沈浊“是师尊养出的灵识。”

    霜雪龙吟折腾了他师尊那么久，若是还如同从前一样邪性，沈浊早已把它折了。

    沈茫别有深意道“可惜还没完全有意识，就要被迫消亡。”

    沈浊冷笑“原来你对霜雪龙吟这么有同情心，幽都的魂魄听到了怕是要寒心。”

    两人相视一眼，都笑了起来，气氛阴森森的。

    鹤栖寒看了他们一眼，又转过视线，淡声道“幼稚。”

    两人于是都闭了嘴，咽下一肚子的火气。

    接下来的几日乏善可陈。

    鹤栖寒垂着眸子，一点点修补裂缝，沈浊像是能看见生机从他身上一点一点抽离。他为鹤栖寒护法，挡住一切可能伤到鹤栖寒的事情，并一直与沈茫谈条件，偶尔回来时，还能听见鹤栖寒一声轻笑。

    鹤栖寒道“多亏有你，我才能安心。”

    调侃鹤栖寒太“无私”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沈浊只能笑着回应，藏下了眼底的复杂神色。这种舍身的事情他不是第一次做了。师尊该得到更好的对待。

    鹤栖寒偶尔休息，他会凑上去偷一个轻吻。鹤栖寒睡着了，却被他闹醒，有点脾气，便从心地咬住沈浊的下巴，分开后眸光无神地盯着徒弟下巴上的浅浅牙印，对此极为满意。

    但他很快挪开了视线，因为清醒以后便得意不起来了，反而觉得有些羞耻。

    沈浊一直含着笑意看他，于是这点羞耻，便变成了掩饰般的数落“你有什么要紧事，要把我吵醒做”

    沈浊颇为无辜“这话说的，若是我想做什么，师尊睡着时也不是不可。”

    鹤栖寒满脑袋问号，反应了一会儿，才发觉沈浊居心不纯，眸光淡淡地飘向他。沈浊仍旧满脸无辜，正直得宛如只是鹤栖寒自己想歪了，一点都不干他的事。

    有点生气的，说也说不过。鹤栖寒耳尖染上一点红，下一瞬，他身边多了一尊冰雕。

    沈浊在冰雕之中动弹不得，痛心疾首。

    看看，为什么要嘴贱逗师尊呢，最后吃亏的还不是自己。

    一周后，鹤栖寒有些支撑不住，面色苍白，眸中却带着笑意。

    沈浊上前扶住他，果然察觉到鹤栖寒肩膀发烫，是病体发作的征兆。正忧心时，却听怀中人轻飘飘道“到时候了，阿浊，来伺候。”

    声音还没散去，人却已经昏在怀里，沈浊哭笑不得。

    鹤栖寒醒来时，鼻尖嗅到了些许血腥味儿，浑身的不适却已经尽数舒缓了。他朝沈浊怀里钻了钻，轻轻地笑。

    沈浊见他一直没有醒来，原本提心吊胆的，被他一笑，却像是没有什么值得紧张的了。他轻轻抚摸鹤栖寒的头发，问“师尊笑什么”

    “嗯”鹤栖寒带着鼻音，笑得肩膀颤抖，无力地靠在沈浊身上，多亏沈浊拖了他一把才没有掉下去，“我笑，我刚才感觉奇怪，为什么我醒的时候，衣裳还在身上。”

    沈浊忍不住笑了。

    鹤栖寒又好笑又羞耻“我还以为，你会治疗到我醒过来。”

    “唉，你这说的，我好像是个人面兽心的东西。”沈浊夸张地叹了口气。

    “唉，谁说不是呢。”

    “师尊”

    鹤栖寒笑着缩成了一团，察觉到沈浊俯身看他，便凑上去亲了亲徒弟的唇角，紧接着被人捉住，泄愤般得深吻。

    短暂的温存后，鹤栖寒眼角染上了绯红，重重推开沈浊，一手点着自己湿润的唇，柔软的舌尖也在自己的唇瓣蹭了一圈，清哼了一声，小声抱怨“那么凶干什么。”

    他唇瓣刚受了摧残，显出晶莹的艳色。沈浊刚刚解了恨，看见了却仍难以隐忍，只偏过了头，不敢多看。可口上的面子不能丢“你说干谁呢”

    鹤栖寒这次反应快了“住口，我要继续了，你且静心去吧。”

    于是很快，此方再次出现了一座等身冰雕。

    鹤栖寒深觉自己的冰冻术法修炼得不错，冻徒弟越来越得心应手。

    他能瞥见沈浊的剑蠢蠢欲动，心中叹气。

    他真的是以为沈浊会对待他狠些，以为徒弟至少不会委屈了自己，才会那么轻易答应修补裂缝。可现在裂缝修补遥遥无期，只是不再扩大，可徒弟却有了要憋疯的迹象，可该怎么办。

    下一次休息时，鹤栖寒猛然抬眸，看向一旁守候的沈浊，眸中多了些认真的神色“你是从禁地之中出来的，我也进去过禁地，我想起来了。”

    “是师尊，怎么了么”沈浊道，“我从禁地之中闯出，并不通晓修补裂缝的方法。如果师尊有什么想问的，我必定知无不言。”

    “禁地对你我没有危险除了黑了点。但我储物戒之中，还有很多草籽。”鹤栖寒的眼睛亮亮的，带着笑意。

    沈浊理解了一下“师尊，你要改造禁地”

    鹤栖寒“那是结果，但不是目的。我想进去有两个原因，一则从内部修理，会轻松些。并且那样我们还能动些手脚，在禁地造一扇通往外界的门，作为日后的后手。二则还是因为修补裂缝，会轻松些。”

    沈浊“嗯”

    鹤栖寒理直气壮“所以我有更多时间被你治疗，听明白了么，还嗯么”

    沈浊“嗯嗯”

    徒弟像是捡到了天大的好处，上来牵着鹤栖寒的手，往禁地里拖“既然师尊已经部署好了，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进去吧。”

    鹤栖寒好气又好笑“喂。”

    “走啦走啦。”沈浊忍不住笑着出来，仍旧牵着他往禁地里去。

    鹤栖寒瞟他，半真半假地埋怨“你捏得太疼了。”

    话音还没落，鹤栖寒便身子一轻，被沈浊打横抱了起来。忽然失重，鹤栖寒只觉得好笑，指尖拽住了沈浊的衣领，随着他的动作扯来扯去“至于这么急么”

    沈浊的步子更快了，心里的火气也愈发大，还带了点委屈“换成是你，有个这么好的师尊道侣，天天贴着你睡，昏迷了还要蹭蹭你，醒了却一点也不能碰，还要被他冻在冰封里换成你，你不会急么”

    鹤栖寒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轻轻感叹“还好我没同什么师尊做道侣，不然会好累。”

    沈浊“但凡你体谅我一点呢。”怎么还幸灾乐祸上了。

    鹤栖寒听出他的委屈，笑出声来。与沈茫说了一声后，沈浊带着鹤栖寒进了禁地，避开垮塌的地方，直奔着安全舒适，能好好解沈浊心中淤积怒火的地方而去。

    鹤栖寒几乎是被摔倒了床上，懒懒地缩成了一团，繁复的衣裳散乱，层层轻纱之下，肩膀的起伏若隐若现。

    沈浊扯住那些由他亲手包裹的纱，却被鹤栖寒捏住了手腕。

    “虽说治疗越久效果越好，但你悠着点。”被层层轻纱包裹的仙人轻声道。

    鹤栖寒的声音宛如叹息，在沈浊耳中却成了撩人的勾子。他实在好笑“方才师尊开我玩笑时，怎么没想到会有让我悠着点的时候”

    鹤栖寒小声道“我说了，你就会听么我就是例行说一下罢了，又没指望着你能中途停下。”

    这些话沈浊听得一清二楚，他听明白了，却对鹤栖寒如今的活泼姿态倍感惊喜，下意识询问“你说什么”

    他装，鹤栖寒便也同他装起来，十分不心虚地夸赞他“没说什么，说你厉害。”

    鹤栖寒发觉沈浊的眼神变了，乍然察觉到危险，一个蜷身想暂且逃过一劫，却被人强硬地制止了，拨开了，像是剥开一只煮透的虾子。

    他感到油然而生的慌张，却硬生生压下了想要逃离的本能，生疏地战栗着，做一只砧板上的鱼，迎接着沈浊的屠宰。

    沈浊察觉到了他眼中的慌乱，也发觉了他的克制。颤抖着牵住他袖角的指尖，透露着一个信息。很害怕，但愿意为了他压抑本能。

    苦苦压抑的人不是他一个。

    沈浊的动作放缓了，俯下身，轻轻含住鹤栖寒淡色的唇。两人的气息吐露相融。

    沈浊哑声道“师尊，这次我不想为你治疗了。”

    鹤栖寒有些迷茫“什么”

    “我想直接抱抱你。”沈浊揽住他的肩，勒得两人肋骨生疼，才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