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八十一章 风雪走马随君去

作品:《空山宴

    玦王府中,一只飞鸟落入高高的檐墙之后。

    男人站在窗边,从鸟爪上取下一只细小的竹筒来,打开了里面的纸卷。

    “这么快就得手了哼,倒是高看他了。”男人扫了一眼纸卷上的内容,轻笑出声,带着些许酒气,“为了个女人,要栽多少回跟头才知道学乖呢啧啧,啧。”

    纸卷在烛火上慢慢燃烧,上面的墨迹也随之湮灭。

    男人望着跳跃的火焰,缓缓地松了松手,即将燃尽的纸灰缓缓地朝地上飘落。他朝一旁的人交代道,“给他回函只要把姓顾的人头给我,他想在青州安营扎寨,想要名门正派的名号,南蒙不给他,我给他。”

    “是。”

    男人转头望向开始落雪的夜空,饮下一口烈酒,轻声低喃,“幕羽,让你碍眼的人,就让我先替你拔了可好”

    长夜寂静。

    一匹骏马奔驰在雪原之上。

    马上的女子裹着一身乌黑的大氅,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卿如许今日一离开奕王府,便只匆匆交代阿争去找崔昭,让他立刻调动人马赶去南蒙寻找顾扶风,自己则心急如焚地独自纵马离京。阿争放心不下她独自出行,却也只能先把她交代的事情办完再去追她。

    厚厚的白雪覆盖了大地,不知雪下深浅。马蹄突然就一步踩空,朝前一个趔趄,骏马长鸣一声

    卿如许未及反应,整个人便在巨大的惯性下脱离了马背,身子划过半空,重重地摔落在地上,又在雪地上连番滚了好几圈。

    而骏马也因这一失足,前蹄弯折栽倒在地,激起一阵飞扬的雪花,声声哀鸣。

    卿如许全身都像散了架,胳膊和膝盖刺痛无比,眼冒金星,在地上挣扎了半天,都没能起来。

    她便躺在雪地里,大口地喘着气。口中的白雾向上轻舒,晶莹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落到她光洁的脸颊上,带来冰凉的触感。

    落雪的夜空,因着反射的光芒,显得比平日要更明亮一些。宁静的雪夜,让人的心也跟着寂静了下来。

    有好久没有这样看过雪了。

    那一年她冬日高烧不醒,顾扶风可能也是这样躺进冰冷的雪地里,把自己冻得满身俱寒,再回屋里给她降温的吧。

    他不在她身边,这世上可还会有第二个人这样待她

    她忽然心头有些酸楚,鼻头也有些发红。

    马儿已经重新站了起来,朝她走过来,鼻孔里哼哧哼哧地呼出白气,一下一下地拱着她的肩头。

    卿如许费力地抬起手,轻轻抚了抚马儿的头,轻声安慰道,“我没事你摔得疼不疼辛苦你了,要陪我这样冒险赶夜路”

    她尝试着动了动自己的肩膀和腿,膝盖约摸是流血了。

    “还得继续走,所以,咱们都再坚持坚持,好不好”

    她说完,就又再次挣扎着爬起身来,一瘸一拐地重新爬上马背,继续纵马奔驰。

    夜是那样的漫长。

    可无论多长,她都一定会找到他。

    玄镜山下。

    霜风急,飞雪断道。

    顾扶风从长安离开后就一路马不停蹄,直到行至玄镜山,见夜色深浓,大雪遮人眼,实在无法前行,才牵着墨云马找了一个避风的洞穴暂作歇脚。

    洞外北风呼啸,似鬼哭狼嚎,也便显得洞中更加寂静。

    篝火的光亮映照在男人的脸上,将深邃的轮廓打出深深浅浅的阴影。火光温暖,为浸透寒气的衣衫带来干燥的热气。然而这份热,却仿佛怎么也融不化男人眼眸中的冷。

    他静静地望着火光,身上只有一种死气沉沉的冷。

    曾经那股在他眉梢眼底间藏着的意气风发,也都像一缕风,随着他沉寂的心,一同悄悄地陨灭了。

    胸腔中涌起一股血气,他猛地咳嗽起来。

    当别酒肆那一战,他杀心大起,真气逆流,到底伤及了心肺。咳了半天,才终于强压下不适。他抬了抬手,下意识地摸向胸前,可手却又一顿。

    指尖的空,就如同他心里的空。

    藏在衣衫里的那件东西,早就丢了许久了。

    他沉默地收回手,朝后靠了靠,让自己的脸孔藏进幽暗的阴影中,闭上了眼。

    风雪渐弱,墨云马又继续前行。

    骏马奔驰,溅起无数雪花,然而顾扶风却忽然感受到墨云的速度莫名慢了下来。他看了眼马儿,心头也本能地升腾起一种不安。

    可举目四望,但见雪漠坦缓,荒无人烟。

    然而,下一瞬,雪地里蓦地青光一闪,一柄长刀乍然从雪下升起,带起一阵巨大的雪浪,如风驰电掣般朝奔驰的马蹄斩来

    顾扶风立时一扯马缰,命墨云掉头,自己则从马背上乍然暴起,长剑出鞘,直直地刺向雪面之下

    剑身追着长刀一路疾行,在雪地上划出两道长痕下一刻,雪面突然如海波一般滚动了一下,一个人影猛然从雪下纵跃起身,带着那柄长刀一同腾空而起

    “顾扶风吃我一刀”

    顾扶风则在地上一个旋身而起,迎着那道刀光,横剑而上。浑厚的内力震得片片雪花盘旋而上,长剑沿着刀身直直划过。

    “嘶啦”

    俩人俱被巨大的真气所冲击,纷纷后退。那道人影踉跄着摔倒在雪地之中,而顾扶风则稳稳地落在了地上,气势凛凛。

    与此同时,周围却突然又多出了三个人,将顾扶风团团围在中央。

    “咳呸呸”

    地上的那人被埋进了雪里,此时正扑腾着四肢,挣扎着要坐起身来。

    “瞎子,你还行不行啊”

    一个身上挂满葫芦的老头儿眼睛只盯着顾扶风,高声朝身后问道。

    雪里的那人吐掉嘴里的沙子和雪,握着刀站起身来,他的眼睛有一只长着一个巨大黑瘤,仅有一只能视物。他不高兴地道,“老子就算不行,还能指望你吗你这个走路都慢半步的瘸子”

    那个挂满葫芦的人手中拄着一根比人要高,约摸碗口粗的长棍,有一条腿似乎确实不太好,松松垮垮地垂在一旁,闻言只无奈地咧了咧嘴。

    “是谁方才夸下海口,说一定能一击即中的瞎子,咱们云海四怪的脸可要被你给丢到他姥姥家去了早知道,还是该我来”旁边的一个中年男子一哂,脸上挂着一抹狠戾的笑。他一手握着一柄三星钺斧,另一只袖子却是空空,随风摇曳。

    “你来你来个屁”瞎子抹了一把脸,举起刀来,咒骂道,“你个独臂连老子都打不过,啥时候把你上次输给老子的面子拿回去了,什么时候再说单杀别人,还你来”

    “都别吵了”

    一个清甜的女声响了起来。

    “人还没死呢,有这个力气吵,不如咱们先合力把他给杀了”

    少女言语狠戾,一双剪水的眸子怒视着顾扶风,扬起手中的长鞭直指顾扶风。她的脸颊侧有一道乌黑的疤痕,让那一张原本俏丽灵动的脸显得有些令人惋惜。她显然在四人中年纪最轻,但她一开口,那三个男人便都乖乖地噤了声,纷纷举起兵器,都正对向包围圈中的黑衣男人。

    “听阿织的,咱们先合起伙来拿人头”

    一股肃杀之意再次升腾而起,四人便同时飞身朝顾扶风扑了上去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