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两百五十八章 归来池苑已易色

作品:《空山宴

    旧宅无人,整个院子都没有灯火。原是没打算回来,只是心头有些烦闷,人就不知不觉地走回了这儿。

    卿如许站在静谧的长廊下,望着黑漆漆的屋舍,兀自发怔。

    也许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一个壳,当你疲惫不堪的时候,便会下意识地钻回那个壳里。

    身旁突然有一道黑影闪过,她还没及反应,就感觉手上一阵温热,接着腰上一紧,人就撞进男人温热的胸膛。

    “就知道你在这儿。想我了没”

    面前的男人笑颜粲然,眉眼间尽是一股风流恣意。

    “手怎么这么凉”顾扶风揽着她的腰,拽起她的手,低头给她呵着热气,一双含笑的眼睛没离开她的脸庞。

    卿如许微怔,“你怎么回来了”

    顾扶风道,“你让崔昭给我传书的啊得亏你的消息来得快,我一收着就立刻带人撤离赣州,听说后脚就有官府的人在找我们,正好让他们扑个空。”

    一别数月,再见面原是很触动的,可眼下心绪复杂,面上反倒什么都显不出来了。

    卿如许推了推他,道,“放开我,你怎么一回来,就动手动脚的”

    顾扶风松了松拢着她腰上的手,又惩罚般地刮了刮她的鼻尖,“要是没这要命的事儿,你这狠心的女人真是一封信都不给我写啊还不让阿争跟我说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卿如许垂下眸子,道,“你在外头忙,我不想你操心。”

    顾扶风撇撇嘴,又笑了起来,“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他看着她手里紧紧攥着的一本册子,方才拉她入怀,那册子正抵在他腰上,厚厚一本,颇有些分量。

    卿如许眼睫颤了颤,手不自觉地往后躲了躲。

    真是尴尬。背地里查他的人他的事,还被撞个正着。

    她面不改色地扯谎,“没什么,从三殿下那儿借了本讲治国政要的书。”一抬眼,换了话题,“你这几个月,可还好”

    见她突然上上下下地打量起自己来,顾扶风唇角轻斜,“也就受点小伤,不要紧,你的药管用,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卿如许点了点头,“那就好。”

    顾扶风道,“还没恭喜你荣升少师,我刚去新宅转了一圈儿,气派是气派,但闲杂人等也太多。住得闷么所以才回来”

    卿如许闻言,转眸看向他的屋子,又垂下眼眸,“是有一些。这里也是偶尔回来。”

    顾扶风看着她神情恹恹,又瞧了眼光秃秃的院子,和那上锁的祠堂,温声道,“没陪你过年,怪不怪我”

    卿如许轻轻摇了摇头,问,“你同谁”话到嘴边,又改了口,“我是说,你在哪儿过的年”

    顾扶风道,“在南蒙,睦隐州发生了暴乱,不少暴民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无辜百姓受到牵连,官府镇压不住,拂晓的分舵也受了波及,我就跟三哥四哥就带人过去看看,当地太乱,已经无暇顾及过节的事了。”

    卿如许道,“这样。那,看烟火了么”

    顾扶风不明白她为何问这个,顿了顿,“看了,但是正月里见的。你呢你怎么过的年”

    卿如许道,“也没怎么过,就去奕王府里蹭了顿饭,也看了烟火。”

    顾扶风一顿,点了点头。

    卿如许转过身,意欲回去,“今儿有些累,先回房收拾了。”

    顾扶风却又一把拉住她,“哎,怎么才说两句就要走你这几个月忙什么了我听说长安出了不少事。”

    卿如许转头看了一眼他,又垂下眼帘,“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略有些风波。”

    她嘴唇紧抿,并无细讲的打算。

    顾扶风自然也能觉出她的拒绝之意,眸光微收。

    卿如许抬起头,看着他,补充道,“不是有意瞒你,只是说来话长。晚点再跟你细讲。”

    顾扶风笑了笑,“好。”

    他又朝她走近一步,抬手去掐她的下巴,笑嘻嘻地道,“你瞧你瘦的,我一不在你就这样,你叫我怎么放心嗯”

    男人粗粝的掌心摩擦着她的下巴,英气的眉眼近在咫尺。

    卿如许偏了偏头,“你再这么对我动手动脚,我”

    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颦着眉推开他,又朝后错了错,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见顾扶风定定地看着她,卿如许又道,“你身上臭死了,快去洗漱吧。收拾完再来找我吧。”她说罢,转身就要回房。

    顾扶风一笑,又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在她身后高声道,“好,那你等会儿我。我给你买了你喜欢的糕点,待会拿给你”

    卿如许道了声“好”,转身进屋,掩上了门。

    听得顾扶风的脚步声渐远,屋中的女子缓缓地将自己的额头抵在门板上,屋中很暗,她的唇角紧抿。

    待顾扶风换了身常服,再回到卿如许的房门前,里头灯火俱灭。

    他脚步一顿,走到窗边,听着里头深深浅浅的呼吸,又抬手敲了敲窗门。

    屋中静谧。

    床榻上的女子和衣而眠,一动不动。

    顾扶风等了一会儿,深邃的眼眸望向杂草丛生的园子,兀自沉默半晌,终是转身离去。

    黑暗中,床上的女子静静躺着,眼眸似易碎的琉璃,闪着浅浅的光亮。

    户部的库房积了满满两书架的账簿,户部新上任的侍郎大人管惜看着蛛网爬灰的库房中站着的那两位,擦了擦头上的汗。

    这三皇子和少师大人为何要日日停留于户部

    如今他这屁股下的凳子还没坐热呢,就已经感觉如坐针毡,如芒刺背。他本就是个没指望在官场能折腾出什么花样的,能有今天实在是天王老爷开恩,光宗耀祖了一回,可别因为些陈年旧账被牵连,走了刑部那位新侍郎的老路啊。

    “这库房平常动得少,里头都是些紧要账簿,也就每年就等七七时集中将籍册拿出去曝晒一通,平日鲜少敢让人进去,故而这地方着实难以入眼,望三殿下和少师大人海涵。”他躬身一礼,“去年户部所有的账簿都在这儿了,三殿下和少师大人,可还需要下官再做些什么”

    承奕摆了摆手,“不必,管大人辛苦。这里有我跟少师在即可,户部事忙,管大人自便吧。”

    管惜连忙应声退出,刚出了院子两步,又回来吩咐人去备茶点。无怪他紧张,这里头的两位一个是如今势头鼎盛的三王,一个是御前的红人,谁都不是能惹得起的。

    卿如许隔着窗户看了眼急急擦汗离开的管惜,道,“管大人估计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能坐到这个位子上来吧。”

    承奕头也没抬地道,“在户部这个地方,胆小是个长处。”

    他翻了翻手中的账簿,道,“之前整个户部掌握在皇后手里,她没理由给四弟行方便,你怀疑什么”

    卿如许道,“原本也没多想的,还是那日承瑛说的那番话,让我觉得他们这么费劲地要给边疆申领这批军饷,并非完全是为公考虑。”

    “可若说是为私,为的是什么就算是以权谋私,他们能这么明目张胆,不怕被查,那就说明之前的军饷账目并没有漏洞,如此,这账簿还有参考的价值”承奕问道。

    卿如许道,“正是因为原先户部不在承玦的手中,所以我才要查。”

    承奕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皇后可能曾替四弟行过方便,以此来达成二者之间的某种交易关系,但皇后不可能不留后手,势必会留些漏洞”

    卿如许点了点头,“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单是从一个人毫无指向性的三言两语,就能推知对方的动机,并以此推知事件的全貌

    承奕看着她那一双灵动的眸子,道,“若要真被你说着了”他不继续说完,只笑了笑,将账簿摊开在桌上。

    知微见著,睹始知终,这当朝少师,可了不得了。

    卿如许从密密麻麻的数字中回过头看了眼承奕,知道他又吝惜起对她的赞美之词来,便张口揶揄,“殿下,您最近对子写多了”

    这是嫌他说话也只说一半。

    承奕瞪了她一眼,嘴上也不饶人,“不及你,凳子竟比桌子高。”

    这是嫌她没大没小。

    卿如许当即一顿。

    瞧瞧人家,不愧是未来要当皇帝的人,真是一针见血。她这虚假的公主身份才一出,人家就捏着你的短处来呲哒你了。

    卿如许也只敢心中腹诽两句。转了个身,对着外面的日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这给人当奴才,可真是难啊”

    承奕只看盯着眼前的账簿,可嘴角却掀起一分似有似无的笑来。

    可卿如许却望着日头,沉默了一瞬。

    她已经找到了那个真正的公主,可是

    她还不能告诉任何人。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