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2、52

作品:《沧海月明珠有泪

    炎炎夏日, 蓝天白云,绿树成荫。

    着白衬衣的谭稷明正跟办公室忙着,就在那张皮质大班椅上一丝不苟的看资料。他吹毛求疵的性格虽不适宜生活, 放在工作中却十分得益,因着少时受过良好教育,早年又跟随谭社会耳濡目染, 对于事业他很有干劲,且很懂得稳中求进, 并没有因为家大业大就看不起小投资, 或者像别的有家底的二世祖一般,凭着性子胡乱经营。

    公司不论大小, 工作不论主次,他都很认真地对待。这一点倒和项林珠很像,是个干实事的。

    办公室的冷气悄然散出, 他将看完一页纸, 却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进。”

    来者是财务主管,三十五六的年纪, 穿着合体职业装, 梳着无刘海的波波头。

    干练的打扮却遮不住紧张的神情, 她没立时出声。

    谭稷明察觉异样, 头也不抬问到“什么事”

    主管支支吾吾开口“这个月初, 符总以购买新设备的名目从公司银行账户转出去一笔钱, 现在已经月底, 所有票据手续都没见着, 我们着急做账,可联系不上符总”

    他蓦地抬头“购买什么设备,我怎么不知道”

    那主管也很惊讶, 急着道“当时符总说这事你也清楚,他要得很着急,又是老板,我们也不好多问。”

    谭稷明皱眉沉思片刻,指挥她“我知道了,你先出去。”

    她这才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后走了出去。

    当初念着公司太小,符钱又一副唯命是从的态度,他才没有立时提出制定股东签字审批流程。自从上次符钱擅自挪用那笔钱借贷给他的朋友,虽然后来也按时归还,但并未打消谭稷明的计划,只是他这段时间太忙,一来二去总顾不上,再者,符钱的确好长时间未出现,这事就这么被耽搁了。

    他坐在椅上想了想,拿出手机打给符钱,关机。

    他又想了想,再打给路之悦,仍然关机

    他撂了手机,觉着不大对劲。

    事实的确不大对劲,彼时的符钱和路之悦,正在人生的滑铁卢上越走越远。

    这事还得从数日前兴隆路口那家小旅馆说起。

    那天路之悦撞破符钱的秘密后,像只挥不去的苍蝇一直跟着他。

    他左右甩不掉,便拐了个弯领着她往莲前的方向走。近九公里路,十二个红绿灯,他顶着烈日,像不知疲倦的豹,步伐稳健仓促,走了近俩小时,到达金鸡亭时颈脖的汗已钻进衬衣,打湿整个后背,却一点儿不觉着热。

    路之悦似脱了层皮,太阳将她烤得油光满面,肌肤红里泛着黑。

    她跟随他进了小区爬上楼,冲进屋子的第一刻便将自己送到水龙头下淋个痛快,再抬头时几乎整个上半身都沾着水。

    再从厨房出来时,她一边胡乱抹了脸上的水,一边和符钱说话。

    “我的天哪,这大老远的,你一路上气都不带喘,不热吗”

    符钱正翻箱倒柜找东西,从电视柜抽屉翻到茶几抽屉。他手脚忙乱,半天找不见竟愈显着急,也顾不上闭合翻得乱七八糟的柜子,起身径直去了卧室。

    路之悦实在没劲了,瘫在老旧的黄木沙发上歇气。

    片刻后,却见符钱拿着麻绳和手铐出来。

    “你既然来了,就帮帮我,在我发作时把我绑住,绑不住就铐起来,无论如何也别放开。”

    他脸色平静,口气一如既往的温柔,汗湿的头发像刚打了发胶的新发型。

    沙发前有一立式风扇,正开着最大挡的凉风,他处在风角似站不稳,颤巍着后退躲开了。

    路之悦又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道了句“好。”

    可那时的符钱已深陷泥沼不能自拔,身体每一次的抗拒失败,都换来下一回更为疯狂的反击,似被困在树上的风筝,薄皮破露,光秃秃只剩一副架子,高处的风还不时将那点儿支离破碎刮得哗哗作响。

    他毫无办法主宰自己,仿佛灵魂易主。

    从金子那儿获得安抚不过六七个小时,他毒瘾再犯时才刚刚夜幕降临。

    头晕恶心的档口尚且嘱咐路之悦给他铐住,可真等铐住了,却似八匹马都拉不住的猛兽,睡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滚。好时残破虚弱的身体即刻变得力大无穷,竟就着手铐挣扎着将那实木沙发拖拽离墙两米来宽。

    沙发撞飞茶几,杯盘跌落一地,全数抛向地砖碎个稀巴烂。

    他

    青筋暴露,红着眼在狼藉的地面胡乱抓狂,逮住什么扔什么,一边冲躲在门边的路之悦破口大骂,脱口而出的全是脏话,像常年性情不稳的施暴者。

    路之悦看他此刻的模样,似比中午更颓败,又想起初次见面时他的温柔和风度,心中难免百种滋味。

    地上的泼皮无赖已毫无人性可言,一团糟乱中竟抓起落在地上的水果刀,手腕还在扶手上铐着,却蹭着地蹬着腿向门口挪去。

    那沙发腿蹭着地砖发出跐溜的刺耳响,他的西装裤磨在地面,寸寸前挪之后留下滩滩黄色水渍,似漏了口的水管,发黄的液体竟层层漫延开。

    路之悦目睹他尿失禁,又惊又吓掏出手机,将拨出号码却被他抓住脚腕。

    他那只被铐住的手已磨破血管,喷出的血液顺着光滑的钢体滴滴答答落下,而空出的那只手正举着银亮的刀口齐齐对准她裸露的脚腕。

    他威胁她去卫生间马桶的水箱里拿货,不然就挑断她的脚筋。

    路之悦身上没有意志力这一说,当下就把答应帮他戒毒的承诺抛到九霄云外,胆战心惊向卫生间跑去。

    那针剂用塑胶密封袋存着,她从水里捞出来,再慌忙奔出去递给他。

    他还睡在地上,发着抖熟练拆开包装,再扯断衬衣扣子,将袖子撸了上去。

    终于,那条掩藏已久的胳膊完整展露出来,只瞧其过分羸弱苍白,布满密集针孔。

    他咬着舌头好容易在上面寻逢一块完整的皮肉,接着猛一针扎下去七八秒的功夫,整个人又渐渐稳了回去。

    恢复清醒时,他有些恹恹的,盯着满屋狼藉半晌才缓过神。

    他曲着一条腿半跪在地上,直腰往起站时被手铐牵制,踉跄着又绊了回去。路之悦这才蹲身替他解了手铐,他唰唰两下猛抽了纸巾摁住流血的手腕,又一样样把跌落的东西归回原位,再收拾地板和沙发,最后去了卫生间洗澡,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又干净整洁的出现在客厅。

    “这是最后一剂了,再犯时你把我铐住就走吧,别跟屋里待着。”

    路之悦正襟危坐,想起前后两次符钱生不如死,却因为这些白面似的粉末极速获得重生,那些不起

    眼的白面竟有这么大魔力

    “这东西是什么感觉,忒厉害了。”

    她问。

    “要什么来什么,烦恼痛苦统统烟消云散,只有愉悦和幸福。”

    他答。

    路之悦咂舌,越发对那玩意儿感兴趣。

    中午刚知道符钱的秘密时,她怀揣拯救弱者的一腔热血,誓要把他解救出来。可两场见证下来,她又觉着,这玩意儿似乎不至于像人们常说的那样唯恐避之不及。

    既然它能让烦恼痛苦烟消云散,只剩愉悦和幸福,为什么不试一试,为什么非要戒掉它而把自己弄得如此不堪,长久沉浸在愉悦和幸福之间不是很美好的事吗。

    她路之悦有的是钱,把买包包做美容的钱统统拿去购买愉悦和幸福,貌似更有价值。

    她如此好奇而不辨是非的想着。

    人们常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符钱运气不太好,本想通过路之悦获救,却没想到就此跌进更堕落的深渊。后期路之悦的加入,把他仅存的自救残念毁灭得一干二净。

    理智时他总有决心去戒,可发作时却顾不得一切,哪怕杀人放火也要把东西搞来,等恢复理智时又无尽后悔。

    他在如此恶性循环中不断堕落,直到灵魂被彻底放逐。

    最开始他对路之悦也好言相劝过,可路之悦那样的人,怎分得清好坏,非但不停止,反而在尝到那种无法描述的美妙之后怂恿他继续。用她的话说就是不缺钱,想什么时候吸都有。

    符钱不用她的钱,总觉着一大姑娘要不是认识自己,也不会走上这条路。

    可公司每月发的那几个钱哪够他们二人大剂量的买货,于是他开始借钱,借高利贷,还不了就变卖家产,连电视机都卖了,实在没辙,就以公司进购生产设备为由转了一大笔钱出去。

    其实转钱这事儿他老早就干过,就在第一次闹消失的那会儿,只不过怕谭稷明怀疑,赶紧的又从别地儿借了钱把窟窿补上。

    先前游说谭稷明投资新项目也是这目的,那时他整个人已经陷入泥泞,对自己都毫无办法,哪有心思搞什么新投资,噱头罢了。

    不过后来谭稷明还是投资了,可那笔钱又被他拿去补别的窟窿。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符钱这窟窿还越来越大,谭稷明虽一时被蒙在鼓里,却总有发现的时候。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