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9章 第 49 章

作品:《所有人都想害我

    我是被凤鸢拿鸟毛戳我鼻孔给弄醒的。

    我躺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还把自己给呛着了, 咳嗽咳得我肺都差点吐出来了,嗓子里又干又痛, 像整个黏连在一起似的, 更别说开口讲话。

    我真想跳起来打她一顿。

    还好凤鸢及时给我递了一杯水过来, 我小口小口地抿下去润了嗓子,才觉得稍稍好些。

    桌上横着一只鸡毛掸子,无疑就是凶器的来源。我恼道“叫人起床不能好好叫吗, 你这是要呛死我”

    “要是叫得醒我还需要用这法子邓子射说不能用力推你晃你, 怕给惊着了, 外头又有事儿,我才出此下束试试看的。”

    我脑子有点昏,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出此下策”。

    “凤鸢,以后你再遇到不认识的字就去问邓大哥, 别听你家少爷的读半边。”一想起虞重锐我心里就堵得慌, “他最会骗人了。”

    “少爷不骗人,你才是个骗人精”凤鸢气哼哼地说,“还说自己一杯倒、喝一点点酒就会醉, 结果把我的四坛石冻春全都喝光了这哪是送给我的, 分明全送给你自己了”

    我一时语塞“那你不也喝了吗”还有一壶白送的烧春呢

    凤鸢翻着白眼“就算那八尺的魁伟大汉,最多也就喝两坛罢了,从来没见过你这么能喝的酒鬼喝完倒头睡一天, 再不醒我以为你要睡死过去了”

    我望了望窗外的天色“现在什么时辰”

    “酉初你足足睡了十个时辰了”

    难怪我饥肠辘辘、浑身无力, 胃里却又烧得慌, 像盐吃多了似的焦渴。

    房间里看着有些陌生空荡,床褥也铺得草率。我问凤鸢“这是哪儿”

    “我隔壁的空房,本来就收拾出来打算给你住的。”凤鸢语气酸溜溜的,“少爷把你抱回来的,开心吧”

    她这么一说,我倒是隐约有点印象。昨晚我在茶室醉倒之后,好像又曾恍惚醒来,看到虞重锐抱着我,走在一条两边皆是彩树琼枝的长廊上,不见尽头。

    他身上的气息可真好闻,我搂着他颈项,头枕在他肩上,心想这怕不是幻虚梦境,我若是做点什么,是不是也不打紧。

    于是我就凑上去,在他颈中亲了亲。

    他转过脸斥道“别胡闹。”

    这可真是个美梦,他居然没有把我扔下避开,只是斥我胡闹。

    我问他“虞重锐,你为什么要拿我的玉佩你知不知道那是我爹爹留给我的,刻着我的名字,将来我要把它送给我夫君,做结缡同心的信物的。”

    他说“不是已经还给你了么。”

    “还给我,就算与我撇清了”我索性与他胡闹到底,“你是不是想跟我一刀两断,好去娶公主”

    他叹气道“我没有想娶公主。”

    “那你是不是怕我祖父不答应,又嫌我身子有缺陷,不能生孩子”

    他沉默了片刻,说“是我不好。如果这样想你会好受一些,那就当是吧。”

    “连做梦你都不肯骗骗我。”我埋首在他颈中,又想哭了,“我知道,那些都是借口,其实就是因为你不喜欢我。”

    凤鸢说心里难受喝点酒就好了,为什么我喝了酒并没有好,连酒醉做梦都是伤心梦,醒来想起就觉得更难过了。

    虞重锐送我回来,却没有让我继续去睡他屋里的小榻,反而潦草铺了这间屋子,他是打定主意要跟我划清界限避嫌。

    我觉得胸闷乏力,伸手对凤鸢道“你扶我一把,我爬不起来。”

    凤鸢过来扶我,手摸到我身下褥子,忽然又缩了回去,狐疑而嫌弃地打量我“这被褥怎么湿叽叽的你昨晚喝了那么多酒,连睡了一天没起来,不会是尿床了吧”

    “那是我出的汗你摸摸我衣服,全湿透了喝下去的酒都出汗出光了你才这么大的人还尿床呢,你全家都”

    我忍住了没有骂出来,迟早有一天我要被凤鸢气死。

    “咦,大热天的,难怪一股馊味儿。”凤鸢掩住鼻子,伸过来一只手,“这样子怎么见人,快起来更衣梳妆。”

    我问她“见什么人”

    “外头来了两个人,说是你家里的人,要来接你回去。”凤鸢回答,“不然我也不会急着把你弄醒。”

    我心头一落,问“两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花白胡子老翁,七十来岁;还有一个年轻后生,长得挺俊的。他们没自报家门,上来就说找少爷要人。我已经派人去给少爷送信了,估计他很快就会回来。看他们的衣着打扮说话口气,都是富贵人。”

    她在心里冷哼「臭老头还摆架子吓唬人,直呼少爷姓名,少爷已经是宰相了,那些朝廷大官也不敢对他无礼小妖精不会真的是他家逃妾吧,是那老头的,还是那后生的唉,最好是后生的,起码人家年轻俊俏,看着还挺着急挺上心的。」

    直呼虞重锐姓名、七十来岁,难道是祖父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还找上门来要人

    定又是那两头吃的邵东亭,昨夜见了我,转头便去向祖父告密。

    我原已准备好了在虞重锐家待不长,但没想到这么快,让人措手不及。

    我忐忑不安地跟凤鸢去西阁沐浴更衣,凤鸢让我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我也完全没有胃口。

    草草梳妆完毕,到前厅一看,虞重锐已经回来了。找上门来的正是祖父和贺琚,三人坐在厅中一言不发,气氛僵硬。虞重锐坐主位眼观鼻鼻观心,祖父坐客位看着门外,贺琚则焦灼地四下张望。

    我从后门入,贺琚第一个看见我,喜出望外地离座向我迎过来“瑶瑶,终于找到你了这半个月可把我急得你没事吧”

    他冲到我面前想来握我的手,碰到袖子又转而缩回去,讪讪道“现在看见你安然无恙,我、我就放心了。”

    祖父转向虞重锐,冷声道“虞相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老夫的孙女失踪半月,为何会在尊驾府上”

    我抢着回答“祖父息怒,都是因为半月前我亲眼目睹姑姑身亡,惊吓过度,又听见蜚语说大理寺要把我抓起来审讯,惊慌之下从澜园逃到隔壁瑞虞相的园中。这段时间我一直卧病在床,幸得虞相收留照应,方得痊愈康复。昨日我刚刚从北郊返回洛阳城中,虞相正打算把我送回家去呢。”

    “如此说来,老夫倒还要感谢虞相古道热肠、出手相助了。”祖父敷衍地朝虞重锐一拱手,走过来拉住我的手臂,“走,跟祖父回家。”

    我被他拉着往外走了几步,忍不住去看虞重锐,他还是正襟坐在正中主位上,不置一词。

    我心里着急,拖住祖父道“啊我我的行装还未来得及收拾,祖父请稍待片刻”

    祖父回头道“你孤身离家,有什么行装”

    “我、我还有几件衣裳”

    祖父把眼一瞪“看看你身上穿的都是什么衣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奴婢糟贱之物,不要也罢”

    他在心中忿然道「兀那竖子你最好没动过我贺家女儿一根汗毛,否则老夫定要将你去势拔舌、千刀万剐」

    我心里左右为难,说不上来是何滋味。祖父还在意我关心我,我当然高兴,但是我也不希望他和虞重锐过节越来越深。哪怕我不能嫁给虞重锐,也不想祖父总把他当我们家的仇人。

    我向祖父解释道“这半月来虞相一直对我以礼相待,为我重金延请名医诊治,留下得力女婢悉心照料,奉若上宾。若不是有他及时救助,我我可能就再也见不着祖父了。”

    贺琚也打圆场,对虞重锐躬身道“多谢虞相在舍妹危难时施以援手,改日贺某一定再携礼登门拜谢。”

    虞重锐对他颔首道“贺主簿客气了。”

    祖父昂起头不屑道“我们贺家不喜欢欠人情,诊金用度一共花费多少,虞相算好了告诉我那在户部当差的侄儿一声,我叫他捎还给你便是。”

    祖父这话,任谁听了都要生气。但他是我尊长,我又不能出言反驳他。

    贺琚说话,虞重锐还点头回应,对祖父则完全不理不睬,态度倨傲。他们两个的梁子真的结得太深了。

    我恳求祖父“请容我向恩人辞谢。”

    他回头看了看我,鼻子里冷哼一声,放开了抓我的手。

    我走到虞重锐面前,对他低头拜道“多谢虞公救命之恩、相助之义,今生无以为报,贺绮瑶就此拜别。”

    他终于站了起来,对我回礼“贺小姐珍重。”

    上一回他叫我贺小姐,还是在刘夫人家园子的湖边,我们也是这样编了一段互不相干的谎话,然后他把我的玉佩还给了我。

    我们俩本就不相干,如今只是各归来处,往后亦会各奔前程。他的前程里没有我,我的未来里也没有他。

    我不想在祖父面前失态让他们看出来,于是眨了眨眼睛咽下泪意,转向凤鸢笑道“凤鸢,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我走了。那四坛石冻春,我会还给你的。”

    凤鸢惊愕地张着嘴,先是点点头,然后摇摇头,低首对我福身行礼。

    她居然也有这种发愣冒傻气的时候。

    我跟着祖父和贺琚走出大门,他们骑马,我坐车。车轮启动时,我听到祖父洪亮而讥讽的声音“虞相不必相送,告辞。”

    我掀开帘子向后看去,发现虞重锐居然站在院子门口,我一掀帘他便折身回去了,家仆随即关上院门。

    我放下帘子,旁侧无人,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以后我大概很难再见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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