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作品:《风雪夜归人[武侠]》 叶劲推开院长的房门,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正在伏案写着什么,他眉目清俊,眼角眉梢虽有了些皱纹,但是仍不失为一个美男子,只是头发胡须里都掺杂着为数不少的银丝,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憔悴苍老了许多。
看见叶劲进来,沈清晖脸上流露出真切的喜悦,主动迎上来:“叶劲,你回来了!这次怎么耽搁了这么久一切都好吧”
对于叶劲每月走火入魔发作的事,沈清晖显然是知情的。
叶劲看了他一眼,说了句“院长”,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沈清晖让他坐下,伸出手来,右手两指按在他的脉门上探了探,眉头便是一皱:“叶劲,你怎么受了伤发生了何事”
他看出叶劲此时的情绪也有些不对,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叶劲低着头,闷闷的说了句:“院长,我们到里面说吧。”便先一步走进了内室。
沈清晖心里忍不住咯噔一声,叶劲一向对他敬重有加,今日怎么会如此失礼定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他不及多想,赶紧跟了进去。
关好房门后,叶劲先请他坐了上首,然后一撩袍角,闷不吭声的跪下道:“师父,徒儿不孝,要先您老人家一步去了!”
说着,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两行热泪顺着眼角滑落在地上,久久没有抬头。
原来这院长竟是叶劲的师父,两人实为师徒,在外却从不以真实关系示人。
沈清晖觉得叶劲这一个头好似磕在他胸口,惊的他几乎坐不住椅子,不详的预感在他心里越来越强烈起来,一种未知的恐惧涌上心头。
他勉强压制住内心的不安,用温和的语气说道:“叶劲,怎么回事怎么就要死了…你慢慢说,不要怕,有什么事情师父替你解决…”
他想起徒弟的走火入魔,试着安慰道:“你莫不是担心走火入魔的事情莫担心,师父已经想到办法了,很快就能解决的…”
叶劲哽咽了一声,慢慢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授业恩师。不论之前想象过多少次告别的场景,但是临到头的时候,永远都比想象要来的痛彻心扉!
沈清晖看见叶劲脸上的表情,感觉一颗心仿佛坠入了冰窟里。
他知道这次的事情绝对不是他刚才猜测的那么简单――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叶劲从小性格就坚韧不拔,绝不可能因为走火入魔这点事情就轻言生死。
他只是在骗自己,自欺欺人的希望事情没有那么糟,还有可以挽回的余地。可是徒弟脸上的表情把他的自欺欺人击得粉碎,也让他再次尝到了心碎欲死的感觉。
“到底…是怎么回事”沈清晖擅抖着声音,眼神无力的看向叶劲,眼里含着最后一丝期盼。
叶劲一瞬间感到无地自容,不敢再看师父,但是他强忍住了,坚定地抬头看向师父:“师父,徒儿杀伤人命,已决意去向苦主以死谢罪,此来是为了向师父…告别的!”说着,又是重重的一叩首。
“你…你……你…”沈清晖捂着心口,连说了几个你字,却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他沉默了一阵,突然低声问道:“是在走火入魔的时候…”
“是…”叶劲又是重重的一叩首。
沈清晖突然拍着椅背,状若疯狂,痛声呼道:“何至于此啊!徒儿…你也是无心之过…何至于此……”
叶劲强忍住内心的悲痛,再一叩首道:“师父,无心之过…也是杀人…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徒儿知道师父爱惜徒儿…可是…徒儿的命是命,徒儿所杀之人的命…便不是命了吗”
叶劲抬头望向师父:“师父,您从小告诉徒儿要敢作敢当,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难道都是假的吗”
沈清晖仿佛被徒弟的目光刺了一下,颓然的低下头去。
他知道自己无法反驳徒弟的话,有一瞬间他甚至有些后悔把徒弟教导的太好了,可是如果不这样教他,难道要教徒弟做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吗那样徒弟也不会是他引以为傲的徒弟了。
叶劲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伤师父的心,可是如果不彻底的说服他,师父怎么可能愿意眼睁睁看他去送死只好继续说道:“师父,徒儿去了,师父会伤心;可是徒儿不去,为徒儿所杀之人的亲眷也会伤心。徒儿若是不去,虽能苟全性命,却要一生难安,也愧对师父教诲,有损师父清誉。徒儿此去,虽身死魂灭,却是死得其所,俯仰无愧!――还请师父…成全!”说完又是一叩首。
沈清晖眼神直直地看着顿首于地的徒弟,麻木的想:我徒弟都要没了,还要清誉做什么什么清誉,什么做人的底线,有我徒弟重要吗…你还要我成全你,你要我拿什么成全你,拿我徒弟的命吗…可是谁又来成全成全我呢我就想要个徒弟,就那么难吗……沈清晖越想越委屈,眼睛不由得湿润了。
叶劲等了许久不见师父的回应,知道他心中难过,不由地哽咽着说道:“师父…徒儿不孝!今后再也不能侍奉您老人家了……师父,您一定要自己多保重身体…逢年过节…也不用…不用为徒儿洒扫祭奠…就当您没有我这个不争气的徒弟吧…”
“住口!住口!住口!”沈清晖用力的拍打着扶手,厉声喝道。他气的浑身发抖,不防胸口突然一滞,剧烈地咳嗽起来。
叶劲吓了一跳,赶紧向前膝行几步,扶住了师父。沈清晖用力捂住嘴,好容易止住了咳嗽,嘴角却流出了一丝血迹。
叶劲骇的肝肠寸断,手忙脚乱的替他擦净血迹,又伸手为他把脉,沈清晖任他施为,神色缓和下来。叶劲探完脉象,知道师父这只是一时情绪过激引发了陈年痼疾,并无十分大碍,心下稍宽。
师徒俩一时间都平静下来,沈清晖认真的看着徒弟道:“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是,师父。”叶劲认真应下,两人都默契的忽略了没有以后这件事情。
气氛一时间变的安详静谧起来。叶劲强行从这短暂的温暖中挣脱出来,他怕自己再继续沉溺下去,就再也舍不得离去了。
“师父,我走以后,你不要打听苦主是谁,也不要想着为我报仇。我是您徒弟的事也不要透露出去,对外就说我只是慈幼院的一个孤儿,不要为了我惹上仇家,连累你们。”
“嗯。”
“师父,我走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太过伤心。慈幼院的一群孩子都要指望您,您如果倒下了,他们就又无家可归了。”
“好。”
“师父,我的尸首大概是拿不回来了,佛家说:身是臭皮囊。您也不要太在意,如果实在想我,就立个衣冠冢吧”
“……”
“师父,如果有机会的话,给我找个师娘吧您一个人,太寂寞了…”
“呵…”
“师父…别哭…”沈清晖慢慢的低下头,定定地看向面前的徒弟,仿佛要把他的身影整个的印在心里。
他轻轻地、轻轻地说了句:“我的徒弟都要死了…我还不能哭吗”两行清泪从他的眼角滑落,叶劲一时间心如刀绞,伏在师父膝上,痛哭失声。
“师父…师父…师父……”沈清晖拥抱住自己的徒弟,陪着他,默默流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