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的夏日，高二开学。

    炎炎热浪袭来，凌意将长长的头发束成高马尾，背着书包急急往校园里赶。

    宁雅在学校门口等她，给她带了新出的酸奶。两人见到面，感情要好的挽着对方一起戳起酸奶边喝边走。

    “好像过两个月就要分班了，我好怕。”宁雅暗自担心。

    “怕什么”这酸奶甜甜酸酸的，还有些冰，她一下就觉得不热了。

    “怕分不到好老师，更怕跟你分不到一个班！”宁雅最怕的是后者。

    “不会的！”凌意打包票。

    后来，真的应验了，分班的前一天晚上宁雅和凌意都开心的无法自拔，没有什么比缘分更重要，两个好姐妹想到可以一起延续后面的高中生活，就喜不自胜。

    十一月的第一天，分班了，凌意坐在高二十班时，环顾周遭，只有十个左右的熟悉面孔。

    刚和宁雅整理好书桌，门口就懒洋洋晃进来两个男生，头发留的很长，能挡住一半的眼睛，黑白校服里是高领卫衣，拉链拉的高高，遮住了下巴，只能看到他一半的五官。

    凌意没注意这两个人的脚步，她低头要捡地上掉落的笔时，一只干净硬朗的手伸了过来。她看男生的手第一眼是看指甲，这只手的指甲盖很干净，她莫名想要抬头对他说声谢谢。

    刚一抬头，她就愣了，谢字卡在喉咙吐不出，脑里全是他的混账言论和这时不加掩盖的得意笑容。

    她收了笑容，板着脸抢过了自己的水笔，丢进笔袋里。

    程宗叶自九月看过凌意一次后，深深记住了这个女生。他偶尔会在校园里碰到她，但好像每次都是他看着她，她却一点发现不了他的存在。

    好在这次，分到了一块，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跟她说话。

    书包从左肩一滑，丢到了凌意后方的空座，至此，程宗叶就认定了这个方位。

    宁雅转头看了他们几眼，忍不住凑过来问，“你们是刘然的朋友”

    张子健在收拾书包，朝程宗叶看去，他们点了点头，只有张子健应声，“是的。”

    凌意翻着课本看，一点看不进去，她因为跟宁雅玩的好，也认识刘然，却没想过刘然能和这样的人做朋友。

    凌意很讨厌身后坐的男生，像个混混，成绩也不好，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下课放学准勾肩搭背溜去天台抽烟，她不用细想更深，单单从表面就知道，这个男生很轻浮。

    凌意第一次被老师责备，居然还是和程宗叶一块被罚。领了五板子后，她忍住痛意回了座，掌心火辣辣的痛，她看着那道错题，心里恨自己的笨，明明老师都说过了，她还是错。

    那个男生跟着她下来了，她觉得自己变成了和他一样水准的人，看着他就烦，心里更加讨厌。

    她哭了，两种情绪交织，手心又疼，台上的老师又在说他们，她默默流着泪。

    身后的男生突然说话了，他在骂台上的老师，凌意听愣了，赶紧擦干了眼泪，去看老师的脸色，面色如土，一定很生气。

    不出意外，那个男生去了老师办公室，回来时，凌意抬头瞥了一眼，一样的很臭。她面无表情坐在座上看书，一点也没发现那个男生一直盯着她看。

    “连个题都不会写！”他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掌心拍在她脑袋上。

    有什么资格骂她，他自己不也是写错了，这一瞬间她想是他种种恶习，连带着那道错题她也怪他。

    “滚，别碰我！”她甩开那只胳膊，眼也不抬一下。

    他长这么大，只有程家聪说过让他滚，等辈之中，还真没人敢叫他滚。看着她红红的眼角和手心，他软了心，憋住到口的话坐到了她身后。

    程宗叶虽然没得到她的正眼，但也高兴，许是这个意外，他觉得自己第一次跟凌意挂上了勾。

    分班都快两个星期了，这女生除了跟他不说话，前座左右，一个个都交谈的开心。他以为她是害羞，不好意思和男同学搭讪。

    可后来，程宗叶也发现，她是唯独对他态度很差。

    他想不通，跟她说话爱搭不理，给她吃东西，次次丢到一边，总之对她好，她就越不识相，更是对他没一句好话。

    他开始知道，好男人一般女人都不爱。

    不知从哪天开始，凌意天天出洋相。早上刚回答完题目坐下，她就摔倒了地上，屁股疼不说，面上一阵尴尬的红，她头一次回视罪魁祸首，盯着他看了很久，也骂了他。

    程宗叶喜欢上这种方式，这样的凌意比冷冰冰不搭理他的凌意，更要让人喜欢。

    他越折腾凌意，班上的人越是清楚，很快，就传出程宗叶喜欢凌意这个绯闻。

    也是从这个绯闻后，程宗叶发现自己是真的很喜欢她。他能记住她所有的笑容，开心的大笑，捂着嘴偷笑，甜甜一笑，还有尴尬的笑。也能记住她身上的味道，她头发永远是淡淡的玫瑰香，身上的衣服是清新的柠檬皂角味，她出了汗后，一点不像男生那样难闻，也更加让程宗叶想去靠近她。

    凌意在他的步步紧逼和调戏里，已然忍耐到达了极限。

    某一天的放学，凌意做完值日，程宗叶刚好从老师办公室出来，他回来拿书包，她刚好放好拖把，从他身边走过。

    他似乎心情不太好，单肩背着包，凌意擦过他时，目不斜视，仿佛身边从未出现过一人。

    他拉住她的胳膊，将人带到身前，趾高气昂，“给我笑一个。”

    神经病，凌意只觉得他神经病，大少爷病犯了，以为她会像别人那样对程宗叶示好，巴不得贴着他占便宜。

    她拽回自己胳膊，却发现这人用了很大劲，“你有毛病吧！”

    他是有毛病，认为自己心情不好，看一眼她笑就好了，可他也发现，这姑娘从来不对他笑。

    他似乎永远都得不到他所在意的那些人的认可。

    程家聪骂了他，从叶城赶过来骂了他一顿，他们彼此生气，更交谈不了。

    他执拗的拉着那只胳膊，问她，“为什么能对别人笑，不能对我笑”

    凌意跟他较劲，脸都气红了，“我凭什么对你笑，你给我放开！”

    “你笑一个我就放开。”他突然一拉，给人压在后门的墙上。

    他的头越来越低，直至最后平视凌意，凌意的呼吸在这一刻收敛，呼出的气体轻轻扑在程宗叶脸上。程宗叶的五脏六腑跟着她的呼吸收紧，第一次想全然不顾低头去亲她，却也怕吓到了她。

    她挨得越近她就越心慌，开始推他，“你到底想干嘛你给我站好！”

    她畏生生的眼睛里已经开始流露害怕，流言蜚语听多了，她也知道面前男生的心思，害怕他的进一步动作。

    他任然固执的低着头，向她讨要，“你给我笑一个，我就放了你。”

    她也是固执的人，宁死不屈，“我不，我就不！你再不放开，我就喊人了！”

    他耍赖皮，直接关上后门，大声说，“人都走光了，你喊就是了。”

    她开始绝望，在他的死缠烂打中，她一点也笑不出，而相碰的那块肌肤上，出了很多汗，提醒他们耗费的时间已经太久。

    “我真的笑不出来，程宗叶，你别这样了好不好”她软了几分，似乎有求他的架势。

    听她软言软语求饶，程宗叶有意调戏她的心也渐渐恢复正常，只是看着她红着脸，抿着嘴巴，他依然会忍不住自己的动作。

    很轻很柔地，他摸了摸凌意的脑袋，“今天就放过你，下次…”

    她猛的一推程宗叶，抓起书包机警抱在胸前，“没有下次，你再敢这样对我，我一定打死你！”

    后来，她不仅没有打死他，还一次次向他求饶。

    程宗叶听她说了很多次“好不好”，怎么也没想过，这三个字会在十年后变成了他的专属句。

    毕业那天，他喝了酒，那个少女像往日一般又不看他，不跟他说话，似乎他们之间只有他在追逐，她在厌烦躲避。程宗叶始终不知道她为何这么排斥他，这么讨厌他。

    拿着酒杯，他想和她喝一杯酒，可她却说不会喝酒。罢了，没理由央求她这个，他也希望她永远不要喝酒，女孩子喝酒不太好，他就喜欢乖乖的凌意。

    毕业晚餐后，他们提议唱歌，凌意不善歌唱，又觉得时间过晚，便走了。

    其实早走，也是想躲程宗叶，他盯了她一晚上，虽然早已习惯这样的目光，却仍然不想和他这样成为别人口中的金童玉女。

    被人拉去黑漆漆的巷子里，凌意害怕极了，被他抓着两只手腕，她莫名脸红到心跳加速，只能在微弱的灯光下看他，祈求他尚存一些理智，不要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举动。

    她个子很高，可每次程宗叶站在她面前，都会觉得她太小只，小到他想欺负她，听她像只小白兔一样求他放过。

    他想再试一试，平生没有这么挫败过，喜欢一个女孩将近两年，却一个正眼都没得到过，他也会觉得落寞和难过。

    “凌意，为什么这么早回家”他酒气有点重，说话压着嗓子，似乎有些醉。

    她偏了头扯谎，“我妈让我早点回去。”

    “你就那么不喜欢看我”

    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她回头无奈，“都毕业了，你别再这样对我了好不好”

    “不好。”酒精上头，他一口拒绝，然后开始漫长的告白，“凌意，我喜欢你。以前没正式跟你说过，但你也知道，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只喜欢你。两年了，你没对我笑过一次，每次见我都是板着一张脸，我真的不明白我哪点让你这么讨厌，你越讨厌我，我却越喜欢你，喜欢你对别人笑时的样子，喜欢你甜甜说话的语气，也喜欢你每次跟我说好不好的那副样子，你明明这么可爱，为什么偏偏对我这么强烈的反抗凌意，你真的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的双眼过分明亮，凌意对视着忽感害怕，害怕被这双柔情的眼睛迷惑，忘掉他那些混蛋事，她闭着眼睛，朝他吼，“没有，没有，你再不放开，我就要大喊了！”

    又是大喊，程宗叶干脆将人压在墙上，挨着她面孔说，“你敢喊我就敢堵。”

    这一次的程宗叶让凌意害怕，她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火热，也能感受到他心跳的剧烈，更能发觉他已不再忍耐，贴着她一直呼吸。

    “你当我不敢”她瞪着眼睛扭头，一侧的脖子让人生渴。

    凌意刚要开口大喊，程宗叶里低头过来，她有一瞬间的懵神，只能赶快躲走，唇边的那抹触感让凌意慌了神，却让程宗叶称了心，回了味。

    她使出全身力气推了他，擦着嘴边的痕迹，嫌弃至极，“人渣！我讨厌你，一点都不喜欢你，一辈子都不要再见你！”

    她决然扭头跑出了这个巷子，程宗叶靠在墙上抬头。这个城市的月光始终这么明亮，就像她在他心中形象，永远是白月光，可也永远得不到这明亮的月。

    那句人渣，也让程宗叶明白，他这一辈子，都将得不到她的心，她的人。

    后来，老天有意作弄他们。

    程宗叶考上了那所凌意梦寐以求的大学，原本以为他们是孽缘，可入学后，他再也没见过凌意。也听人说过，凌意最后去了大连，他在心底审视自己，是有多让她讨厌，讨厌到躲避他，放弃了最爱的大学。

    也从那刻，程宗叶才认识到自己的不可能和挫败。那个叫凌意的女孩，在漫长的一段时光中脱离了他的生活，却也时常出现在他梦里。

    他想过再重逢的画面，却也害怕再次见面。

    害怕她依然讨厌他，更害怕她已经忘了他。

    那个青春期里，程宗叶最喜欢的女孩，叫凌意，她有一头长长的秀发，永远梳成高高的马尾，带着玫瑰香，不爱对他笑。

    可他，永远喜欢那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