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的力道陡然停下, 宋辞微微蹙眉，用气音“嗯”了一声。

    他坐着她站着, 从上至下能瞧见他疲惫的神色，仿佛连多说一个字都累。

    唐蓁甚至能够想象，白日里波斯公主站在他身侧，求着他到这到那的模样。

    除非是二人极其亲近，否则宋辞身上不会沾染上对方的香料。

    想通这一点，再垂眸望向男人的俊颜，唐蓁只觉眼角酸涩，胀意盈满。

    男人有意无意的亲近，刚开始确实令唐蓁觉得无所适从，可渐渐的, 她对他的触碰竟并不抵触。

    记不起是什么时候发生的转变。

    唐蓁只知道宋辞的戏弄，起先对她是种负累，时日一长, 却也能从中品出一丝甜蜜。

    她思绪回拢，伸回手, 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殿下最近很忙吗”

    唐蓁平日很少过问他的行踪，她恪守规矩, 向来是不该问的从不多问一句。

    今日陡然问起，倒是令宋辞原本闭着的眸子睁了开来。

    他斜躺的身子慢慢直起, 瞥了唐蓁一眼，应了一声。

    “近来藩国使臣陆续离京, 孤忙着善后。”

    他只字不提波斯公主的事儿, 面色淡然，仿佛完全没有这回事。

    唐蓁没接话，只点了点头。

    须臾, 她朝宋辞笑笑，“天色不早了，殿下早些歇息。”

    “唐蓁。”

    “嗯”

    “孤这两日忙，顾不着你，你自个儿乖点，嗯”

    他总是这样。

    不知道以什么立场同自己说这些话，却仍旧理直气壮的，要求自己配合他的一切。

    唐蓁顿感无力。

    她懒得再想，只应付地点点头，快步退了出去。

    还未走出素清堂，唐蓁的眼泪就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她轻咬下唇，抹了抹眼角，径自往耳房去。

    翌日。

    许是连着好几日不见人影，宋辞今儿个没再出宫，待在素清堂批了会儿折子。

    唐蓁所做的事同往日一般，正替他沏着茶，外头便传来李良德的声音。

    “公主容奴才通传一声，殿下不喜旁人随意进出素清堂。”

    “你快让他出来，本公主有话要问他。”

    波斯公主生性活泼，肆意惯了，来了东宫也丝毫不怯，略带几分趾高气昂。

    ”是，公主稍等。”

    李良德夹着尾巴跑进来，顺势瞥了眼宋辞的脸色。

    外头的那些声响，里头定是听到了，可宋辞不应，李良德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态度。

    “殿下，您瞧这波斯公主”

    宋辞批折子的手微顿，他将狼毫搁下，缓缓转动着手上的扳指。

    应是有些头疼，他背靠椅背，捏了捏眉心。

    “让她进来吧。”

    他话音刚落，唐蓁添茶的手倏然一抖，滚烫的水倾泻而下，洒了满地。

    唐蓁的手臂也被烫了一下，她“嘶”了一声，手腕上顿时红肿一片。

    宋辞蹙眉，抓过她的手瞧了瞧。

    “怎的这么不小心”

    “不碍事。”唐蓁将手从他手掌中抽了出来。

    可为时已晚，这幅场景已是落入了进殿的波斯公主眼中。

    唐蓁有些局促，她能感觉到公主那抹强烈的注视，带着三分探究七分打量，令她极度不适。

    “奴婢先下去处理一下。”

    说着，唐蓁也没等宋辞回答，便跑了出去。

    她经过波斯公主身边时，还能清晰地闻到昨儿个宋辞身上沾染的那股独特香气。

    唐蓁自嘲一笑，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波斯公主望着她的背影，竟生出一股浓浓的危机感。

    经过这两日的了解，她知道宋辞是个冷心冷情，对任何事任何人都不会轻易动容的人。他喜怒不形于色，就连父王都说他绝不是个好拿捏的主儿。

    可方才她竟从他脸上看到了一丝慌张。

    吉罗娜盯着唐蓁的背影，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这个大魏女子生得尤为好看，只可惜是个侍女。

    以宋辞的身份，应当不至于对一个侍女起心思。

    她虽狐疑，却很快安慰自己，待她回过神来，又恢复了往日的热情。

    “殿下今日为何不带我出宫了”

    宋辞的眼神压根没瞧她，他总觉得这两日唐蓁怪怪的，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宋辞收回目光，淡淡瞥了吉罗娜一眼。

    “孤很忙，没空陪你游山玩水。你若感兴趣，孤派人陪你去玩。”

    他语气冷漠，看也没多看吉罗娜一眼，只再次将目光转移到折子上。

    “我不要别人，我就要殿下陪我。”

    “吉罗娜。”宋辞沉声唤道。“孤不是你的向导，更不是你的玩伴，你若再胡闹，就给孤出去。”

    以宋辞的性子，能忍她三天已是很客气了。

    若非那日圣人将他单独留在乾清宫，说了波斯公主属意他的事，还警告他要给波斯国王留点儿面子，别给吉罗娜甩脸色，至少做做面子功夫，他才懒得耗时耗力陪吉罗娜玩。

    吉罗娜听出了他语气间的不耐，也不敢再造次。

    只缓声道，“可宫里面好无聊，殿下不陪我，我都不知道该干嘛。”

    宋辞冷嗤一声。

    “过两日圣人要举办蹴鞠大赛，公主这般不拘小节，巾帼不让须眉，不妨试试咱们大魏的蹴鞠。”

    说起蹴鞠，吉罗娜眼前一亮。

    她性子野，向来喜欢挑战一些自己不擅长的东西，宋辞这般出言挑衅，她怎能不应。

    “好，本公主这就去，届时殿下小心被本公主击败”

    宋辞闻言，轻声一笑，“孤等着你。”

    吉罗娜“哼”了一声，转头跑了出去。

    唐蓁返回殿内时，恰巧看到了这一幕。

    公主肆意随性，殿下偏宠霸气，竟是难得脸上挂着笑。

    唐蓁下意识攥紧手心，指尖掐得掌心生疼。

    大魏男女皆擅长蹴鞠，马背之上英姿飒爽，挥汗如雨，也称得上是一大盛况。

    蹴鞠大赛这日秋高气爽，大魏旗帜随风高扬，蹴鞠赛场上搭着大大小小的观景台，支棱起了帘帐。

    圣人同波斯国王坐于正首，太后携后宫嫔妃分坐两侧。

    唐蓁站在太后的斜后方，也就是宋辞的位置旁，这个位置观赏角度极佳，能清晰地看到两队的阵容。

    波斯国王此番来朝带了不少勇士，因着入乡随俗，恰巧碰上大魏的蹴鞠赛，他便命勇士日夜练习，同大魏来了一场友谊赛。

    擂鼓击响。

    波斯勇士身穿蹴鞠服，略显滑稽地率先登场，波斯国王大笑起身，为自国勇士喝彩。

    这几个波斯勇士中，有一个矮个子，被簇拥在中间，应是波斯主力。

    可怎么瞧怎么怪，直到身前的太后道了一句，大伙儿才反应过来。

    “那个矮个子的，不是波斯公主吗”

    唐蓁再定睛去看，果然是吉罗娜。她身穿白色蹴鞠服，英姿飒爽，胸有成竹，站在一众勇士间，抬着下巴挑衅。

    大魏勇士嘘了几声，也缓缓进场，擂鼓吆喝，声声阵响，场面尤为盛大。

    这一头，宋辞站在大魏勇士正中，满脸不屑地瞥了吉罗娜一眼。他双手抱球，连挑衅的动作都懒得做。

    气得吉罗娜在对面吹胡子瞪眼的。

    看台上的南曦蹭得站了起来，她指了指吉罗娜，朝太后道

    “皇祖母瞧那小矮子，竟敢挑衅太子哥哥。我也要上场，看我不打她个落花流水”

    “咳咳”

    太后没说话，倒是恪靖长公主清了清嗓子，拉了拉南曦的衣袖，示意她坐下。

    南曦心有不甘，可一转头就见顾清舟的眸子也望了过来，顿时吃了个鳖。

    她转身，走到宋辞的位置上坐下，朝着唐蓁道

    “蓁蓁，你可得把太子哥哥看紧些了，宫里头都在传，太子哥哥要纳了吉罗娜做侧妃”

    唐蓁适时捂了捂南曦的唇。

    “郡主别胡说。”她摇摇头。

    “殿下纳妃，不关奴婢的事。”

    南曦瞧她嘴硬，拍了拍她的脑袋。

    “你傻啊，你什么时候见太子哥哥亲自下场打过蹴鞠赛还不是为了陪那波斯公主玩的。”

    南曦瞥瞥嘴。

    “我就说我应该下场，替你看着点儿，免得那吉罗娜偷偷占太子哥哥便宜。”

    唐蓁噗嗤笑出声。

    说实话，就连南曦也听到了那些风言风语，更令她觉得窒息。

    可南曦总有种魔力，能让人暂时忘却烦恼，开怀一笑。

    “瞧着吧，太子哥哥才不会怜香惜玉，吉罗娜铁定输。”

    话毕，球赛正式开始。

    唐蓁只见过宋辞舞剑，并未见过他蹴鞠。只见球场上的身影轻松自如，三两下就避开了敌方的防守，一个踢腿，球进了洞。

    圣人连连说了几个“好”，眼神中丝毫不避讳的自豪感。

    波斯国王不以为然，他们的勇士不会输。

    大魏旗帜插上一杆，第二局一触即发。

    这回吉罗娜没给宋辞机会，她身子矮小灵巧，同样避开了大魏勇士的防守，运球往门洞方向跑去。

    宋辞跳起身，一个铲腿，断了吉罗娜脚下的球。

    小姑娘猝不及防，被他的脚一绊，直直朝一旁摔去。

    宋辞脚下停球，又顺势伸手将吉罗娜拉回，堪堪虚扶住她的身子，带她站稳后，这才带球前进。

    吉罗娜面上一赧，她恼羞成怒地指了指宋辞的背影

    “殿下你使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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