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6、第六十六章

作品:《外室白莲手册

    腊月十三这天, 容嫱又见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笼统算来,这也就是她和方氏第二次见面。湖心亭那一次,多是不愉快的回忆, 因而突然看见方氏,容嫱着实奇怪。

    而且她是一个人来的。

    秦宓不喜欢她与他母亲见面,因为方氏会说自己儿子的坏话。换作以前,容嫱可能就婉拒了, 眼下正无聊, 就想听听她还有什么要说的。

    千醉请人进屋坐下喝茶, 但方氏不肯, 非要站在门外,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容嫱, 还招了招手“你怎么在这里, 来呀,小嫱儿,来呀。”

    容嫱听见她叫自己什么,一愣。

    林长即也是, 方氏也是。她还以为林长即对病人都这么亲切, 可方氏与她又几时有的交情

    见她迟迟不动, 方氏着急了,小心翼翼地踏进屋子,想去拉她的手“你躲在别人家里做什么呀,别怕啊, 方姨带你回去。”

    千醉忙上前挡在二人之间“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容嫱猛然想起当初在湖心亭的寿宴, 方氏与她谈话,没说两句便露出狰狞神情来,说的话也奇奇怪怪, 她那时便觉得不对劲了。

    后来从王府下人口中、秦宓口中,也大概猜出来,方氏精神上是有些问题的。早些年还好,年纪越大,犯病的频率便越高。

    方氏眼下恐怕就是发病了,只是不知为何肃王府没人发现,竟叫她自个儿跑了出来。

    容嫱拦下千醉,给她使了个眼色,任方氏拉住了自己的手腕“夫人,我差人送你回肃王府。”

    方氏愣了愣,道“对,肃王府,方姨带你回去,哥哥还在家等着呢。”

    哥哥是谁

    容嫱不解,只是方氏自己跑来了这里,总不能让她路上出事,便哄着道“好,我们去肃王府。”

    她带了几个侍卫,因着方氏死活不撒手,便与她同乘一辆马车。

    方氏拍着她的手背说“好姑娘,不怕啊。那秦仞是王妃生的嫡子,一贯骄纵爱欺负人,咱们不跟他计较。”

    “我买了你喜欢吃的白玉糕,吃了就不委屈了啊。”她一派哄小孩儿的口吻,却极为自然。

    容嫱不知她把自

    己错认成了谁,倒是在想她口中的秦仞是谁,王妃嫡子,难道是肃王的儿子

    只是肃王一家除了秦宓母子,早就一夜之间被先帝下令斩首了,听说是谋逆大罪。

    可这样株连九族的死罪,秦宓母子为何偏偏无事

    想着想着,马车就到了肃王府。

    这座原先也算显赫华贵、风光无限的府邸,如今却人脉凋零,死气沉沉,好像京城繁华中被人遗忘的一角。

    容嫱下车来,望着那略显岁月沧桑的大门和两侧仿佛露出疲态的一对石狮子,才惊觉自己从未来过肃王府。

    一个丫鬟跑出来,几乎是扑上来扶着方氏,哭道“夫人,您还病着,怎么乱跑呀,可吓死奴婢了。”

    容嫱不好说什么,只是带了一句“若是人手不够,不妨去向你家王爷多讨一些,免得再出现今日的情形。”

    丫鬟感激地道谢,边后怕地抽泣“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若夫人真跑出去出了事,她怕是也要没命了。毕竟王爷母子虽然不和睦,但到底是亲生的。

    方氏突然捂住丫鬟嘴,压低了声音“嘘别哭,小心让人听见,王妃最厌烦哭声了。”

    丫鬟支支吾吾,拉开她的手道“夫人,他们早就没了,这整个肃王府您才是主子,别担心”

    说罢擦了擦眼泪,对着容嫱苦恼道“夫人最近情况不大好总说些奇怪的话,想是还以为自己活在肃王府人丁尚兴旺的日子。”

    “王爷说让请回来的神医看看,也不知什么时候过来。”

    方氏见她不哭了,转头又安慰容嫱“王妃侧妃都不待见我们,你遇见了老实一些,也就不会为难你了。”

    说罢拉着容嫱的手,非要往里走,不然怎么也不肯进去。

    丫鬟一时束手无策,结结巴巴道“要不、要不姑娘进去坐坐,喝杯茶”

    容嫱沉吟片刻,许是瞧着方氏有些可怜,又或许因为她是秦宓的母亲,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她提起裙摆,跨过已经有些痕迹的门槛,心中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

    好似跨过禁忌的界限,进去一处奇特的空间。

    她于是细细打量路过的长廊、嶙峋的

    假山,偶尔出现在眼前的小院阁楼

    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与其他勋贵府邸里别无二致,只是多了些沧桑陈旧感。

    甚至让她觉得有些许熟悉。

    肃王府空出来以后,方氏就从原来侍妾的住所搬到了正房那边,一直住着最大最好的屋子。

    丫鬟熟门熟路地引她们过去“大部分人都出去找夫人了,这会儿子还没有回来,并非怠慢的意思,”

    屋里的布置是十分精贵的,可见方氏这些年就物质条件来说确实过得很好。

    丫鬟下去烧水沏茶。

    方氏一路上都没再说胡话,容嫱觉得应该是没问题了,就想告辞。

    谁知刚站起来,便又被她拉住。

    方氏四处看了看,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低声懊恼“我就知道不对劲,这丫鬟竟将我们带到王妃的住处,晚些王妃回来,少不得责骂惩罚”

    她咬咬牙“走,我们不能留在这。”

    外头只剩下一个小丫鬟,懵懵懂懂的,见夫人扯着客人跑了,因为不是出府的方向,也不敢随意阻拦,只是后知后觉跑去找沏茶的丫鬟拿主意。

    没想到方氏手劲儿还挺大的,容嫱被扯着跑了一段路,已经有些气喘吁吁。

    “夫人,这是去哪儿”

    方氏带着她,一路到了自己做侍妾时住的偏僻小院。

    这小院因为位置太偏,她搬走后便没有利用起来,只是叫人封存好,偶尔过来缅怀一下当年的时光。

    容嫱一看到那扇小门,便愣了。

    方氏看了看身后,拿出不知什么时候准备的钥匙,开门将她推了进去。

    待从里面拴上门闩,才松了口气。

    这是一处小小的庭院,一条铺着鹅卵石的小道从大门处一直延伸到廊下,将庭院分成两半。

    一边角落里打了水井,这么多年未经使用,已经干涸了。

    水井不远处有棵树,应该还活着,只是落光了叶子,很是萧瑟。

    树上扎了个简易的秋千,木板和两侧的粗绳都被用布料细心地包裹了起来,因为岁月侵袭,才漏出一些底下的粗糙模样。

    另一边立着花架,只是如今上头连枯萎的花藤都没有,只剩下一片

    空荡荡。

    花架前放着张小桌,方氏擦了擦桌子,才从怀里拿出包好的白玉糕。

    “小嫱儿,快来快来,把宓儿也叫过来,一天到晚看书,也不怕熬坏了眼睛。”

    “他还教你背诗是不是小小年纪,才十一岁,怎么却像个夫子似的。”她笑着摇摇头,语气里却还是宠爱孩子的。

    容嫱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她开始怀疑,这个小嫱儿到底是谁是谁是秦宓的妹妹可方氏没有女儿的。

    她原先以为在喊自己,但是怎么可能,秦宓十一岁的时候,她不过六七岁,那个时候她

    容嫱思绪猛地一滞。

    林长即说她十三岁时被人送去老神医那里,也是十三岁被老爷子接回容家。

    十三岁到如今十九岁,她都在京城。

    十三岁前呢她在哪里

    看着方氏笑眯眯的脸,容嫱连连后退,竟感到一股亲切熟悉感席上心头。

    方氏继续道“对了,先洗手。”说着提起一旁的木桶去水井打水。

    容嫱望了眼出去的小门,蓦然下定决心,沿着鹅卵石小路一步步走向屋门。

    门上挂着一串长长的风铃,如今已经不响了。

    可当她伸出手轻轻拨动,耳边竟隐约响起清脆悦耳的声音。

    这声音仿佛曾响起千千万万遍,有时是一道欢快娇小的身影跑了出去。

    有时是一道身影进来却两道身影一起离开,矮点的那个便跑到前头,嘟嘟囔囔“秦宓哥哥,你快点嘛,肉饼都要冷啦。”

    另一个人通常是不作声的,但也会在小个子蹦蹦跳跳时拉住她的手,无奈道“好好走路,不要摔跤。”

    “那我抱着你就不会摔了。”她挂在另一个人手臂上,像个小猴子。

    “唉。”她的秦宓哥哥叹了口气,但是没有松开她。

    容嫱脑子里闪过一点,又闪过一点,她猜那两个小孩儿是谁,但她心里又不敢承认。

    她推开门,迎面一股灰尘的气息,有些呛鼻。

    两间房,还隔出一个小小的书房,那些书籍纸张泛黄,边角卷起,轻轻摇曳。

    书桌只是普通的木头,因为方氏特意嘱咐人封存,倒也没有被虫蛀之类的。

    随手翻开一

    本书,秦宓两个字写得端正锋利,原本是极好看的,只是每个“秦宓”的后头,都必然跟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嫱儿”。

    容嫱一本本翻开,越来越快,几乎每本书的第一页,字迹虽各有所变化,但都是秦宓嫱儿四个字站在一起。

    她鼻子一酸,也不知为什么就开始掉眼泪,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

    眼泪掉在书页上,将两个人的名字染成深色。

    其中一页还写着秦宓的抱负。

    “今日苦读,他日必建功立业、出人头地,勉之。”

    容嫱瞧见后面那排已经稍显娟秀的小字

    “然后就来娶我吧,好不好。”

    最后只有一小块被涂黑的字迹。

    作者有话要说写收尾我挺没底气的,因为一向写得不太好,怕节奏发展快了显得敷衍粗糙,怕慢了显得拖沓水文大哭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