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8、同泽之二
作品:《花近江国》 的尔敦跟巫木旗侍卫长很是相熟,立刻亲亲热热地招呼他来喝酒。巫木旗也当仁不让地大踏步过来,大剌剌地一坐。虽是侍卫,派头却一点儿也不输给的尔敦这个将军。喝了两杯,越发随意,拍起了小亭郁的肩膀,一会儿夸耀当年西军的风采,一会儿又说他小时候种种事情。小亭郁见他口沫横飞、酒到杯干,忙叫屈方宁给他倒酒。
谁知巫木旗“嘿”了一声,捉住屈方宁倒酒的手,叫道“你可是去年王帐前威慑南朝使臣的锡尔族少年”
他嗓门洪亮,这么一喊,宴席上的人全看了过来。
屈方宁一只戴着宝石戒指的手给他握得紧紧的,也不敢挣脱,只得低声道“是。”
只听巫木旗叫道“将军,将军,老沙家的屈林你记得不记得那臭小子对南朝使臣信口开河,吹嘘说你从锡尔带回三百个这样的少年,每一个都跟他一样厉害。结果别人一出帐门,就巴巴地找我来讨要。你让我从哪里偷三百个人给他说又说不听,还骂我藏私,着实被他害得不轻”
的尔敦恍然大悟道“我就知道这样的勇士一个都不容易找到,何况三百个”
巫木旗瞅道“老敦,你可也没少找我要”
的尔敦悻悻道“屈林那小子,等我回去打他屁股。”
巫木旗又把屈方宁上上下下打量个遍,啧啧道“听说你一根小指头就能穿破狼心,还以为是个雄壮威武的汉子。真是闻名不如见面看这小身板,细长细长的长得也真俊,就是忒白了点”
屈方宁因前日受伤的缘故,脸上还未恢复血色,看上去是苍白了些。听到巫木旗这么说,很是不好意思。
贺真注视他,道“原来方宁兄弟声名如此显赫,无怪前日贺真千方百计,也没能从你手下讨了好去。”
屈方宁垂首道“贺叶护这么说,我当真羞愧无地。那套心花怒放,我苦想了三天,始终无法破解。”
贺真微微一笑,道“那有何难我来教你”一手拉住屈方宁,便和他一起提枪离席。
小亭郁心中不满“这人跟方宁几时这么熟了
动手动脚,也不嫌害臊”
鱼丽笑道“小兄弟,你只别提枪法这两个字我们当弓将军前一阵被他烦得,连枪也不想看见了这是个正宗的武疯子,你别见怪”
王后闭着眼睛,淡淡道“贵客在前,舞刀弄枪的,像什么样子”
鱼丽目视贺真,笑容不改,道“我们向来只论朋友,不论主客。父王,你说呢”
商乐王慈祥地笑了笑“他们打他们的,我们吃我们的。喝酒喝酒”
小亭郁这还是第一次听她们二人对话,虽然只是简单几个字,已仿佛能嗅到其中腥风血雨的味道。
当下心中暗惊“昭云郡主说的是真的,兰后和公主果然不对劲”
只见御剑举杯向商乐王道“大王辛苦了。敬你”
商乐王嘿嘿一笑,道“将军也辛苦了。也敬你”
御剑今天换了一张银色的面具,露出下半张脸的一小截,喝酒宛如喝水一般,简直豪爽难言。小亭郁跟屈方宁偷偷琢磨了好久,也想不到他戴着面具怎么吃喝,因此是非常好奇。今天一见他,立刻就被打败了。
于是也不去看他们喝酒,还是看屈方宁跟贺真。
这时贺真已将那套“心花”使了出来,跟屈方宁一一解释拆招。屈方宁原本是一脸迷惘,听他点拨几句,似懂非懂,试着比划了两招。贺真笑着摇摇头,把枪交在他手里,自己沉腰、疾转、单手斜挑,忽然手腕一转,向屈方宁心口骤然一点。
屈方宁脱口道“原来如此”复又交回银枪,转身发招,姿势跟贺真一模一样,速度却快了不知多少。贺真连连点头,伸出拇指,意示赞赏。
屈方宁演练几遍,忽然停步,道“这个不行”
贺真道“哦为什么不行”
屈方宁演示道“你看,如我手中持着枪、矛这般的长兵器,便来不及转身;如果是小刀、短剑又或空手,这么一挑,中途已经力衰。如何能够伤敌”
贺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如果是你那柄易水寒呢”
屈方宁全身一震,与他目光相对,喉头滚动一声,才艰难道“那便非死即不,那是非死不可。”
贺真笑道“你没听过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故
事么荆轲刺秦,这刺秦嘛,本来就是要死人的。”
屈方宁沉默良久,摇了摇头。
贺真摸了摸他的头“傻孩子我这套枪法名叫心花怒放,那是人间至高无上,最美、最欢乐的时光。只有最苦、最悲伤的物事,才能令它形魂俱丧你想想,世上甚么事最令人悲伤悲莫悲兮生别离,茫茫人世,只有离别最苦。这一招破枪之式,便叫黯然销魂。你好好记住了”
小亭郁听得很是迷惘,只觉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十分深奥,又夹杂着许多南语,难以索解。心想“方宁哪儿懂得”
却听席上传来几声清亮的拍手之声,只见御剑拊掌道“我只道贺叶护人品潇洒,原来文采也如此风流。看今天兴致这么好,何不赋诗一首,也让我们附庸附庸南人的雅兴”
贺真微微一笑,道“将军既如此说了,少不得只好胡诌一首。将军文韬武略,南朝的学问比我精通得多,万万不可笑我。”
此时王宫前正是白絮如雪,烟波中小小的红花摇曳不休。巫木旗划来的一只独木舟,静静横在洲头。
贺真微一沉吟,赋道
“晴空浮玉雪,芳洲动红蓼。
山真春未晓,丽色宜相照。
燕啭风细细,莺飞水渺渺。
回首烟波意,还楫逐暮潮。”
御剑细酌一番,笑道“原来是首情诗。”向昭云儿道“昭云儿,你可输了你姐夫送的这首诗,天叔多少嫁妆也压不过了。”
昭云儿不解其意,连蒙带猜地听御剑说了诗意,奇怪道“现在明明是夏天,为什么姐夫说的却是春天呢”
贺真看着鱼丽公主,柔声道“我与公主是在春天相遇的有公主在我身边,我心里便永远是春天。”
这句话比他的诗显然厉害多了,天不怕地不怕的鱼丽公主一听,脸都微微地红了。
兰后却冷冷地说了一句“诗要是能杀人,南朝也不必给你们压着打了”
商乐王连忙举杯道“贺叶护的诗很好,很好大家继续喝酒,喝酒。”
贺真却向屈方宁道“方宁兄弟觉得如何”
屈方宁“啊”了一声,呆呆道“贺大哥的诗,必然是好的。”
贺真一笑,望着烟
波茫茫,道“我倒是觉得末两句不太好。以后我再换一句好的,偷偷念给你听。”
微风之中,他的声音也似乎带着一层白茫茫的雾气。
屈方宁也看着水面,道“虽然我不懂甚么好不好,但贺大哥念诗的样子,是很温柔的。”
贺真笑了一声,道“那有甚么用处你那天看透我枪法破绽,从胁下着手那一招,明明能置我死地,却把我轻轻放过,可说十分温柔。结果呢几乎被我一枪杀了。”
屈方宁垂下了头,右手微微颤抖。
贺真轻轻叹道“连狼心都能随手撕裂,对人怎能如此仁慈呢”
昭云儿见两人说个没完,极是不悦,在后催道“姐夫,你怎么还不来我要看天叔跟你比枪”
贺真应了一声,右手一伸,在屈方宁心口轻轻一点。
“要知道,人的心,比狼心残忍可怕多了”
依稀是一盆水,劈头盖脑浇下来。
冰冷的水流过眉骨的伤口,疼痛也冷冰冰的。屈方宁勉强睁开疲惫的双眼,眼前影影绰绰的,似乎站着四五个人。一下很近,一下又变得很远。
等他看清最中间那个人的面孔时,不禁自嘲地笑了。
“贺大哥的话,诚不我欺啊。”
昭云郡主手执半截断鞭,正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
一个瘦削的汉子见他睁眼,忙对昭云儿殷勤道“郡主,他醒了。”
昭云儿装模作样地“嗯”了一声,来到他面前,鞭杆一抬他下巴,冷笑道“哟,御赐戒指的小勇士,折我鞭子的好小子,这么快就醒了”
她这套动作十分生硬,腔调也流里流气,不知是学了谁的。屈方宁跪在地上,给她鞭杆一抬,抬头很是吃力,咳了两声。
昭云郡主见他模样狼狈,好不愉悦,哈哈笑了两声。忽然不满起来,戳了一下他眉骨上的伤口,微怒道“你怎么不问这是哪儿”
屈方宁冷冷瞪着她,一语不发。
昭云儿却已经忍不住,自己说了出来“你要是问了,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这,就是你的葬身之地”这台词她常听人说,十分跃跃欲试。今天终于一展抱负,心中充满得意之情。只是这个犯人不懂趣味,多少让人有点不满意。
屈方宁盯了她一会儿,突然笑了一声。
这一下可在意料之外,昭云儿立刻慌了,跳脚道“你、你笑甚么”
屈方宁淡淡道“什么地方我当然知道了。这是恶奴弑主之地,是天下最不祥的地方”
他要是说了别的一些不敬的言语,旁人当然是一拥而上,骂一句“大胆”以表忠心。但这句话实在太也不敬,一众帮凶竟然被震慑在地,没一个敢上前的。
昭云儿勃然大怒,再也顾不得甚么模仿扮演,鞭子都不要了,卯足全力扑了上来,正正反反,抽了他十几个耳光。
帮凶们一听那声音清脆响亮,知道郡主雷霆大怒,急忙说“郡主,您的手您的手”
昭云儿打得手背都麻了,才停了下来。犹自不解恨,抬脚向屈方宁肚腹狠狠踢去。
帮凶们立刻又紧张了“郡主,您的腿您的腿”
昭云儿正在气头上,丝毫不领情,反而朝领头的踹了一脚“刚才他说的你们都听见了是不是都在笑我是不是”
帮凶们委屈、无辜、饱含泪水“没有听到小人什么也没听到小人天生就是聋子啊”
昭云儿尖叫道“都滚出去”
于是只得灰溜溜地滚出去了,心中还十分担心,郡主的手,郡主的腿,要是气伤了,怎么了得
屈方宁瞥了一眼,冷笑一声,道“一甩巴掌二号丧,女人无非就是这些手段。”
昭云儿死死盯着他,牙根磨得格格直响,一字字道
“你说什么”
屈方宁的脸虽然肿得老高,眼睛却毫不示弱地抬着,直视她的目光,轻轻地,清楚地说
“我说,你是个没、本、事的女人。”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